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黎浑身颤抖,身上被一瞬间抽干了力气。
全身上下都泛软,为了伤到陈微雪,付出的代价比他想象的要大。他伸手攥紧不住颤抖的手。
沈秋黎眨着眼看陈微雪闭着眼淌着血一步步接近他。陈微雪步履平稳,很轻松地绕开地上所有的碎石障碍,就像眼睛没有受伤一样。
陈微雪的指尖一把尖刀,若无其事笑着,“那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鲜红的。”
“你的心,是不是一按就能淌出血来。”
陈微雪似乎是怒极反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距离沈秋黎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三步……
沈秋黎勉强后退了几步,身上的痛楚在这一刻袭来,如同一把大锤敲打在太阳穴。
普通的符箓伤不到陈微雪,只有特殊的才能伤到他。
眼看韫玉鬼王即将被重伤,火光电石间沈秋黎一下子想到了晏容殊所说的,一切都有代价,他也见过晏容殊以自己的血驱动符箓。
沈秋黎脑海闪过一个驱动符箓的口诀,跟着晏容殊学这些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一页,沈秋黎仅仅瞥了几眼,晏容殊很轻巧地翻过页说他不必学这个。
但这一刻沈秋黎忽地记起了那个内容,关于代价的东西。沈秋黎咬破自己手指,以自己的血驱动那张符箓。
但这是在赌,赌陈微雪不会对他多加防备。
陈微雪不把他放在眼里,没多费心思阻拦,那张符箓轻而易举地伤到了陈微雪。
符箓上的诅咒有如毒液,在蜘蛛体内渗透爆炸,之后蜘蛛的毒液也带着诅咒腐蚀了陈微雪的眼睛。
沈秋黎抑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却发现脚上一阵怪异的触感,是地上突然出现了带刺的干枯灰白色的藤蔓,它们如蛇一样紧紧缠绕住了他的脚腕,让他无法后退。
是他……他错估了陈微雪的身体状况。他以为陈微雪失去视力就会方寸大乱,稍微克制住他。没想到陈微雪眼睛受伤,仍然像能看到一样。
藤蔓在他脚腕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沈秋黎挣了挣,藤蔓看着瘦弱但却着实结实有力,根本弄不断。
体内的力量如潮水退去,沈秋黎勉力去扯脚上的藤蔓,却踉跄一下跌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沈秋黎咬着牙,一边用手掰扯着脚上的藤蔓,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滑落到眼睛里让他眼睛蛰得慌。
他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陈微雪慢慢靠近。
陈微雪带着逗弄陷阱里逃不掉的猎物的恶意,在沈秋黎面前了,却不着急动手。
近在咫尺,强烈的血腥味在鼻尖,浓郁的仿佛在尸山尸海里。
沈秋黎有些不适,除了动用符箓付出的代价导致的头昏目眩和无力之外,还有一种贴面死亡的生理的恐惧。
强行抑制着身体颤抖的本能,沈秋黎倔强地睁大眼睛看着陈微雪,皮肤上有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冰凉的触感随着喉结滚动,还有微微的刺痛,像是被玻璃渣划到一样,有液体顺着脖颈流淌。
能感受到,是陈微雪手中那把刀。
“你都不会害怕吗?”
陈微雪呵呵笑起来,像是真的很疑惑,“人怎么会不害怕呢?人都贪生怕死啊?”
触感滑腻的肌肤忽然触碰到沈秋黎的脸颊,明明是人的手,却是冰冷的温度,像是冰块。
沈秋黎只觉得像是一条蛇缠绕在脸上,带起一阵颤栗。沈秋黎想后退,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触碰。
但乍一后退,喉咙间的尖刀就更进一步,更深一些,像是一个警示。
陈微雪一只手一点点攀上沈秋黎的眼眶,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睫毛,语气轻柔,“看看这双眼睛,瞪这么大。眼睛很漂亮,可惜我现在不能仔细看。既然这么漂亮,那就先毁掉这个吧。”
他低低笑了两声,“你现在该不会还在期待那个东西来救你吧?”
他的声音很低缓,大拇指一点点往沈秋黎眼眶里陷进去,而沈秋黎眼中溢出生理泪水,下意识往后退。
新长出的藤蔓将沈秋黎的手脚都束缚住了,沈秋黎只能身子后倾,而后倾到一定程度就无法动弹了。
故而陈微雪没有再阻止他,反而很享受捆在蜘蛛网上的猎物临死挣扎的感觉。
沈秋黎眼睛上的痛觉还有身体上的痛觉侵占了所有感官,耳畔都是嗡嗡作响,对陈微雪的话都有些慢半拍的理解。
陈微雪说的是什么……
那个东西……代指晏容殊吗?
