确定枕边人睡着后, 靳洲轻掀被角下了床。
楼下,乔梦和靳兆祁还坐在沙发里,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乔梦起身, 见靳洲穿着一身睡衣往厨房去,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从柜子里拿出上次买的燕窝, 靳洲刚一转身,看见乔梦站在岛台前,他眉心一皱:“都十二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
乔梦目光在他身上的睡衣来回打量, “你不也没睡吗?”
瞧见他手里的盒子, 乔梦眼里闪过蹊跷:“这个点了, 你炖燕窝啊?”
“明早炖, 我先给拿出来泡上。”
竟然还知道炖前需要泡发?
乔梦抿嘴笑:“女人吃的东西,你懂的还挺多!”
靳洲没应她这句:“我爸呢?”
乔梦往后偏了下脸:“在那选明晚吃饭的地方呢, 环锦半岛和故里, 他在那纠结一晚上了,你看呢?”
这两个酒店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环锦半岛装修奢华, 至于故里,虽然档次不及环锦半岛, 但却很有中式的优雅。
靳洲选了后者:“故里吧, 他们家的菜色很不错,上次枝予还说他家的红烧鱼好吃。”
乔梦不以为然:“又不是你们小俩口吃饭, 这不是还有枝予的家人吗, 第一次见面,咱总得让人家看出咱们的诚心和重视。”
靳洲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环锦的装修太浮夸了, 我不想枝予母亲有压力。”
乔梦没去过故里这家酒店,只是听他老公说很优雅温馨。但是双方家长见面是件大事,乔梦不想有一丁点的不周。
“我明天去看看再定吧!”说完,乔梦看向他手里的动作,这才发现他在用筷子在去红枣的核。
“你这都是从哪学的?”乔梦一直以为他是个面都不会下的人。
“网上。”
乔梦:“......”
互联网真是个好东西啊,能让一个眼里只有工作的人半夜下厨房给老婆炖燕窝。
“枝予让你煮的?”
靳洲笑了声:“我是趁她睡着了才敢下来煮的,不然她肯定要说我。”
乔梦撇嘴笑,“没看出来啊,还挺会疼人,”她嗳了声,“你喜欢她多久了?”
虽说是自己的母亲,但靳洲没有分享自己感情的打算:“很久了。”
嘴可真严。
乔梦心里撇嘴,嘴上循循善诱:“多说一点嘛,说不准我还能帮到你。”
说到‘帮’,靳洲还真有一件事要有求于她。
“枝予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她母亲离婚了,这么多年,她母亲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们别提她爸爸的事。”
安枝予的家庭情况,乔梦多多少少也‘打听’了一些。
“我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为人,靳洲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谢谢你,妈。”
乔梦把嘴一撇:“少来!”说完,她拢了拢肩膀上的披肩:“你忙吧,我上楼去了。”
靳洲回到楼上的时候,枝予不仅从侧躺变成了平躺,还占领了他下楼前睡的那块地方。
真不知道她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有没有滚下床的经历。
想到这儿,靳洲垂眸失笑一声。
不想吵醒她,所以靳洲就去了床里侧睡,不知是不是掀被子的动静扰到她,靳洲刚躺下去,安枝予就主动侧过身来了。
天冷的时候,人总是会下意识找寻温暖,感觉到身边的温度高过自己,安枝予自然而然地越偎越近,最后把腿翘在了他身上,胳膊也搂上了他腰。
靳洲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异性主动,可现在他心里却欢喜得厉害。
密不透光的被子里,露出了他漂亮的腹部线条。
搂在她后腰的手往自己怀里拥紧,清凉与滚烫相贴。
怀里的人咕哝出一声什么,含糊不清,但能感觉到是舒服的、愉悦的。
翌日,薄雾弥漫,晶莹透亮的露珠从叶尖滑落,天边还是未亮的灰色。
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一只热气徐徐上升的矮瓷杯,里面是靳洲刚刚冲泡的生普洱。
经过几个小时的浸泡,燕窝已经绵软分散开,冲洗后,靳洲将燕窝撕碎成小块,连带着昨晚被他去了核的红枣一起放进炖盅里。
几口茶的功夫,炖盅里的温水很快传来咕噜的沸音,靳洲把火改小,将燃具上的时间定时九十分钟,之后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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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楼上。
窗帘紧闭,房间里只亮着床下一圈的昏黄。
安枝予侧着脸趴着,散开的长发铺在浅色的枕头上。
靳洲站在床边,逆着光看她恬静的半张脸,嘴角上弯的同时,腰也跟着弯了。
将她挡住眼睛的两缕头发拂到一边,又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有点不放心她翻身,他又将沙发里的两个抱枕放到她身边,最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又出了房间。
安枝予是被身体里的一股暖流惊醒的。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她就掀开被子看了眼身下。
果然!
