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没有离开,他站在玻璃容器前继续观察着,与已经躲回最深处的安南对视。
安南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能看到自己,但对方漆黑的眼眸始终盯着他的方向,一种从未有过的毛骨悚然从鱼尾尖尖到天灵盖,他有点害怕。
如果不是那股熟悉感,加上容貌与李起之十分相似,他会觉得对方是十足的危险分子。
深海种的本能,让他全身战栗,整个血脉都在警告他不要靠近那位李教授。
这个鬼域的李起之非常危险,甚至比本体更危险。
安南确定李教授不是李起之本体,对方是这个鬼域里跟李渊他们一样的存在。
但他又很清楚李教授不会伤害自己,他的恐惧似乎来自深海种这个身份的血脉本身。
二十分钟后,李教授看了眼手表,踏上架子,呼唤道:“十一号。”
安南摆了摆鱼尾,不情不愿地游了上去,但没探出头,吐了几个小泡泡,算是回应。
李教授看着那几颗浮出水面,噗得爆开的小泡泡,还伴随着咕噜咕噜声,面无表情的脸差点没绷住。
他稳了稳神情,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肉,送到水面上:“张嘴。”
安南慢吞吞冒出头,嗷呜一口吃下,又迅速藏回水下,水花溅湿了李教授的白大褂。
李教授也不恼,又夹起一片鱼肉。
一人一鱼就这么来回吃着,一盘鱼肉吃了有一个多小时。
安南小声打着嗝,彻底吃不下后,游回玻璃容器的最深处。
李教授将还剩一点点食物的餐盘交给王钧,王钧接过后很快离开了。
此时实验室里各项仪器已经准备妥当,李教授环顾四周,开口道:“等十一号休息半个小时,再开始检查。”
“好的老师。”乔川等人点头,刚吃饱的深海种就算测试了各项数据也不太准确。
等待的时间,实验室的门被敲响,有人从外头走进来,还不少。
“李教授,听说你们室的十一号醒了?”来人笑着,但语气不算和善。
安南冒出个头,露出玻璃范围一点点,小心打量着,只见是五个同样穿白大褂的人,与李教授他们不同的是,这五个人白大褂的胸口口袋上绣着蓝色条纹。
李教授没搭理对方,倒是乔川端起笑脸问:“邓教授,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听说你们十一号稀有,来掌掌眼,不会不让吧?”邓高卓露出一抹笑,眼睛瞟向玻璃容器,他身后的学生也附和着。
“哪能啊,十一号再稀有,也比不得邓教授您手里的三号四号。”乔川皮笑肉不笑。
邓高卓面色一冷,整个研究所,谁不知道三号四号是罕见的双生人鱼,结果到他手里不到一个星期,半死了一个。
“哼,这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一直跟我说话。”邓高卓打量着乔川,冷笑说。
“邓教授,没事就赶紧走,我们要给十一号检查了。”李教授终于不耐烦地开口。
邓高卓当即变了脸,又和善笑道:“别这么生分,让我们看看。”
赶不走这群人,李教授没再多言,看向何轮,而后对几个学生说:“差不多了,开始吧。”
“好的老师。”蔡云点头,就要释放麻醉剂,李教授却阻止了她。
“不用麻醉剂。”李教授看向玻璃容器,与冒出一点点的安南对视,而后走上架子,接过何轮手里需要连接在深海种身上的仪器。
“老师?”童姜有点疑惑,十一号看起来似乎很聪明亲和,但研究所还未有过深海种主动配合检查的先例,每次都需要将麻醉剂注入玻璃容器,再将深海种捞出才能检查。
不仅是乔川等人,邓高卓六人也是看笑话的表情,但下一秒,面无表情的李教授伸出手,在水面点了一下,拨出圈圈涟漪,冷淡地喊:“十一号。”
还不得邓高卓等人嘲笑,就见金发蓝尾的深海种像是听懂了,游到玻璃可见范围,慢慢靠近那只手,鱼尾小幅度摆动,而后探头,贴下了李教授的指尖又藏回水里。
邓高卓等人眼神一变,他们可不会觉得是李教授教导有方,刚捕捉上来的深海种怎么可能和研究员有感情,十一号的表现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只深海种很聪明,它或许能听懂人类的语言,知道自己叫十一号。
安南惴惴不安,他其实很不想出来,但李教授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忍违背他的意愿。
李教授倒是面不改色,指挥漂亮的深海种靠近自己,看到海藻般的长金发铺开在水面,他伸手拨开,而后又指挥深海种抬起自己需要的部位,固定好仪器。
深海种的照做让在场的所有人又刷新了一次世界观,邓高卓的眼神火热起来,面前的深海种不仅长相外貌与其他深海种有差别,连智力方面也差别很大,如果能到他们科室,深海计划一定可以成功。