沈秋黎眉头紧锁,脑子里浆糊一团。
“啊,那个叫晏容殊的鬼……”
陈微雪指尖触碰到手底下泪水的湿痕,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他竟然还想向我寻仇。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哪有一来一往的好事,只怪他运气不好。”
“他有了你这个软肋,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让我解决掉了他。真是无趣。果然……”
他嗤笑一声,像是彻底失去了兴趣。手指抽离,将刀在手上一转,抬高手往沈秋黎眼睛捅去。
“真无聊啊,还以为是一场好戏。没想到没看到鹬蚌相争,反倒惹了一身腥被伤成这样狼狈。”
“不过晏容殊的选择还是让我失望,他还是选择让你活着,没意思。你还是死掉吧。”
沈秋黎听着陈微雪一连串的话,耳畔嗡嗡的声音,脑子里也乱乱的,但慢一刻理解了陈微雪的意思,反倒愣住了。
陈微雪的话什么意思,难道晏容殊和他之间必定要死一个?所以现在晏容殊他……
沈秋黎看着从高处快速扎过来的刀,刀尖带着冷冽的锋芒,带着破空的声音。明明很快,但这个瞬间,在沈秋黎眼中仿佛慢成了一格格定格画面。
来不及恐惧,也来不及呼喊,沈秋黎甚至脑子里还想着晏容殊,想着偏头去看一眼荆竹洛的阵法怎么样了,地上那面铜镜有什么变化。
但身体仿佛僵直了,愣在原地动不了,刀尖越来越近,沈秋黎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
那一刻变得格外漫长,脑海里很多回忆放映,沈秋黎心里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一种空茫的状态。
眼皮甚至感觉到了冰冷的刀尖,但刺骨的痛意迟迟没有降临。
迟迟未降临的痛觉让沈秋黎心生疑惑。
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尖锐的刀尖。
陈微雪退了一步,他眼神里是迟疑是震惊是不可置信,他情绪复杂,但最多的是恼怒和烦闷。
而他猛地刺下来的刀,明明之前已经在沈秋黎眼前了,这一刻被一只手用力握住,推开到离沈秋黎有一手的距离远。
那只手青筋暴起,带着斑驳的血迹,此刻也因为刀深深嵌入手心而不断流淌着血。
沈秋黎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好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胸腔里那颗牙心又重新从灰烬里复活,在砰砰直跳。
脑子里乱糟糟的,耳畔嗡嗡耳鸣声没有停止,眼睛酸涩无比,五官迟钝起来,他现在不能清晰了解在场的情况,但沈秋黎蓦然安心了很多。
“晏容殊……”
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的沈秋黎轻声含出了这个名字,死里逃生的他更加疲惫,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有些费劲。
“我回来了。”
背后传来熟悉的回应声。
他没转头去看,背上的冷汗浸湿了衣服。手脚处的藤蔓忽地被一把火全烧尽,这火没有伤到沈秋黎。
手脚上的束缚都没有了,沈秋黎双手往后靠撑住自己,旁观着陈微雪脸色的变换。
陈微雪脸色很难看,手上的刀被晏容殊卡住,他恨恨地用力往下压,看淋漓挥洒的血,嘴角扭曲了一刻。
下一秒,顺着刀,鲜红的血包裹刀瞬间化成燃烧的焰火狰狞着吞噬陈微雪的手。
陈微雪的手乍一触碰,手上那一小块皮肤就瞬息褶皱收缩,看起来像是瞬间苍老。陈微雪眼睛瞪大,急忙将刀松开。
他知道这是一把普通的刀,杀了沈秋黎很简单。但对于晏容殊来说,根本伤不到他,再用力也只能让他多流些血泄愤,过会就会恢复。
看着浑身淌血的晏容殊,又看看晏容殊身后站着的荆竹洛和破碎的铜镜,陈微雪后退几步,面色阴冷。
“我本来想放过你的,”他看着还有些虚弱的荆竹洛开口,“毕竟,我还算你师叔。”
“但你偏偏要掺和这些事。你没抓住机会。”
陈微雪眼神又飘到晏容殊身上,轻笑,“我还以为你真的把生的机会留给沈秋黎了。”
“哎,我都真的以为你死了。”陈微雪冷笑着,“还想你这么没劲。不过你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强,竟然从那些鬼怪如海的怨念里爬出来了。”
“第三重封印被你打破了,可我不会给你时间休息。所以你现在打不过我,而我,会毁灭你。”
他显然对此很感兴趣,脸上都泛出一点血色。
“假如你能一举打破所有封印,才会有机会啊。还剩最后真正的封印,你就可以从望墟那个地方解脱了。”
陈微雪微微一笑,看向跌坐在地上虚弱的沈秋黎,意味深长开口,“可是,你有告诉他,最后真正的封印,是需要什么解开吗?”
沈秋黎能感受到陈微雪的视线,现在有时间喘息,已经好了很多。
对于陈微雪的话,沈秋黎下意识去触碰脖颈间的红玉吊坠。最后的封印,应该要用到自己手里这个吊坠吧?
晏容殊脸上是冷峻如冰雪的神情,衣衫破碎,浑身带血,却依旧保持着身形挺拔,姿态从容,看着有种如破碎棱镜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