浅色的被单上染了一块鲜红。
所有的困意顿时消失殆尽。
她慌忙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抱到沙发里,就要去揭床单的时候,传来房门被拧开的声音。
人的应激反应总是会在大脑给出反应前先有动作。
沙发里的被子被她迅速抱回床上,还没来得及铺开,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身后。
“怎么起来了?”
怕她滚下床,起床到现在,靳洲几乎是二十分钟就会上来看一看她。
就在安枝予转过身来的上一秒,靳洲看见了她睡裤上的红。
捕捉到她脸上的不自在,靳洲不露声色的走过去,弯腰拿起地上的拖鞋放到她脚边:“地上凉,快穿上。”
之前和他睡的那两晚,床都是他整理的,安枝予生怕他再动手整理,穿上拖鞋后,就想着要用什么理由让他出去。
结果没等她想好,靳洲就先她开口了:“快去洗漱吧,我先下去把早饭盛出来。”
安枝予心里暗暗松一口气,等他一走,她又赶紧将被子抱到了沙发里,只可惜把被单拿到卫生间后,却没找到洗衣液之类的东西。
总不能把被单抱到楼下,没办法,她只得用洗发水代替,没想到,洗发水也能将那块鲜红洗得干干净净。
好在她起床的动作够迅速,下面的垫子没有被染到,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去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她才看见睡裤后面也染上了颜色。
被单都染脏了,裤子自然也逃脱不掉,可是靳洲刚刚进门的时候,她是背对他的。
那他有没有看见?
这个问题,在经历一顿早饭后,安枝予都没有从靳洲的脸上找到一丝端倪。
抱着侥幸的心里,安枝予心里渐渐轻松。
但是吃完早饭回到楼上,在看见他目光扫过床上新换的床单被罩而没有出声的反应,安枝予心里一沉。
等靳洲换好正装从衣帽间出来,安枝予堵在了门口。
“你看见了是不是?”
她问得如此开门见山,倒是把靳洲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但她能这么不扭捏地问他,想必心里也有了肯定的答案。
靳洲没有直接回答,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嘴角上掀出不以为意的浅浅笑痕:“就你那睡姿,不染上才怪呢!”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安枝予的意料。
见她怔在原地不出声,靳洲弯下腰与她平视:“知不知道只要我不抱着你睡,你翻身翻得有多厉害?”
话题似乎就这么被岔开了。
安枝予无辜眨了眨眼:“还、还好吧......”
抱着东西睡会让她感到踏实的‘坏习惯’,是父母离婚后,她潜意识里养成的,很多习惯其实都能改掉,唯独这个,毕竟人在睡着后,很多下意识的举动不受自己控制。
靳洲嘴角依然挂着淡笑:“以前有没有滚下床过?”
这人真是可怕。
连她滚下床都能猜得到。
安枝予嘴硬:“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滚下床。”
就知道她不会承认,靳洲低头看了眼她小腹的地方:“今天阴天,多穿一点,上午我给你送一些暖宫贴过去。”他看了眼腕上的时间:“九点钟这样,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虽说早饭吃的有点心不在焉,但早上的那盅燕窝,安枝予喝得心里暖暖的。因为饭前乔梦悄悄告诉她,说他昨天夜里就去厨房把燕窝泡上了,今早还特意早起了两个小时。
没人能抵挡得了男人的这份细心与照顾。
何况他这种身份的男人。
去公司的路上,安枝予想起被她藏在衣帽间的那床被单。
“家里的洗衣机在一楼吗?”
她这么问,靳洲当即就懂了她的意思。
“在一楼晾洗间里。”说完,靳洲又带着几分警告的语气:“你别碰凉水,晚上我回来洗。”
这种话听在耳里,有一种......
类似别人给自己洗内衣的感觉。
安枝予一时听怔住。
感觉到她目光半晌停在自己脸上,靳洲扭头看向她。
目光一对上,安枝予眼睫颤了两下,恍然回神地收回视线后,她咕哝出声:“我早上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刚好红灯,靳洲踩住刹车。
“洗得差不多了?”他音量微微提高,能听出明显的意外:“你怎么洗的?”
