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降临的灾难,带着无端的人云亦云的恶意。
项昆被敲晕,另一个项昆蓦然苏醒,赤红的双眼里的愤怒和仇恨几乎化为实体。目眦尽裂的凶恶模样,让人看了害怕。
几个彪形大汉差点都没摁住他,又所幸拿粗绳捆了他,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村长眼露怜悯,叹息一样,“哎,也是个可怜孩子。我妹妹拎不清,她孩子是个无辜的,让他睡吧。”
大汉得到了指示,从旁边拎了杯水,就强行给项昆灌了进去。
项昆又闭上了眼,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地滚动,浑身动弹不得,像是睡了的状态。可这会他却能清晰听到周围的声音。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有如一群鼠蚁。看着被活活烧灼的人,他们心中却只有自己的财运,期望着亨达的财富随着这把火一齐烧到自己手中。
“死了好,就是她这女人败坏我们村名声。”
“是咧,早说她不吉利……村长还真是心善,还要保全那个野种的命。要我说,这野种出生是背着两条命的,就不该活着。”
“村长就是偏袒家里人,嗤,要不是咱们全堵村长家里,用村长这个职位威胁,他还舍不得项慧慧呢!”
“啊?难道他俩还有一腿?他们不是兄妹吗?”这声音徒然兴奋起来,像是挖到了什么辛密。
“谁知道呢,我可没这么个意思!”
语气有些心虚气短,含含糊糊解释,“谁知道村长心里怎么想的,要是我有这么个妹妹,早打死了。”
流言蜚语,也如刀一样锋利,和火刑的痛不相上下。
项慧慧撕心裂肺的痛呼越来越微弱,与之相对的是燃烧得越加旺盛的焰火。
最终,声嘶力竭的呼喊停下了。跳大神的稀奇古怪的嘟囔声也停下了。
那人带着笑,很高兴的模样,“哎呀,污秽已经驱走了,那些脏污都烧干净了,我能感知到神明很高兴你们还记得他,他会赐给你们想要的。”
“你们村子会越来越好的。”他轻易定下结论,带着商量的语气,“现在污秽去除,明天再办场喜事吧,这样多点人气和喜庆给神明,他会更高兴的。”
村长也很轻松地点头,浑身轻松了一样。
恰巧他的儿子有两情相悦的对象,虽然明天太仓促,但先用来冲冲喜,之后再大办一次好了。
项昆没有被遗忘,他又被锁在了房间,只是这次的锁更牢固。他无能为力地拍打着门,无能地痛呼。
他只能透过门缝,看着人人满面春风地忙碌着明天的婚宴。踩着凳子,透过锁住的小窗缝里看到有人将烧焦的项慧慧的身体,用锤子敲碎,收敛起那些残渣,撒在了道路边、水流里、各个角落。
被挫骨扬灰,最后风一吹,水一流,竟是半点也没剩下。
项昆看着这些,有如困兽,却无能为力。他把自己折腾得浑身是血,头破血流。血流的太多,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时间流失地大叫。
而面前多了一双鞋。
一个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了。
“好可怜的孩子啊,我来帮帮你吧?”
他的话带着怜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微微的笑。
“那是你妈妈吧?”
发出一阵唏嘘,看着年轻的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沧桑和悲伤,“我也有过被众人误解的经历,她好可怜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那人蹲下身,轻轻抬起项昆的脸,带着悲慈,“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他面容在项昆眼中清晰出现。
旁观的沈秋黎这时也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样貌。
瓷白的脸,看着温文尔雅的模样,就是陈微雪。
不过画面上的陈微雪要比现在的年轻一下,脸上的褶皱都很少,看着是个青葱少年。
“我可以帮你,我帮你……”
他的话语萦绕在项昆耳边,化作丝线缠住项昆。
项昆被蛊惑了,他信了,他紧紧抓住陈微雪,任凭自己带着恶念下坠。
之后项昆一反常态,安静了很多。第二天来人送饭发现项昆醒来,神态动作有如稚子。
众人都以为冲击太大,加之项昆自己弄得浑身是血,倒是自己失忆了。于是没再拘着项昆,只看着他不要出院子。
婚事的举行,一举驱散了蒙在村子里的沉闷。白日里大家吃饭喝酒好不欢乐。夜晚慢慢降临,一部分人群如潮水散去,还有一波人留下。
项昆沉默着如阴郁内向的孩子,沉默着为人上菜端酒。
接着被项老三无端找茬欺凌,项昆沉默着回到自己那间窄小的房间。
房间里的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用红蜡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我会保护好小昆,不要害怕。”
房间外的声息静了,项昆看着纸上的字,最终闭上眼狠狠磕了一下头。
再一睁眼,双眼赤红带着扭曲的愤怒,拿走了桌上的刀走向外面。
屠杀开始了,项昆满身的血,最终在新人房里杀掉他最羡慕的人的妻子。
火焰烧灼起来,扭曲的焰火带着黄橙橙的暖意,焚烧一切罪恶。
一片火光之外,陈微雪脸上映着火光,拿出了一面铜镜。
他很满意地看着一片火色,喃喃般,“真是一个爱恨分明的孩子,我来帮你把其他人也杀掉吧。”
画幕到这就不再有新的画面出现,一片寂然黑暗里,不远处的亮光才更为突出。
沈秋黎看完了所有的过往,心中也唯有叹息。
这是乌鹿坡这的人自己种下的因,结出来的苦果也回报在他们自己身上。
而项慧慧究竟是不是有意勾引那个老师,并且害他老婆一尸两命的事,已经无法探究真假。
这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但其中让他惊讶的是陈微雪的出现。
陈微雪?陈师叔?!
