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冗长的梦境里醒过来,言璨双眼朦胧地看着眼前。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长很长时间,做了一个格外逼真的梦一样。
言璨揉了揉手,又觉得脸颊滚烫。窗外早已是一片暗淡,是晚上了。
手脚都有些发麻,脑子昏昏,根本不像是好好休息过的感觉。难道在梦里是和谁打了八百回合的架吗?
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言璨却半点都记不起来。只有心底还残留着零星半点的情感。
那样……有些沉重又带着悲戚的情感。像是旷野地独自一人等待黎明的感觉,无风无月也无星,甚至只有漆黑的乌鸦惨叫而过。
无人可诉无人可靠的孤寂,但却有着独一人守望的决绝之感。
言璨伸手抚上脸颊,才惊觉,微烫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淌着湿润的泪。
他眨眼那刻,最后一滴泪缓缓从右眼滑落,顺着脸颊滚落在手上。
“真奇怪,”言璨不自觉打了个哈欠,“也许是看剧本看得太入戏了吧。”
奇怪的是除了梦他记不清,他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能睡这么沉。
明明之前还在拍戏的,拍完戏自己一个人回来休息。
言璨看着格外安静的四周越发觉得周围不对劲,“这么久了,小依都没来看我一眼吗?”
正当言璨揉着肚子觉得很饿,掀开被子准备去觅食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外面的灯光透进来,白亮一片,让言璨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是小依端着饭过来了。
言璨很是惊喜,“小依!你怎么知道我醒了?你来得太及时了!”
“哎?你终于醒了。”
小依把餐盘放在桌上,絮絮叨叨,“你没哪里不舒服吧?我下午过来看你,你睡得死沉,叫都叫不醒,脸都睡得红红的。要不是用体温计量一下没发烧,我都以为你是烧糊涂了。”
餐盘里的菜都是言璨喜欢吃的菜,对饥肠辘辘的言璨很是友好。言璨迫不及待就拾起筷子去吃。
“啊?我还以为是没人叫我呢。”言璨有些意外,他有些幸福地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说,“那应该是我太困了吧。”
“谢谢小依,这么照顾我。”吃饭的空隙里,言璨十分感动地感谢小依。
在这次拍戏前,他连续好几天熬夜钻研剧本,这次说不定就是太累了。他没将这些异常放在心上。
……
幻境之内,起了风,卷起了枯枝败叶。
喝酒的男人动作粗暴地把落在肩上的枯叶一把丢开,看着慢吞吞的项昆,表情不耐烦,“小子,你快点。这么点重量,娘们唧唧的干什么!”
项昆阴郁的眼隐藏在长长的刘海之下,低着头抱着酒往那边走,头顶的光将他头顶照亮,显得他身影小小。
沈秋黎他们跟着项昆出来,出来后看见项昆抱着酒坛,面无表情为喝酒的人斟酒。
他眼下是浓重青黑,垂着眼看那碗口,丝毫不理会男人满嘴的骂骂咧咧。神情极为认真,有种哪怕有人死在面前也不会变脸的麻木。
沈秋黎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极其的不真实。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啊,为什么气质却截然不同。眼前的人像是阴暗角落里默默生长出来的青苔,微小而不起眼。哪怕人看了,也只会说一句,就是一个不善言辞阴郁的人。
谁会相信,这是那个杀人如麻,享受杀戮的刽子手?只怕说出来,让人小心这个青年,在场的人恐怕都会轻蔑地笑出声。
而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沈秋黎想不清其中缘由。本以为找到项昆其人,事情就会有所进展,但目前看来还是想得太轻松了。随着深入了解,一个个谜题在他们面前浮现,好似故意拖延又或者是来迷惑他们的。
“娘希匹的,你这个癫子手抖成这样?”