毕竟楼上卫生间里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说用洗发水洗的吧!
安枝予支吾了两下:“就、水冲一冲就掉了......”
靳洲:“......”
这种谎撒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安枝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但是听他说了一声:“好吧!”
这算是安枝予认识他以后,做的第一件糗事。
把她送到公司楼下,靳洲刚要解安全带,手机震在中控台,安枝予像是得了空子似的,忙说:“你接电话吧,我先走了。”
几乎都不给靳洲回答的时间,她就逃似的下了车。
靳洲扭头看向一旁的保温杯,眼眸轻转,他嘴角上提出一抹很深的笑痕。
靳氏是八点半上班,人事部总监许安昕刚转脚走到走廊,就看见了等在她办公室门口的人。
目光收回,她目不斜视。
高跟鞋节奏分明地敲击着人的神经,蒋昕看见她迎面走来,忙迎上去。
“许总。”
许安昕今年三十六岁,实现财富自由的人,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在感情和精神里内耗。得知老公出轨,她第二天都提出了离婚,离异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就交了不下三个男朋友,且都是小她五到十岁的弟弟。
她看得开,玩得转,在圈子是出了名了。
但经历过老公婚内出轨的人,都会对做过“三”的人有极强的抵触。
她步履未停,走到办公室门口,目光在蒋昕脸上只做了短瞬的停留:“有事?”
蒋昕忙给她开了办公室的门。
等脱了身上干练的西装外套,蒋昕又忙伸手去接,只可惜许安昕错过她手,语气疏离地说了声不用后,将外套搭在了皮质座椅后。
蒋昕迅速掩掉脸上的尴尬,礼貌开口:“许总,这么早过来打扰您——”
许安昕抬眼看她,“说正事。”
蒋昕被调来人事部不过半月,今天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个部门一把手的办公室。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对方还是个女人,这对一贯在男人圈里游刃有余的蒋昕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本来还想说一些好听的场面话拉近上下级的关系,结果许安昕却不听废话,蒋昕不得不开门见山:“昨天提交的请假条被打回来,孟总说关于团建的事要先问过您。”
许安昕面无波澜地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茶包。
见状,蒋昕忙伸手:“许总,我帮您泡吧。”
结果许安昕却抬手示意不用,她自己拿过茶杯,将茶包放进去,而后拨了座机:“小沁,你到我这来一趟。”
她口中的小沁叫张雪沁,就坐蒋昕右手边的工位,虽说和蒋昕都是人事部普通办事职员,但张雪沁在人事部待了快四年,平时看不出来和许安昕走得近,但许安昕却经常以电话的方式交代她不少的事情。
没半分钟的功夫,张雪沁敲门进来:“许总,你找我。”
她不似蒋昕那般用“您”的敬语。
许安昕将水杯递过去:“去给我倒杯茶。”
待张雪沁出去,许安昕的视线才重新回到蒋昕脸上,她脸上的殷勤又转化为失望的神色都被张许安昕看在眼里。
不过她一个总监,自然不会去顾及一个下属的情绪。
“你要请周末两天假?”
初到一个部门,各种排挤与不待见都是常有的事,蒋昕经过这短时间的调整,心态已经好很多,她收拾好情绪,点头:“家里发生了一些很紧急的事,所以公司周末的团建,我怕是不能参加了。”
蒋昕也不是没请过假,正常来说,请假条提交四个小时就会批准,请假理由,领导更是不会细问,结果却见许安昕皱眉:“今天才周二,是什么急事需要你搁置三天才去处理?”
蒋昕一时哑口。
许安昕后靠座椅,目光直视进她眼底:“如果真的有急事,那就从今天开始请假,但是周末两天的团建不能缺席。”说完,她身体前倾,优雅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女人少见的痞气。
“你知道这周的团建都是经理以上级别的人才能参加的吗?”
蒋昕点头:“知道。”
“但是我们部门却破格全部参加,这说明什么?”
说明是那个女人在靳总面前吹了枕边风!
蒋昕笑出一脸卑谦:“抱歉许总,是我没有把工作放到第一位,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在工程部那边的工作态度和业绩都是被认可的,不然也不会有机会调到我们部门,既然有上升的空间,那在工作上就更要脚踏实地。”
看似语重心长的一段话,却被许安昕用一副极为低淡的嗓音说出来,听着颇有几分冠冕堂皇的意味在里面。
蒋昕当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她又不是第一天出来上班,领导无论把饼画得有多大,都是只闻其香,不解温饱。
回到自己的工位后,许安昕给她当初在工程部里关系很铁的关秀海打了一通电话。
“上次让你帮我问的事怎么样了?”
