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发生得悄无声息,来临得很突然。
沈秋黎因为脑部轻微震荡住院。这场车祸来得突然,就像是为了引出那个人的出现一般。
车祸无人伤亡,只是报废了两辆车而已。据说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不留神开错了车道引起。
昏迷之际,仅仅那一眼他深深记住了那个人。
拥有晏容殊一模一样的样貌,一样位置的泪痣。
世界上怎么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心底的窃喜几乎流溢出来,沈秋黎认定是奇迹真正发生,他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这一次,他绝对不能让晏容殊有机会离开自己。
可生理上的昏厥催促着他,他只能紧紧拽住晏容殊的衣袖,唯恐闭上眼就会失去他的踪迹。
哪怕陷入昏迷,潜意识里也一直强调着,绝不能放手。
意识好像沉溺在深海之中,空寂的空间里随着洋流漂泊。身体终于有所恢复,能从深海里清醒,费尽力气睁开双眼。
“……秋黎……醒过来了……”
周围白乎乎一片,有微凉的风从闪着光亮的方框里吹拂过来,带着青草泥土的气息。
他睁眼的动作引来低低的声音响起。
沈秋黎脑海里闪过昏迷前见到的那人,胸口猛地一起伏,半睁的眼睛一下全睁开了。
“……晏容殊?”
他没顾得上看自己的状况,伸着脑袋东张西望,下一秒被手动定在原地。
“找什么呢?你可好好休息吧你,脑袋不晕吗?”
是季曜,自然卷的头发翘起了来,一副刚从家里赶过来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的样子。
旁边冒出一个脑袋,摘下墨镜拉下口罩,言璨看沈秋黎丢了魂的模样,低声嘀咕,“晏容殊?他不是在你的玉里吗?”
“喏,玉在床头柜那呀。”言璨指了指柜子,“虽然碎了,但还是能修复的吧,你安心养伤,我找人帮你修。”
沈秋黎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床头柜上断成两半的玉的碎片。
“……不是的。”
沈秋黎恍惚起来,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中没醒。不然明明抓住了晏容殊,为什么睁开眼却空空如也。
是因为濒临死亡前的幻觉吗,玉为自己挡了灾碎掉了,而玉碎之后他幻想出了晏容殊?
不可能!
他有些懊恼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会晕!”
“哎哎,你不晕那就是超人非人类了,阿黎、小黎子呀你怎么了,对自己别太苛刻啊。”
季曜一通乱叫,扯住他的手,嘟嘟嚷嚷。
头顶突然掉下一片布料,浅色的,像是雾气的颜色。
沈秋黎看着突然掉落的布料,又把手伸到面前张了张。白皙的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指,刚刚布料好像是从手心掉落的。
他的手似乎因为长时间用力蜷紧现在有些酸涩。
沈秋黎盯着手心呆了会,看向对面两人。
“这个布料,是送我来的人衣服上的吗?”
季曜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絮叨,“哎呀,是的啊。你当时昏迷着要进手术室呢,结果你死活不松开别人的衣袖,攥得那叫一个死紧。”
刀顺着苹果顺滑地剥离了皮,露出果肉,季曜放下刀下意识就拿着啃了一口,反应过来沈秋黎是病号,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窘迫。
他把苹果留有牙印的一面转了边,怼在沈秋黎面前,“嗨呀,忘记了,给你吃。”
沈秋黎眉毛一拧,有些着急,“你自己吃,快继续说。”
“哦,就是说你死不松手,这怎么方便嘛。那个人就说那把他衣服剪下来好了。果然剪下来是正确的方法,他那个衣袖你昏迷的这几天都还紧紧攥着,根本拿不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藏呢。你可这么宝贝,连你的玉坠都管不了了。”
季曜一边啃苹果一边说个不停,“说这个玉还真是有点灵性的。都说玉挡灾,现在沈家那边倒霉死了,你还好只是轻伤了……”
沈秋黎自动过滤掉他絮絮叨叨的话,盯着这片布料眼睛骤然亮起,他就知道不是错觉!
“你们见过那个送我来的人吗?他叫什么?住在哪?”
