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黎凑过去,蹲在猫咪前面,小心试探地摸了一下黑猫的皮毛。

  猫咪没有躲开,反而扭头冲他们喵喵叫。

  大眼睛在夜里莹莹发亮,看他们不动,猫咪自个在脚下那块地方转圈,毛茸茸的猫爪微微蜷起,一顿刨。

  不过它只刨开了一些落叶。

  “我们试试看吧,看是不是这里。”沈秋黎站起身看着这棵高大看起来古老的树。

  树冠茂密葱茏,枝干粗壮,树皮上似乎还有一些刻字。树叶间悬挂的红绸布,陈旧褪色,在风间纠缠交叠,翻飞如同红色蝴蝶。

  这像是被人遗弃遗忘掉的古树,也许在很久以前,还有很多人来祭拜,虔诚向这颗树祈求平安幸福,最后带着虔心将红绸带系上枝头。

  这树周遭空旷荒芜,野草漫无目的蔓延,杂乱的石头在草里隐隐露面。而这棵树最为高大,除此之外,只有零星几棵小树,格外瘦弱的模样。

  伸手覆在粗糙的树干上,沈秋黎摸索着上面的痕迹。

  “……星平安……”

  “魏时……谢……”

  树干上刻的字已经有些模糊,痕迹不多,他只能摸出个大概,差不多全是名字。

  荆竹洛四处巡查了一番,觉得最终的地方可能就是在这了。

  “我们开始吧。”荆竹洛拿过放在一旁的铲子,“就从那只黑猫提示的地方开始。”

  “小黑喵喵!你肯定就是谢向阳养过的那只流浪小猫吧。”季曜还蹲在地上挠黑猫的下巴,看黑猫仰着头微闭上眼忍不住呵呵笑,“你放心,我们肯定把谢向阳带回家。”

  “哎哎,我也来帮忙!我全身都是力气!”看见荆竹洛忙活起来,季曜也赶忙想去帮忙。

  沈秋黎先接过谢叔手里的铲子,“叔,我来挖吧。你先歇会。”

  谢叔一来,似乎很信任这黑猫,拿起铲子就开始行动了。沈秋黎看他行动一会就低头歇一会,赶紧去帮忙。

  他们只带了两把铲子,季曜就在旁边扶着谢叔休息,一边看他们一铲子一铲子地挖土,“哎,感觉这个是力气活。你们累了别憋着啊,告诉我,我就来替你们。”

  沈秋黎清了清嗓子,“肯定不会客气的,你放心。你现在就好好陪谢叔休息就行了。”

  季曜蹲在地上双手捧脸,眼睛亮晶晶地,“我替你们放哨。要是有可疑人物出现,我就吱哇一声提醒你。”

  说着放哨,他其实又去逗猫去了。蹲在地上跟黑猫学喵喵叫,一会又去摸猫咪的尾巴。

  谢叔在一旁看着,微微恍神,“哎,向阳也很喜欢小猫,他以前看见小猫就走不动道了,非要跑去摸猫。”

  “我不喜欢家里有猫啊狗啊的动物,他想养,因为我不允许,他就老是偷偷去喂流浪猫。后来我发现,他总是来铜花巷,原来是来喂一只流浪的黑猫。”

  “他还给黑猫做了一只纸窝,用胶布缠着外面免得水打湿。后来……向阳就不见了,我也没再关注过这些事了。”

  谢叔絮絮叨叨想起往事,眼睛看了又看那只黑猫,眼里有泪光,“哎,要是这真是那只黑猫。还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向阳是个比较内向的孩子,心地是好的,他……”

  黑猫突然从季曜怀里跳了出去,脚步轻盈,在黑夜里一道黑影就这么蹿了出去。

  季曜愣了一会,看着黑猫矫健的步子,几个跳跃就消失在视野里,和暗淡的黑夜融为了一体。

  “季曜,你……”沈秋黎挖土的间隙里十分疑惑地问,“你是惹小猫生气了吗?”

  季曜抬起手,一脸无辜,“我没做什么啊,我就摸摸它,它还咕噜咕噜叫呢。”

  “它可真是个无情的小猫,下次我要带好多火腿,蹲在它面前吃。”

  季曜瘪瘪嘴,拍了拍身上沾的猫毛,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我是个好人,要是它可怜的话,我也是能分它几口的。”

  说话间,季曜的眼睛不经意捕捉到地面上似乎有什么在闪光。

  他定睛一看,发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段红绸布,似乎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布怎么会闪光?难道里面掺了金丝银丝?季曜有些摸不着头脑。

  捡起来,上面还写了字。

  本来想去对着手电筒的光看看,结果发现在这还是能看得比较清楚,季曜抬头,惊喜道,“哎,我说怎么挺亮,原来是有月亮。”

