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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藤原铃”睁开眼,看向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窗帘。

  她忘了关窗吗?

  不,她没有忘。

  “谁在那里?”她坐在床上,借着被子的遮掩打开保险,扣住帕夫纳证人手枪的扳机。

  不得不承认普通人创造了很多比术式方便的东西,在造物方面天赋异禀。

  一道身影从窗帘后走出,站在窗中间,背对着月光。

  “藤原铃”面无异色:“莲酱?真是别开生面的见面。”

  虎杖的五官隐没在黑暗中,平静地问:“很意外今天看见我吗?”

  “是呀,亏我特地提前调走你呢。”“藤原铃”笑吟吟道。

  虎杖向前走离月光,顺道拎起椅子,在她的床边放下,坐下。

  “让你失望了,”虎杖说,“我活得好好的。”

  四目相对,“藤原铃”逐渐扯开嘴角,露出绝不属于藤原铃的笑容,与温婉、贵气等顺良的形容词都无关,只属于疯和兴奋。

  虎杖依旧平静,从心到身都如止水,没有动摇地与“藤原铃”对视。

  她问:“藤原,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活下来才有资格吃线……

  啊不,是活下来才有资格坐上谈判桌。

  ‘你无法弄死我这个变数。’

  虎杖平静的目光向“藤原铃”传达着这个事实。

  那么,要将唯一的封印手段用在虎杖身上吗?“藤原铃”认真思考起来。

  “她”没有真的找一个合作伙伴的想法,千年的时光教会“她”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此外所有都短暂、虚无、不值得相信。

  当初答应合作只是一种满足好奇心的试探,这个勉强能算“她”看着长大的人短短两年内变得陌生又神秘、行事跳跃又暗藏逻辑——

  如今“她”久违地迎来了反噬。

  虎杖绝对是超模的存在。

  突然的,在甜品店的初见浮现在眼前,虎杖的反应如同倒帧般一帧帧倒放。

  使用狱门疆封印的条件,需要在半径约四米的封印有效范围内,同时让封印对象脑内时间度过一分钟。虎杖当时的反应绝对是刚看清“藤原铃”的脸就瞬移走了,没有一丝犹豫。再回来就是开封闭型的领域,同样不满足“封印有效范围”的条件。

  除非用悠仁来威胁她——连虎杖倭助都不行,唯独悠仁对于这个人是特殊的。

  咒灵接近不了被隐世家族布下结界的长野乡下,但借着装修安装的摄像头至今未被发现,将细节呈现得明明白白。

  言语会骗人,长期的规律性行为不会。虎杖莲并不怎么关心爷爷,却很在乎悠仁。

  但是不行。

  “她”最完美的作品还没有成熟,还没到打开潘多拉魔盒之时。

  一双琥珀在黑暗中闪着金光,虎杖还在等。

  虎杖在等“她”说出妥协。

  “藤原铃”说:“我也很期待全人类术师的时代降临。”

  那个时候,人类还是人类吗?

  “她”看到虎杖理所当然地微笑。

  持着目前无人超越的实力,有着比九十九由基更不切实际的理想,做着比“她”更大胆的尝试,虎杖,你还能带给“她”多少惊喜?

  “既然如此,”虎杖引回了“她”的注意,“立下束缚,停止制造咒物受肉的行为,证明你的诚意。”

  虎杖在“她”面前结出手印,说:“现在是由你来向我证明,你存在的价值。”

  *

  暂时搞定这个作妖想弄死自己的盟友,她马不停蹄地跑去盘星教,翻出日车宽见的电话,晚上十一点半给麾下夺命连环call。

  她一介小小咒术师怎么可能存盘星教教宗的私人电话呢。

  日车宽见真的很忙,他从早上睁眼开始忙到晚上八点半,好不容易到家洗漱倒进床褥,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在催命一样的铃声中惊醒。

  “我,虎杖,还活着。”

  日车宽见:“有病。老板早点治。”

  严重睡眠不足,日车宽见秒挂老板电话,头一沾枕头就再次失去意识。

  第二天醒来,日车已经忘了昨晚有这么一通电话的事,直到他去盘星教总部上班,看到一伙有着京都音口癖的来投奔的人。

  “你们才是盘星教正统,我们之前是被哄骗了,还请让我们加入你们。”这伙人领头的那个说。

  日车摇来了带着小尾巴米格尔的神父,让神父去安排办理手续、入职培训等一系列事情。

  人都走光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起身打开窗户,趴在窗沿上。

  ‘如果我活着回来就不用管’是这个意思吗。

  日车弹了弹烟头,明灭的烟灰被风吹散。

  一个有着错综复杂且庞大关系网的老板真让人省心啊。

  *

  “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外科医生感慨,“绝对能发不止一篇SCI。”