沈秋黎心下有种不妙的感觉。
终于能出幻境了,沈秋黎一刻也不想耽搁,脚下生风冲向那抹唯一的光亮。
冲进那光亮处,眼前的黑暗荡出了一圈圈涟漪缓缓散开,无数翩飞的蝴蝶从身侧掠过。
一只撞上沈秋黎手臂,沈秋黎捻了捻,才发现是由灰白的灰烬形成的蝴蝶,一撞上就碎成无数看不清的粉尘。
一时间,沈秋黎想到那些村里人碾碎项慧慧后收集的骨灰。
灰白色的粉末被他们抓一把在手里,手一扬,灰白色的粉末纷飞,瞬间不见了踪迹。
脑子里产生短暂的晕眩感,一眨眼自己又出现在了之前乌鹿坡的废墟边上。
天边月牙的位置才移了一点,看起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沈秋黎却觉得好似过去了很久了。
废墟还是废墟,破败而陈旧。但这时地上却多了一枚铜镜。铜镜上竟然隐隐约约映照出重重人影,此刻镜面上密布蛛网一样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粉碎。
铜镜上灰白色的蝴蝶从中翻飞出来,一出来就化作粉末随风散了。
看着镜中隐隐约约的人影,沈秋黎直觉告诉他,晏容殊就在里面。
一想到晏容殊,他心下就有些着急。
一咬牙准备跑回去找荆竹洛。
荆竹洛说不定有办法,必须要快。
没跑几步忽然被不明物体绊倒了。
那东西软软的,还莫名有弹性。沈秋黎整个人扑在地上,手都擦破一块皮。
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沈秋黎忍着酸痛要爬起来,撑着手要起来,结果一偏头,草丛里趴着一个人。
仔细看看这人,不就是他要找的荆竹洛吗。
“荆竹洛?!荆竹洛?你醒醒!”
沈秋黎把人从草丛里扒拉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躺着的人也只是皱了皱眉。
这下让他有些心慌。荆竹洛怎么会倒在这里,沈秋黎一下子想到了陈微雪。
陈微雪身份不简单。可荆竹洛都晕了,那怎么救晏容殊。
他对阵法这种东西也只是跟着晏容殊学了一点皮毛,真让他来处理,那是班门弄斧,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虽然知道那面铜镜可能就是藏着阵法的东西,但他不敢擅自处理,就怕情景会更加糟糕。
眼前有点糟糕的情景让他强制冷静了一些,跌坐在地上,他才意识到前面不远有动静。
动静还不小,带着冷兵器的撞击声,还有人的声音,似乎在争执。
既然陈微雪不简单,那么那时他不是被突然邪祟上身,而是露出真面目懒得伪装。
在这里没看到他的身影,那不远处很可能就是他。只是猜不到,除了他还有谁在那。是敌是友也无法分辨。
必须要叫醒荆竹洛。
沈秋黎看了看荆竹洛,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除了手边一道很浅的痕迹,只刮破了表皮,渗出了一点血。
荆竹洛躺在地上,呼吸平缓,心跳正常,体温也正常,看着只是简单的昏睡过去了。
看着荆竹洛不知危险的安然恬静的睡颜,沈秋黎一咬牙举起手狠狠抽在荆竹洛的手臂。
他其实不太好意思抽荆竹洛的脸。
但啪啪几声,声音虽闷,但沈秋黎是用了大力气的。
荆竹洛皱了皱眉,再无动静。
沈秋黎深呼一口气,改变了方式,伸手狠狠揪着荆竹洛皮肤。
他特意选在荆竹洛看着最嫩,没长厚茧的手背上面一点的皮肤上。
随着时间增加,荆竹洛猛地睁开眼,弹起来一样坐起来。
沈秋黎赶在他张口痛呼前,松开了手捂住他的嘴,以免发出声音吸引到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