安南非常讨厌邓高卓的目光,李教授固定好所有线之后,他就潜回水底,仪器的线足够长,像是特制的。
李教授感受到深海种幼崽的不耐烦,回头看邓高卓:“邓教授,没事请回。”
他的瞳色不像正常人,漆黑的像是深渊,被盯着极其渗人,正好十一号已经潜入水中,邓高卓也不再停留,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十一号弄到自己那里去,便走了。
邓高卓走后,实验室恢复安静,几乔川等人记录着各项数据,每完成一页就给李教授过目。
安南无聊地在水里吐泡泡,泡泡浮出水面,被李教授看在眼里。
一个小时后,李教授又招招手,把深海种幼崽叫出来,取走仪器。
安南看没自己的事了,便回到水里吐泡泡,然后探头观察实验员。
一段时间后,安南感觉有点饿时,忙碌的实验员们像是有所感,王钧很快去拿来食物。
安南跟上一顿一样,被李教授投喂。
吃饱后,李教授没有马上离开,他的手伸进兜里,拿出来的时候握成拳头,悬空在水面。
安南在水里歪了下头,眨眨眼,往上冒了一下,露出脑袋。
“嘤?”给我的?
和其他深海种的声音不同,面前的深海种幼崽声音软绵绵的,不仅有传说中的空灵和蛊惑,更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心。
拿着仪器的何轮兴奋地捕捉到这段声音,赶忙保存。
李教授端着手,没有说话,垂眸静静看着深海种幼崽。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深海种幼崽有几分犹豫,但还是伸出手,放在李教授的掌心下。
李教授松开手,一颗圆圆的东西落在安南手里。
安南茫然地观察,是一颗蓝色的果实,上面有金红墨绿三种花纹,一圈圈的。
“可以吃。”李教授简洁地说。
左侧的童姜看到那颗果实,笑了一下:“老师,这是这个月发现的深海之心吗?”
李教授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应该就三颗吧,另外两颗应该给了一号跟四号?”乔川想了一下说道,“三个科室,每个一颗,咱们科室给十一号合适。”
安南闻言,闻了闻深海之心,是一股淡淡的甜味,他咽了咽口水,因为是李教授给他的,他也没多加怀疑,塞进嘴里,然后钻回水里,潜到最底部。
这一餐是晚上八点半,实验人员也要休息。
乔川等人收拾好东西,布置下夜间可以捕捉观察记录深海种的仪器后,便离开了。
李教授也没有停留,他是最后锁门的人。
或许是十一号表现太好,他们觉得实验室不需要留人,加上夜晚会有巡逻队巡逻,竟没有人留下。
实验室内只留了一盏小灯,安南听着动静,等门落锁后,他浮上水面,跟闪着红光的记录仪器对视一眼,又藏回水里,蜷缩进水底最大的山石里睡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实验员们确定了十一号深海种幼崽就如它的外貌一样,柔软温顺,与众不同。
他们思考着,或许深海种也分种族,十一号或许是另一支温顺的分支。
而被他们认为零危险的十一号,此时正在反复检查玻璃容器,试图找到有一丝符合任务完成要素的东西。
第四天的早上,李教授给深海种幼崽喂完食物,站在仪器面前,记录何轮刚才收集的数据。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人敲响。
乔川想起什么,去跟李教授说了几句悄悄话,李教授冷淡地点了下头,乔川得到允许,便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二十多个人,领头是个穿着便装的盘发女人,她看到是乔川开的门,笑了一下:“乔师兄,这些是刚来的实习生,带来你们室参观一下,有眼缘的就留下来,每个室要挑八个人,实习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乔川眯眼看向对方身后的二十多个人,扯出一抹笑:“好的,但丑话说在前面,我们不负责人身安全。”
“明白的。”盘发女人点点头,“他们已经看过另外两个科室了,另外两个都说随机分配,你们这儿要是没有有眼缘的,到时候也可以随机分配。”
“好的。”乔川点头,让出一条道。
盘发女人也往后退了一步,她不进任何科室,甚至不会往实验室内看一眼,倒是她带着的二十四名实习生十分好奇。
实习生一窝蜂涌入,还好实验室很大,容纳这么多人也不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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