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的木傀儡一直没有生灵,傀儡门秘法的关键就是木傀儡生灵,有灵的木傀儡才能沟通天地。
疼痛几乎夺去安南所有神志,苏晋剥下他的皮,切下他的肉,丢入一旁的炼丹炉,还加入其他材料。
最后苏晋看向安南身体灵根所在的位置,刀尖比划,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切开,生生挖出那根木灵根。
这还不算了,还差最后一味天生道体。
苏晋的匕首刺入更深,和寻常人不同,天生道体最深处的血是金色的。
金血涌出,溅在木傀儡上,也溅在乱石之中,而后被苏晋用小瓶接住,倒入丹炉中。
安南费力睁开眼,却已没了视觉,他只能感受鲜血灵力不断流逝,唯一能抱住的便是那具从修炼开始便陪伴左右的木傀儡。
利刃还在他身上划出伤口,但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他恍惚想着,若是自己回不去,李门主该怎么办,他若是死在这里,那他的木傀儡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也是在这瞬间,他有所悟,全身的最后的力气都用在抱住木傀儡上,嘴唇微动,喃喃念的是傀儡秘法的法诀。
有什么从安南体内被剥离,融入木傀儡中,一直没有灵的木傀儡中像是平白生出了什么。
“李……”安南竭力挤出一个音。
已将所有材料放入丹炉炼制的苏晋听到动静,低头看向安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真是命大,怎么还没死。”
他有些好奇,这安小师弟临死前会说什么,就听到一个李字,他嗤笑着:“呦,都快死了还记得你那门主师父呢,放心,过不了多久,李门主就会下去陪你,而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苏晋没得意多久,安南后面的话就断断续续传来。
“起之……你跟着……师父……姓李吧……”
“李起之……”
安南最后仅存的灵力和未被苏晋榨取出来的天赋随着他的话落,全数涌进他怀中的木傀儡。
像是回应他,木傀儡亮起金红色的光,就连洒在木傀儡身上血色和金色的血都被通天木吸收。
安南像是安心般,合上本就看不见万物的眼睛。
苏晋大骇,伸手去拽木傀儡,安南却抱得极紧,他撼动不了分毫。
惊恐之中,他好似看见木傀儡转动了头,纯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
苏晋顾不上这一切了,他感受到一种危机感,抄起丹炉就跑。
在他身后,安南彻底气绝,那具木傀儡却挣脱怀抱,跌跌撞撞站起身,笨拙地看向安南,通天木做的身体变幻成安南的模样,黑沉的眸子,死死盯着苏晋逃跑的方向,手里还拽着一根金红色的线。
线是天道的道侣契约线,未到契约时限,便没有消散,明晃晃指引着苏晋的方向。
记忆就到这里,安南猛地惊醒,睁眼时痛觉似乎还未消散,他惶然看向身侧,孟赤还在看着忘川河,就好像他只是睡了一会。
“师父。”安南喊了一声。
“醒了?”孟赤闻声回头,笑着摸了摸安南的头,“可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安南声音哽咽,死死拽着孟赤的手臂。
孟赤无奈拍拍安南的头,看着对方因自己这么一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好气地掐了一把安南的脸:“都叫你当心那苏晋,你可好,灵根被挖,根骨被毁,道体被夺,连三魂七魄都分成三份,一份落在苏晋小贼身上,一份你自愿给了本命傀儡,自己成了傻子亡魂。”
安南被掐得嗷嗷直喊疼,却不敢动弹,只好能乖乖听训。
这时孟赤施下的结界也被冥府众人打碎,黑岚白蓝站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众多鬼差。
黑岚白蓝看着面前的师徒,冷笑道:“孟赤,你放肆,竟包庇冥府通缉之魂。”
孟赤站起身,将安南挡在身后,反讽道:“黑白无常好大威风,我这块小地方可不归二位管。”
黑岚白蓝对视一眼,他们确实无法奈何孟赤,只恨恨道:“孟赤你以为你这般说便逃脱一切吗!你篡改契约,欺骗冥府,包庇安南,纵容厉鬼,只是一条你便该魂飞魄散,你若是交出安南,我们便网开一面,给你一条活路!”
孟赤听着桩桩事件,怒极反笑:“那苏晋夺我徒儿灵根道体,还抢我徒儿三分之一魂魄,成就自己登天大道,冥府不去抓那穷凶极恶之人,千年来却一直在搜捕我徒儿,这便是冥府?”
