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地狱般的场景,难道才是这个看似喜庆的婚席的真正面目。
沈秋黎越想,越能清晰回想起那些焦尸的面目。
皮肤焦黑,皮肉绽开出露出渗着黄汁的红肉,他们的眼睛,有的已经烧毁,眼眶处眼皮耷拉着干瘪,眼球爆裂残留着稠糊的黄色液体挂在那。
有的眼球完好,只是渗着红血丝,静静站在那注视着沈秋黎。
面容看着平静,实际是皮肤被烧得紧绷,被束缚在那动弹不了,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只能伸着手,眼里浑浊,唯看着沈秋黎眼里有光——他们渴望着一个替死鬼啊。
哪怕被困在这,有替死鬼也无法解脱,但吞掉一个人的血肉精气,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啊。
于是他们眼神热切地看着沈秋黎,伸着手,像是看一块熟肉,嘴里却叫着救救他们。
那样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沈秋黎。沈秋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晏容殊,我们得先离开这。”
沈秋黎闭了闭眼,强行把那些景象扔出脑子。
既然师叔已经先出去了,至少不用担心他在这幻境内失了性命。
他们尽快破开这的封印,假使那邪祟是这幻境的鬼怪,那对那鬼怪应该也会有影响吧,那位师叔也是天师,定然会抓住机会。
晏容殊和沈秋黎凑得这样近,侧脸就能看到沈秋黎的睫毛,在空气里轻颤。
他心知沈秋黎在挂念那位师叔。不过他那位师叔的情况,他不是很肯定。
到底是陈微雪就是那位幕后人,还是陈微雪在来这时被幕后人夺去了身体。晏容殊分辨不出,但唯一肯定的是,第一次见陈微雪时,他就觉得那人不对劲。
但出于一些原因和心理,晏容殊并没有明确说出这邪祟就是那个幕后人。
他静静注视着沈秋黎的脸,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未留意的占有欲。
睁开眼时,沈秋黎已经很冷静了,至少表面上。他不去看周围了,只是将视线放在晏容殊露出的手上,一只手也悄悄拉住晏容殊衣角。
手指骨修长,指甲圆润,青筋微微凸起,是一只漂亮的手。就是离他距离有点远,还得伸着手够。
沈秋黎心里这样想着,总觉得他们俩距离不够近。
多半是心理上的作用。
本来坐在地上,沈秋黎稍稍挪了一点,往晏容殊那边靠。
实际上两人离得已经够近了,已经进无可进,但沈秋黎自认为隐蔽地拢了拢挡在他们之间的衣服,倒是弄出了贴近的空间。
晏容殊默默看着他的小动作,将手搭在了他肩上,看着他就忍不住露出笑意。
“焦尸?”他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接着说出真相,“那应该是他想让你看见的幻觉。”
“这里确实很多魂体焦黑的恶鬼存在,他们被囚困在这边,被吸食力量,每日承受着如同火刑的痛苦。”
晏容殊对沈秋黎浅浅一笑,“之前困于望墟时,时时会听到他们的哀嚎和哭求。不过你不要因此对他们心软,他们并不无辜。”
沈秋黎闻言暗想,就单看那些人满满恶意的眼睛,他绝对不会上当的。
“不过他们仅仅是魂魄强行困留,他们真正的尸体应该都埋在地下或者于火中焚烧又被风吹散。”
晏容殊揉了揉沈秋黎僵硬的肩,替他放松些,“所以,不用有不小心碰触到他们尸体的担忧。”
“而且,这里真正有实体的,仅仅是那三棵树罢了,而这是一片空地,眼前是虚构出的景象。”晏容殊伸着手指,遥遥点了点中央那三棵古怪的树。
“其余的,大多都是怨念恶意之类附着的魂魄,没有实体。”
沈秋黎并没有觉得轻松。其实这不是碰没碰到实体意义上的尸体的问题,而是那么多带有恶意的存在,让他如针在背。
又起风了,这次风里带来了浅浅的腐臭味。
晏容殊叹息一样说,“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可为虚。”
他微微侧脸,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
沈秋黎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只能看见一棵棵乔木,中央三棵尤为突出。
一看到挺直的乔木他就会自动代入站得僵直的焦尸。配合着风中隐隐的腐臭味,这简直不要太好想象。
尝试直面恐惧,忍了又忍,沈秋黎还是没忍住垂下目光再去看晏容殊的手。
这时晏容殊却站了起来,伸手直接将沈秋黎拉了起来。
沈秋黎没有准备,直接一头栽在了晏容殊的怀里。
虽然之前他们俩多有暧昧,但沈秋黎不能明确晏容殊的心意,这些种种行为究竟是出于哪种爱意,还是占有欲。
鼻子撞到晏容殊胸膛,沈秋黎红了耳尖,鼻子也有些泛酸,想着要矜持些勇敢点,自己直面恐惧。
但晏容殊没松开一点力道,沈秋黎感觉到脑袋后面被一只手轻轻按住,强行按在了晏容殊怀里。
动作很轻柔,但力道是不容挣脱的强硬。
“晏容殊?”