  三个有着行医执照的人站在手术台下,旁观手术台上由两位反转术士创造的医学奇迹。

  他们用了五个小时给呼吸微弱但就是没断气的伤患清创,把滑移的器官塞回该在的地方,生理盐水用了一袋又一袋。

  这么大的创面,他们无从下手止血,幸运的是最要命的腰动脉没有破裂。血袋库存耗光后纯靠家入硝子的反转术硬撑。

  坐在麻醉位置的内科医生看她腿抖手抖全身抖,贴心地给她搬来了带靠垫的椅子。

  直到把人丢校医院就消失的虎杖再次出现,瞬移落地手术室,与帮主刀医生擦完汗恰巧回头的家入硝子面面相觑。

  内科医生大惊失色,赶忙把这个不懂手术室规矩的“家属”推出无菌室。

  手术被插曲打断。

  把手术台转移到第二间手术室,内科医生此时认出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咒术师,绷着脸监督虎杖走完清洁流程,才放人进手术室。

  虎杖直奔手术台。

  两个医生正准备把淌血的血管缝合——光想到工作量就让他们有种要不算了让神奇的反转术来吧的念头,虎杖挤进台上,第一句“我会反转术”让两个医生顿了下,第二句“我能止血”让两人让出了手术。

  人眼可见,圆弧创口缓慢长出新生的组织,血流缓缓止住,麻醉位上的内科医生欣慰地看到伤患各项监护数据趋于正常,自己不用吃口袋里的急效救心丸。

  “要是人人都会反转术式就好了。”全科医生边换掉全是血的手套,边说。

  “那我们不就失业了吗。”外科医生说,“失业也好,急诊谁爱去谁去。”

  家入硝子一边治自己,一边维持手术台上伤患的生命体征说:“反转术很难学的。”

  这方面不怎么了解的全科医生点点头:“这么逆天的技能,确实应该有这种学习难度。”

  “就算学会了,大多数被记载的情况也是只能治疗自己,无法对他人使用。”家入硝子说,“我的反转术属于生得术式,所以可以对外物施展。悟的身上的伤应该是自己治好的,但他来看我们的时候没有用反转术,也是只能对自己使用。”

  “我是意外,能对他人使用是因为咒力特殊。”虎杖说。

  她挤了挤家入硝子,跟硝子一人坐半边椅子。

  外科医生发出试图提前退休的声音:“我们高专都有两个了……”

  家入硝子更正:“是全霓虹,乃至全世界也只有两个。”

  半个小时后,实在扛不住的三个医生告退,重伤刚愈的家入硝子也顶不住,被虎杖劝走了。临走前家入硝子提前搬来了生理盐水吊袋和吊命的肾上腺素,把用法写了说明放在一旁。

  虎杖继承了硝子的宝座,伸手抹了把伏黑甚尔的创面,舔干净手指上沾着的血,一时间没绷住。

  “好甜。”

  天与束缚的身体在正向咒力的滋润下爆发了顽强的生命力,锁住放弃求生意欲消散的灵魂。

  受损的心脏率先修补,内脏、肌肉、骨骼、血管、神经、皮肤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放了N倍速一样挣扎着长出新芽来。晶莹的北海血珍珠藏在欲掩又张的蚌壳里,温软,柔韧,微弱地颤动,剖开胎盘即可享用。又如春天的野草缠绕滴着养料的指尖,光滑的叶舔舐沾着甘泉的指腹,诉说着贪婪的祈求,祈求浑浊的泉水赐予新生,祈求克洛托的仁慈与阿特洛波斯的垂怜*。

  淋着糖浆的奶油布丁草莓蛋糕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缺失一块完美弧形的糕体就像断臂的维纳斯般美丽诱人,层次丰富细腻柔软的内里大大咧咧地展示出来,奶油、布丁、果肉、糖蜜流心全都能看到,稍加触碰就能绵软弹韧地陷入,裹上一层薄薄的糖浆,透亮的红石榴汁一滴滴淌着,引诱着凑近——

  打住。

  虎杖默默带着椅子移到伤患的右边。

  肚饿,想吃奶油蛋糕。

  这里看不见左半边的蛋糕……创面,很适合马上就要汉尼拔*附身的她冷静一下。

  冷静点虎杖莲,没有味觉,不要冲,冲动是魔鬼。

  连输五个小时的反转术,她浸在甜食的芬芳里,枕着伏黑甚尔的右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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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浑浊的泉水,再赐我次生命。——薛之谦《野心》

  *命运三女神,即纺织生命线的克罗托,分配生命度数的拉刻西斯和收回生命线的阿特洛波斯。克洛托掌管着万物命运,纺织生命线;阿特洛波斯负责收回生命线。

  *知名食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