关秀海“嗐”了声:“我这两天忙的把这事给忘了,我现在就来问。”
“那你抓点紧!”
说完蒋昕就要挂断电话,关秀海喊住了他:“我觉得吧,这事你问了也是多此一举,现在公司上下哪个不知道靳总已婚了!”
知道归知道,但谁见过那个小红本吗?
蒋昕哼了声:“谁知道中间有没有什么隐情!”
关秀海都替她的未来堪忧:“也不是只有靳氏一家公司,你要在那个位置上做的不开心,换一家就是了!”
蒋昕也不是没想过跳槽,可她也有自知之明:“我现在怀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哪家公司会要我?”
这话,关秀海反驳不了:“那行,你等我电话吧!”
临挂电话前,蒋昕又叮嘱他:“徐淮正那边,你没事的时候帮我多留意着点,如果有哪个女人打他的歪心思,你可不许瞒我!”
可她哪里知道,此时关秀海正和徐淮正并排坐在休息间里吃早饭。
关秀海把手机往旁边一搁:“听到了啊,她话说到这份上,你自己注意点。”
徐淮正偏开脸冷笑一声。
“女人嘛,有这些心思都正常,更何况她就是这么把你搞到手的!”
见徐淮正警告的眼神投向他,关秀海忙岔开话题:“不过你那个前女友还真有两把刷子,前脚跟你分手,后脚就跟咱们靳总搞一块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你下马威吗?”
徐淮正现在就不能听人提这事:“你有完没完?”
其实徐淮正现在的处境,关秀海也理解,自己的前女友成了老总的太太,这话传到谁耳里,都免不了要当成笑话一样,而且,要是上面那个人心胸没那么开阔,徐淮正就是实打实被穿小鞋的那个。
但是以目前来看,他到是没发现徐淮正在公司受到了什么不公平待遇。但是这个周末的团建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人事部所有员工都会参加这次的团建,你老婆跟你说了吧?”
哪还需要蒋昕跟他说,这事早在几天前就在公司里传的沸沸扬扬,不过议论声都很正向,因为下发的通知里,说是以后每年的团建,每个部门都会有这样的机会。
见他不说话,关秀海便把他作为男人的猜测说了出来:“你说,靳总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你一个下马威?”
徐淮正依旧沉默。
可沉默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早饭草草解决掉,徐淮正离开休息室回了办公室。
每周二上午九点,安枝予公司都会有例行周会。
正埋头在写上周的工作小结留着会议上汇报,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提醒,看见拦截的是徐淮正的电话号码,安枝予眼波顿了一下。
不过一个收回视线的功夫,手机又震了。
见来电号码显示是座机,安枝予嘴角勾出一抹无语的笑痕。
九点的会议刚进行十分钟,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见是一条微信消息,安枝予忙将手机拿到桌沿下滑开。
靳洲:【我在门口,方便出来一下吗?】
会议室在最里面,安枝予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眼:【楼下门口还是楼上?】
靳洲:【楼上。】
安枝予掀起眼皮往对面看了眼,副总经理正说得慷慨激昂,她这个时候打断肯定不行。
安枝予迟疑了几秒,回道:【我在开会,这个时候出去不好,你是来给我送暖宫贴吗?】
靳洲:【嗯,还有早上给你装的红枣茶,你也没带走。】
安枝予再度抬头,刚好喋喋不休的声音停止,眼看经理去端一旁的水杯。
她抓住机会,瞬间站起身:“孟总,我到门口去个东西,可以吗?”
对方抬头,手里的水杯顿住一瞬,没等他开口,敞开的会议室门口传来公司老总的声音——
“靳总,您早说啊,靳太太应该在会议室开会,我去帮您喊她!”
会议室近二十双眼睛几乎同时都看向门口,连带着安枝予也扭头看过去。
心跳震耳欲聋,安枝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目光收回后,她眼神扫过会议桌一圈。
而此时,平时一向不苟言笑的老总,腰弯着,眼角也弯着,全身上下,就只有嘴角是上翘的。
目光快速找到安枝予的背影,老总眉眼展笑出更深的弧度。
“靳太太,”三个字,尽显他的小心翼翼。
安枝予扭头,目光刚落到门口,又听他说:“靳总来了,您要不要先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