沈秋黎询问两人,眼里带着期待。
季曜的絮絮叨叨被暂停,短促地“啊”了一声。
“我没见过,不知道他名字。”
沈秋黎转而看言璨,言璨挑挑眉摇了摇头,“没见过,他走的时候我才赶过来,只瞥了一眼,看着挺高。”
季曜补充道,“听护士说,那人还蛮帅的。”
“你你你……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季曜一脸欲言又止,“都打听上人家的家住哪了,好有行动力啊,你不要晏容殊了。”
季曜满脸‘你始乱终弃、你三心二意、你脚踏两条船’的表情,“虽然晏容殊和你人鬼殊途,就是说,嗯……”
他眼睛一闭,很果决地表示,“哎,其实这是你的自由,看你喜欢。我无条件支持你,就是说不能脚踩两只船,好歹现在先分一下手什么的。”
他甩了甩手,缩了缩肩膀又小声表示,“话是这么说,我是你朋友当然站你这边。哎,不过晏容殊他应该不会听到我们说话吧。”
言璨也是一脸微妙。那眼神就差直接在沈秋黎身上贴上“负心汉”三个字标签了。
季曜和言璨并不知道晏容殊魂魄破碎的事,只是以为沈秋黎金屋藏娇,老把晏容殊藏着。
沈秋黎也不愿特意说出来,说出来只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悲哀却又只能担忧而无能为力。
是故沈秋黎现在看着他们三言两语开始造谣,只能嘴角抽搐了一下,含糊回答。
“他是我一个熟人,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熟人?还有我不知道的熟人?你小子偷偷背叛我们的友谊!”季曜狠狠啃了一口苹果,被另外一个重点吸引。
沈秋黎也无心多解释,他要抓紧时间,要再次抓紧那个人。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
沈秋黎赶紧打电话给助理,让助理帮忙调查一下。从昏厥到醒来,竟然已经过了两天时间,浪费了这么久。
还得打电话问问荆竹洛情况。要不是养伤,他都想亲自跑到荆竹洛那去。
拾起破碎的玉坠碎片。碎片很规整地裂成两半,放在手心很是温润的触感。
捧在手心里,沈秋黎等着消息的时候小小发了会呆,心跳得厉害。
他既怕是巧合,又怕看到送来的资料证明那人不是晏容殊。
一直的等待并不算苦涩,是等待来的看似希望实则是错觉。就如同心脏被高高抛起,又狠狠落下。
在医院养伤的时刻,沈秋黎一直魂不守舍,直到助理送来了确切的资料,收到了荆竹洛的回复。
沈秋黎的心脏终于安稳落地。
……
站在葱郁高大的樟树之下,撑着黑伞,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沈秋黎目光远眺,看着笼着雾气下着飘雨的校园。
是的,这是a市的H大,这所大学在全国也很有声望,而他要找的人,就是刚考进H大。
站在原地他罕见地踟蹰起来。
擦肩而过的都是带着稚嫩和青涩的面孔,而他刚从公司里开完会过来,一身西装板正,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你来了。”
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声音,低沉而温和,话尾微微上扬,带着一点小俏皮的意味。
沈秋黎发散的思维瞬间收回,心脏却随这道声音颤栗了一刻,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一点。
还没等沈秋黎抬高伞面看向来者,那个人已经放低身体,垂下头凑到了他面前,对他微微勾起一抹笑,琥珀色的眼眸像是一汪春水般温和,眼尾的泪痣微微上扬。
他没有打伞,毛毛细雨洒落在他脸颊上头发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朦朦胧胧带着光晕似的。
“宴……”
沈秋黎再一次清晰地、真切地、仔细地看清了日思夜想的人,靠近得太猝不及防,让他情感暴露太快而掩盖不及。
他撇开脸,避开来人的认真的视线,但手上的伞抬高,将来人罩进了伞的范围。
“宴……鸣秋,”沈秋黎低声回答,念到宴字时停顿了一刻,才顺利念出他的全名,“你下课了啊。”
拥有着晏容殊的魂魄,他今生也姓宴,却叫宴鸣秋。
根据调查,宴鸣秋一出生好像缺根弦一样,整个人木木呆呆的,正常生活倒是不成问题,倒是没有情绪一样,活像个木偶。带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
直到两年前,宴鸣秋的病情在慢慢好转,像是一点点生动起来。而一年半前,宴鸣秋忽然毫无征兆昏倒了三天三夜,病就大好了。半年前,通过高考考进了H大的考古系。
而荆竹洛的猜测是,在二十多年前,晏容殊布局前,就已经将自己部分的魂魄通过自己的能力送出了望墟,目的为何并不清楚,只是巧合进了轮回。
所以晏容殊才会在那之后失去部分记忆,在遇到沈秋黎时都不知道,这其实是自己布下的局开始了。而他也必须通过解开那些封印才能找回记忆和力量。
晏容殊送出的部分魂魄,就成为了那个木木呆呆的宴鸣秋。直到晏容殊被韫玉鬼王强行留下的魂魄温养得差不多,在附近搜寻到了熟悉的气息就自动回到了本体。
所以宴鸣秋的病情大好,恢复了正常。
沈秋黎侧目看与自己同行,比自己高上一头的人,熟悉的样貌让自己安心。
可……
才大一,所以宴鸣秋现在才十八岁吗。
自己多少岁来着……这几年过得恍恍惚惚的,但总归要比现在的晏容殊要大好几岁吧。
沈秋黎出神地望着身旁人,看那人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无一不熟悉的五官。
“我和你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吗?”
身旁的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偏头和沈秋黎对视,眼眸弯弯如同弯月,笑容浅浅,但沈秋黎光观察神态就察觉到了他有些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