黑岚白蓝脸色有几分难看,正要辩驳几句,又被孟赤打断。
“那李起之是我徒儿的本命傀儡,苏晋残杀我徒儿,他做本命傀儡的追杀苏晋有何之错?苏晋死后,冥府包庇这贼子,让其带着我徒儿的残魂轮回,逼得李起之冲破鬼域,跳脱五行,这是冥府自食恶果!”孟赤寒声道。
“孟赤,你这是歪理!”黑岚气急败坏。
“我这是歪理,那冥府哄骗我徒儿去鬼域,明面说鬼域破后,其中所有鬼魂都可妥善处理,但最后除了那支撑鬼域的厉鬼投胎,其他的全数被你等处理,落得个魂飞魄散,又是什么理?”孟赤讥笑。
两方吵得不可开交,安南愣愣听着,慢慢拼凑出自己死了之后的事情。
李起之,也就是他的本命傀儡有了灵,去追杀苏晋。
苏晋应当最后是被李起之所杀,但因苏晋吃了换命丹,夺了他三分之一的魂魄,李起之便一路追杀到了冥府。
冥府却送苏晋投胎,李起之气急,借而进入各个厉鬼所构建的鬼域,引来投胎转世后的苏晋,一次又一次。
安南想自己恢复意识,多半是苏晋身上带着的属于他的残魂,已经彻底回到他这里了。
但又因为冥府容不下李起之和他,逼得李起之造就一个又一个鬼域,创造一个又一个能冲破鬼域,跟冥府抗衡的跳脱五行的厉鬼。
而孟赤,也就是李门主,他生前的师父,不知何故成了奈何桥边的孟氏传人。
安南不知道自己猜测的是否正确,孟赤还挡在他身前,舌战群鬼,一点劣势都没有。
就在两方要动起手时,阎槐来了。
冥王大人第一次挺直腰杆,神情严肃地出现在安南面前。
黑岚白蓝等人见阎槐出现,纷纷低头行礼。
“老大。”黑岚白蓝上前一步。
阎槐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目光落在孟赤身上:“李赤淮。”
孟赤抬眼,与阎槐对视:“作甚?”
见孟赤对阎槐无礼,刚安静黑岚白蓝又要跳出来跟孟赤再大战几百回合,被阎槐按了回去。
“阎槐,若是要我交出我徒弟,那不可能。”孟赤冷声说。
阎槐却是摇头,目光落在从孟赤背后探出一个头的安南身上,神情依旧严肃,但眼神是柔和的:“当初是冥府对不起安小公子在先,后引得那位搅得冥府大乱,是冥府之过,怨不得他人。”
孟赤有些狐疑地看向阎槐,阎槐又道:“此事便这样吧,冥府往后只管轮回,李起之谋算之下,东方鬼域已与西方奈落之地打通,上头会派人接管鬼域与奈落之地合作,无须再由冥府负责。安小公子的通缉令也会撤销,往后他想来这忘川边寻你,也不必偷偷摸摸。”
说完这一切,阎槐像是卸下什么重担,非常轻松地转身离去,似乎心情都好了很多。
这一转变让众鬼都摸不着头脑,只好丢下孟赤安南,转身紧跟阎槐离去。
黑岚白蓝还想说什么,被阎槐一手一个提走了。
孟赤好似明白了阎槐的变化原因,转身跟安南对视。
“小南。”
“啊,师父。”
“这儿没事了。”孟赤意有所指。
安南点点头,好似没明白孟赤的意思。
孟赤恨铁不成钢,敲了下安南的脑门:“你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吗?”