沈秋黎摸不清情况,小声发问,“怎么了,有突发情况吗?”
晏容殊没回答,沈秋黎被按在怀里,能感受到他肌肉紧绷起来,他的另一只手在发力。
耳边听不到晏容殊的心跳声,倒是能听到一些嘈杂声。
锋利的破空声,什么生物的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酷似孩子的啼哭声,总之千奇百怪。
该不会是遇袭了。
沈秋黎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虽然有锻炼过身体,但对上那些鬼怪什么的,自己是战五渣,还不够一盘菜的。
对晏容殊,他好像有着盲目的自信感。大抵是每次他陷入各种麻烦和危险的时候,有如天神般降临,救他于泥沼。
秉持着不多添麻烦,不成为威胁晏容殊的软肋,沈秋黎没有挣脱晏容殊的束缚,伸着手环住晏容殊的腰。
出于一些小心思,他掐了一下晏容殊的腰,试图告诉他自己有这样的觉悟,让他可以专心战斗。
掌心下的腰颤了一下,晏容殊动作都停顿了一刻,沈秋黎赶紧抱紧晏容殊的腰,以免被生气的晏容殊甩出去。
不过晏容殊没说什么,只是按住沈秋黎的手松开了,他用手拍了拍沈秋黎掐他腰的那只手,力道不大,像是一个警告。最后那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个警告一点也不强硬,力道轻得连红印都没留下。如同面对小朋友调皮的行为,不算太在意,带着纵容,毫无威慑力。
其实晏容殊的腰摸起来挺硬,但捏一下还是挺有弹性,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觉到硬中带软,很柔韧的感觉。
啊,他在乱七八糟想什么。沈秋黎心里这么浅浅谴责了一下自己,又陷入了掐晏容殊腰的手感上的反复回忆。
晏容殊的胸倒是有点硬,也许是因为他在动用力量,所以这样吗?
胸肌好像比他的要大,不过他平时锻炼也不算勤快,毕竟工作就挺忙。可晏容殊平时还会锻炼吗?鬼都这么卷吗?
沈秋黎顺着这样的姿势,无意识用脸蹭了蹭面前的地方,一面下意识思维发散了一会。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贴在晏容殊胸口,耳边还能听到一些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凄厉的哀嚎和惨叫。
天,自己在这干什么。沈秋黎脸颊瞬间滚烫,后知后觉羞愧起来。他抬起脸想看晏容殊的神色,略有心虚。
微微仰着脸,只能看到晏容殊的下巴还有他的脖子。
沈秋黎的呼吸打在晏容殊的锁骨处,在他冷白色的肌肤上泛起了点点红,微不可见。
他恰好看见晏容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阿黎,不要乱动。”
晏容殊有些无奈的声音,带动着他胸膛的震动,连带着震动了沈秋黎的心跳。
“好。”沈秋黎不敢再多看,眼神越过晏容殊去看远处别的东西。
因为这样的姿势,他视线里大半都是晏容殊,他艰难地把所有心神放到那小半视野里,看到的都很单调。
飞溅的血液又或是残肢,顷刻又化作了飞灰消失。
好像,晏容殊比他第一次见时要长高了很多。不然自己怎么会才刚到他肩膀?
沈秋黎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被晏容殊抱进怀里竟然显得十分小鸟依人,要知道他身高也不算矮的。
鬼这种存在这么神奇吗?
沈秋黎想不出合理的答案,这时发现晏容殊身体已经放松下来了,环住自己的手也松开了。
“阿黎,那些杂碎已经处理完了,不过他们不算很好看,你要是……”
晏容殊语气很温柔,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完全能想象出晏容殊笑眯眯的模样。
说到这,他顿了顿,“你要是不想看,等他们都消散了再看吧。”
沈秋黎觉得晏容殊那个停顿,是想说要是他害怕的话可以不看。
那样丑陋怪异的焦尸都见过了,他又怎么会被吓到。他很干脆地松开了手,从晏容殊怀里退出来。
他的目光从远处落向近处,但在这片昏暗的林子里,那个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他蓦然看到了一抹灰扑扑的身影。
“是那个项昆!他在那!”沈秋黎拽住晏容殊的手腕,“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目光顺势扫过他们周围,这一看沈秋黎瞬间有点手脚发凉。
不为其他,只是这一地残肢实在吓人。除了眼睛瞪得溜圆的只有一颗脑袋躺地上的,还有长得奇形怪状形似怪物諵的东西。
他们都碎成这样,一边慢慢化作飞灰,一边还在缓慢蠕动嘶嘶嘶的叫唤。
沈秋黎嘴角微抿,强撑着不腿软,想要离开这里,“我……我们去找项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