  沈秋黎跟着季曜一起抬头看,发现不知何时,绒黑色的天空出现了一弯残月,万里无云。

  “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沈秋黎垂下头,继续挖土大业。

  荆竹洛却像是有些警惕,不过在看见今天的月亮是残月,又放松了些。

  “已经挖了一阵了,居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太奇怪了。”

  荆竹洛看着面前的坑,这个坑已经可以躺下一个人了。

  明明在这里,他感应到一种极为强烈的波动,他的直觉也告诉他,就是这里。

  “肯定能有收获的!”季曜信誓旦旦,“小猫这么自信,看起来也通人性,应该不会耍我们。”

  “魏时,平安。”对着月光,季曜缓缓念出红绸布写的内容,念完眉毛上扬,难掩惊讶。

  “这么简短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关键的信息呢。”

  听到魏时的名字,谢叔身形都僵了一刻,他捏紧了拳头,紧抿着嘴,眼里的情绪复杂。

  季曜他们都没注意到谢叔的异样,谢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这样的事他不愿多讲。

  “咦,怎么里面还包了个东西。”季曜无意间甩了甩红绸布,叮叮当当掉了个东西在地上。

  是一个银质耳钉,上面的水钻闪着微弱的光。

  “是向阳的东西。”谢叔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谢向阳和他吵架,为了气他故意打了耳洞,买的第一个耳钉。

  季曜惊讶,如果是谢向阳的东西,这么久了居然还在这。

  他捡起耳钉,递给了谢叔。

  “我好像挖到了什么东西!”沈秋黎激动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他感觉到铲子往下挖的那一瞬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谢叔第一个扑过来,其余人也凑过来看。

  荆竹洛一铲子下去,确实是有个硬邦邦分东西。两人通力合作,终于让土里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沈秋黎也不嫌脏,和荆竹洛一起扒开表层上的土。

  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下,光线下清晰地看见,泥土里是一角暗色的木质,像是长方形的,只露出了一点点,还有大半埋在土里。

  荆竹洛伸手往深处扒了点土,摸了摸土里埋着的东西。

  这个表面很粗糙,像是应付了一下,而角落里似乎还嵌着生着锈的长钉,钉得很深,几乎无法撼动。

  “这好像是……”荆竹洛看了一眼谢叔,声音艰涩,“是一副棺材。”

  “棺材?”季曜小声询问,“难道我们不小心撅了别人的坟吗?”

  “对不起对不起。”季曜连声道歉,悄悄往荆竹洛身后挪动。

  自从小宝那一件事后,他了悟到在这一群人里他才是最菜鸡的存在。小黎子有那个吊坠,自保是没问题,那他就得抱紧荆竹洛的大腿了。

  哦,对,现在还有一位谢叔呢。

  季曜探出脑袋,想招呼谢叔。

  却发现谢叔没什么反应,颤动地扒拉着盖在棺木边上的土,手指缝里都是泥土。

  “叔,这些活让我们来吧,铲子比手挖土快多了,术业有专攻,就交给专业的荆师傅和沈师傅吧!”

  季曜傻乎乎开口。

  沈秋黎拍了拍季曜的头,示意别说话。

  谢叔不是想徒手挖土,他只是在土层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

  他从土里扒拉出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看着手心里的东西,未语泪先流。

  月光下这个小东西闪着微弱的光,和之前季曜看见的耳钉一模一样。

  “这是一对。”谢叔把之前拿到的耳钉也放在了手心,脸色发白,“这是从棺材上扣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也许是并不想真正说出儿子的死讯,甚至是死后他还不知悉,被埋在这荒郊野岭,没有人祭奠,连墓碑都没有。

  沈秋黎他们很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们没有找错,谢向阳确实是在这个简陋的棺材里。

  没有风、阳光、空气。棺材被钉得死死的,还被埋在厚厚土层里,自然是都没有的。

  一时间沉默下来。

  荆竹洛和沈秋黎闷头挖棺材。

  季曜看着一铲一铲挖出的土发呆。

  谢叔像是有所察觉,往身后看了看,除了荒芜的景象和幽深的巷子,什么也没有。

  他是看不见的。

  在巷口不远的瘦弱树木的背后,白T恤的少年,蹲在那。这是他能离开的最远距离,离他葬身之地不过十米。

  而旁边正是跑开的黑猫,闲暇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可乐,谢谢你。”谢向阳难得笑了,“那个人以为拿捏住我的软肋了。其实他搞错了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蜷缩着,抱住自己,侧着脸看黑猫犯傻一样追逐自己的尾巴,乐此不疲,“我会帮他们,我也很快就要自由了。”

  他看了一眼他瘦削的爸爸,佝偻的身躯,眼神里流淌着万种情绪,五味杂陈。

  最终还是轻轻偏过了头,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