安南后知后觉,猛地一拍手,跑了。
安南沿着忘川河一路向着凡尘奔去,李起之是脱离冥府,跳脱五行的半神,他入不了冥府。
在安南要走出冥府范围前,有人出现在他前方,竟是冥王阎槐。
“大人?”安南站定,礼貌问候。
阎槐微微颔首:“安小公子,我有一物还你。”
安南神情迷茫,阎槐自顾自上前,将一物塞进安南手中,那是一枚剑穗,许是有年月了,红色的剑穗有些掉色。
安南盯着剑穗,想起了一桩往事,那是他刚拜入李赤淮门下,修炼傀儡秘法的初期。
因锻造傀儡需要最好的雷击木,他找了许多座山,误入一处人迹罕至的毒林,在其中发现一棵通天木树,那时正好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惊雷正中通天木树,也燃起熊熊大火,在那棵通天木树旁边有一棵初生灵智的大槐树。
等天火熄灭,安南确认通天木树成了雷击木,便将其带走。
临走前,他停在槐树面前,感受到其中灵息未灭,便取出寻找雷击木路程中找到的灵液,倒在槐树周围,给了槐树一线生机,同时也不慎遗漏了自己的剑穗,后被化形的槐树捡起。
见安南想起自己,阎槐露出笑容,行了一个大礼:“阎槐谢安小公子当年大恩,愿安小公子往后顺遂,别再遇到歹人了。”
安南想起自来到冥府,不论是拜入孟氏一脉还是送到手里的玲珑骰子,以及即使自己被通缉,追自己的也只有死心眼的黑岚白蓝,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面前的冥王在报恩。
或许当年李起之之事,也有阎槐在背后推波助澜。
阎槐见自己东西送到,便告辞了,并将安南送出冥府,指了个李起之所在的方位。
安南朝着那个方位而去,踩着黎明破晓的光,一路向前,最后他来到一条河边,河上还有一座小桥。
这儿安南十分熟悉,是他到冥府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也是在这里,替他报仇的李起之找到他的魂魄,发现他的残魂依旧没有回来。
李起之陪了他一段时间,教痴傻的自己写了锦囊,画下结界,最后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替他寻魂的路。
远远地,安南就瞧见小桥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玄色的衣衫,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李起之。”安南远远喊了一声。
李起之闻声回头,两人目光对视,和曾经现实中遇到的满身戾气的李起之不同,此时的李起之温润谦逊,像第三实验室的李教授,也像学生会的会长,还像最开始,桃花林中教他习武练剑的李渊。
过往每个鬼域中遇到李起之和现实中的李起之融合,安南只觉心跳得厉害,可他明明已经死了,亡魂也会有心跳吗?
桥上的李起之缓缓朝着安南走来,一步一步,坚定而沉稳,最后站定在安南面前,将人拥入怀中,就像他还是木傀儡时,安南总抱着他一样。
他李起之,是安南亲手锻造出来的木傀儡,先天无灵,是安南度他,撕裂灵魂,给了他机缘,生了灵智。
那缕安南赠给他的魂魄他永远无法还给安南,而他也心甘情愿属于安南。
“阿南,先前我分裂灵魂留在各个鬼域,导致现实里的自己有些凶,你可有吓到?”李起之斟酌措辞。
安南没有回答,只是眨了下眼睛。
李起之见此,又温声询问:“我在阳间有一些资产,还有身份,你想在阳间看看吗?”
“或者,你想去西方的游戏副本看看?九小姐他还挺想念你。”
安南依旧没有说话。
李起之有些急了,他所有分魂归位,就想给留在鬼域外的自己一巴掌,只好小声哄着。
“林梓槿和林梓杺投胎成了兄妹,你想去看看吗?”
“你在童话鬼域遇到的小孩,这辈子是个女孩子。”
“干菱她转世在了酿酒的世家。”
“你从邪神手里救下的沈笑,现在毕业了,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她去当道士了。”
“还有你喜欢的那小孩儿,是叫向小安对吧,我偷摸把他救下,塞给李赤淮送去投胎了。”
李起之碎碎念着,安南突然打断他。
“笨蛋,没大没小,要叫师父,不能直呼师父全名。”
李起之一噎,当即改口,他正想继续说其他人的事,比如郭乐咏,郭乐流还有更多人。
安南却先一步握住他的手,回应了他。
“那可说好了,你带我去看他们。”
李起之滔滔不绝的话就止住了,眼神温柔,回握住安南,轻轻嗯了一声:“好。”
就像他未开灵智前,安南带着他走过千山万水,深入各种秘境深渊,往后余生,他也会牵着安南的手,带安南看世间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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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祝宝宝们在龙年里,万事如意,福禄绵绵!
到这里正文完结!故事没有结束,小安和起之的后续以及完整故事会在番外里!
感谢一路以来的正文陪伴,有想看的角色番外都可以提!
目前番外有阎槐,孟赤,李起之,安南~
#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