不知道是不习惯太多人在身旁,项昆倒酒时手一抖,洒了些晶莹的酒液在外边,一些还弄湿了喝酒大汉的裤腿。
那个大汉醉眼朦胧的眼睛登时瞪大了,嗓门如同锣鼓,扯着嗓子对着项昆发火,“你该不会遗传了你娘那破玩意的疯病,妈的真是晦气死了,”
大汉直接一巴掌就把项昆贯到了地上,酒坛猛然砸在地上,清脆一声响动,哪怕在喧闹的人群里也足够大声。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这边。
项昆跌坐在地上,酒坛里的酒洒了一地。他就顺从地坐在这一地酒液里。惨白的月色将地上的酒照得晶莹透亮,闪着跳跃的光芒,像是无数破碎的玻璃渣。
破裂的酒坛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腕,手腕上一抹红,在汩汩流着,混进了地上的液体。而酒坛碎片,大的很大一块,小的碎渣一样小,混在地上,很有可能再次划伤他。
原来是项老三这家伙找事。
众人看了一眼,就知道了。项老三,村里有名的赖皮。本事不大脾气大。仗着是村长家亲戚,有村长接济,整天游手好闲的,村里的人没几个想搭理的。这项老三,人混,力气还大,招惹起来就跟因为被一坨屎糊住摔了一跤厉害的一样。
看看被欺负的对象,嗐,是村里那个人的小崽子。嘁,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人群里投来的目光,有幸灾乐祸的,有单纯看热闹的,有不关人事的,但最多的是一种带着些微怜悯不忍的袖手旁观。
沈秋黎也在不远处。显然是那个大汉大题小做,故意找茬。项昆有些瘦削的身影和大汉魁梧粗壮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他皱着眉看着事态发展。
他对这种持强凌弱的现象很是抵触,力量并不应该这样用使用,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从任何一个角度上。但……
假如今天被欺凌的人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假如他还未亲眼看见那个瘦削的青年杀了新娘阿阮的话,沈秋黎也许会制止这场欺凌。
沈秋黎吸了一口气,他转头去看晏容殊。在这个时刻,他有点想知道晏容殊的反应。
晏容殊眉眼沉静,常常挂着笑的脸没有笑意,像是凝神思索。他
始终安静站在沈秋黎身边,注视着不远处闹剧一般的情节发生,神情认真,像是等待着印证他的猜想。
察觉到沈秋黎的目光,他移开视线,安抚般朝沈秋黎短暂的笑笑,而后眉眼一错不错地盯着跌坐在地的项昆。
沈秋黎有所察觉,所以眼前的景象也藏着什么秘密吗。
突然想起那位师叔也在,沈秋黎不想打扰晏容殊,于是转眼去瞧陈微雪。
陈微雪站在不远处,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温柔无害的样子。他眉眼天生带笑一样,嘴边笑意不减,看向跌坐着狼狈的项昆,眼里也是单纯的笑意。在看到项昆手腕上的红,甚至流露出一丝兴味。
这样和周围那些人的表情竟然有些相似。
那是什么神情呢?
好像是端坐在戏台下面坐等看好戏的期待的眼神,又好似看斗蛐蛐时两只蛐蛐跳到眼前的新鲜热闹劲的眼神。
看热闹而又漠不关己,甚至流露出一丝不屑。
沈秋黎一愣,再一眨眼,陈微雪已经上前几步。
陈微雪脸上是和煦的笑,有些关切的问,“怎么了?小黎是被吓着了吗?”
他叫沈秋黎小黎,虽然也有人这么叫过,但他叫出来让沈秋黎有种很强的不适感。也许是陈微雪太自来熟了,这样自然而然的亲切,反倒让沈秋黎不适应。
沈秋黎不太想说话,于是只摇了摇头。
陈微雪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般,用着语重心长的语气,“你是同情那个人吗?”
“不过啊,”陈微雪拉长语气,“在这个幻境里,可没有谁是无辜的啊。”
“大多鬼怪,”他用含着笑的声音说,“迟迟逗留人界,那都该死吧?他们不怀好心,造成什么结局,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
“我们不必怜惜同情他们,心软是一种弱点。他们反倒会示弱来利用你欺骗你,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个达成目标的工具而已,只有称不称手的区别。”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吧?反正不用怜惜……”陈微雪说着说着,微扬的嘴角渐渐拉平,声音几近喃喃。
突然听到陈微雪这番偏激的言论,沈秋黎愣了愣,偏头去看陈微雪。
陈微雪有些歉意,笑着解释,“对不起,因为个人经历,有时候会有这种想法。”
看着他的笑,沈秋黎却觉得此刻的笑,有些假。
“不过,目前的情况好似差不多?”陈微雪眨眨眼,“我看,我们好像需要那位协助我们破开幻境呢。”
他伸出手,指向看着格外狼狈的项昆。
项老三那个大汉喝了酒之后,力气也越发大,脾气也几何式增长。他眼睛发红,像是个疯牛,拽着项昆过长的头发,连续扇了项昆好几个巴掌。
他嘴里还嘟嘟嚷嚷,入耳一听都是不干净的字词。
“臭婊子……疯子的崽子……疯狗……”
类似这些的词,一声比一声难听,手下也用力,甚至拽着项昆,非要他跪下磕头。
地上的碎渣子扎入了项昆的膝盖,扎破了他额头。他整个个人看起来像是个血葫芦。
眼看着项昆被折磨得不轻,终于有人来制止项老三,强行拽住了他施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