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里,沈秋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那陈旧的本子。
本子打开是陈腐的气息扑面,让沈秋黎打了好几个喷嚏。
里面好几页都是粘在一起的,沈秋黎废了些巧劲,才避免毁坏纸页打开粘合的纸张。
幼稚的炭笔痕迹,字大大咧咧的,歪歪斜斜,每一行字都占了一行半的空间。像是一个刚学写字的孩子,努力写板正,但笔不听使唤,笔下的字体也颤抖着身子。
纸页里清晰的记录着,
“周天 晴
李叔今天送给我和央(横线划掉)yang yang一人一本空练习本,好开心!对了,还有手里这只笔。偷听村里余老师的课,学到的东西有用了。我要每天都写!”
第一篇,笔画幼稚,还夹杂着拼音。yangyang应该就是鸯鸯吧。沈秋黎并不知道荷月写下这个的具体时间,又在想李叔是谁。
“周一 晴
李叔告诉我们,帮我和yangyang说了一门亲事。他说在城里,那户人家很有钱,jia去那里就不用挨饿,是顶好的亲事。我很开心,但不想和yangyang分开。
我告诉了李叔,李叔说,yangyang要嫁的就在我边上,我们俩还会在一起的。这是最开心的事,我和yangyang天下第一好!”
沈秋黎将这篇开头看了又看,很显然这个李叔可能就是老村长了。而这篇日记如果是连贯的话,那么这个是荷月十八岁才开始记录的。
那么,这里很可能会记录在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秋黎心里泛起涟漪,往后翻看。
“周二 晴
村里的生活越来越艰苦了,河里的鱼都少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野菜,有富弟弟病的好严重,给李叔送东西的时候看见他在哭。开始讨厌太阳了!
yangyang对亲事并不是很乐意。她觉得这个很奇怪。但我很想快点嫁过去。”
里面的描述出现了一个新角色。有富弟弟?沈秋黎带着探究的心情往下看。
“周三 晴
又去看了有富弟弟,他好瘦。像是我爹娘躺在床上的样子,不知道怎么讲,但让我害怕。所以我拉着yangyang陪了他一下午。
有个爷爷晕在我前面了。饿晕了。可我没有东西给他,找bian了房子,只能给他一些野菜。
什么时候我们能嫁过去?”
“周四 还是晴
只是跟李叔说了以前jia人都有hun书的,今天李叔就给我送过来了。打开有好闻的mo水味。很多字不认识,但红红的很喜欢。
我还是认得末尾和我名字并排的字,赵生!yangyang的是张之!
赵生!张之!荷月还有yangyang都会幸福。”
“周五 又是晴
李叔说,jia衣明天就到了,再后一天就去城里成亲。今天还在李叔边上看见一个奇怪的人,脸颊上一颗大黑痣,这么长的衣服和袖子,是来唱戏吗?这么大太阳,有些好奇他热不热。
他一看我就笑,但我觉得他笑起来不像好人。
终于要走了。等我去了城里!”
那一页,最后几行写得格外大,每个字都描得很粗。
“去了城里,我要带很多吃的,带很多菜、鱼、肉,都带回来给村里人!”
大行的字下紧接着是一行小字,“城里人有钱,应该不会在意我这样吧?yangyang肯定会支持我!”
沈秋黎了悟,原来荷月这么迫不及待想嫁去c市里,是为了带粮食回村里。
再往后翻,却是空页,纸张变得皱巴巴的。沈秋黎发现空页前面好像被撕掉了好几张纸。
沈秋黎不信这里只有这么些信息,来回翻看这薄薄的本子。
用手快速翻找,还真让沈秋黎看到一页撕下来的纸被叠好夹在本子里。
沈秋黎拿出来,纸张叠的乱七八糟,隐隐还有被揉皱的痕迹。纸张泛黄陈旧,纸背残留着用力书写落下的痕迹。
慢慢打开,入眼是杂乱的字迹,不复之前的板正,像是书写的那个人极其的慌张不知所措。
沈秋黎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着字迹写的意思。
“我听到了!李叔(划掉)李jian波把我们卖给了那个奇怪的人!
我跑去偷听了那个古怪的人和另外一个城里人的对话。他们要杀我和yangyang,拿我们的尸骨给恶鬼陪zang,用我们的血肉平息他的怒火。他说的话古古怪怪听不太懂。但绝对!不是好事!
要跑!赶紧跑!今晚我就收拾东西带yangyang走”
纸张末尾还有一个显眼的脚印,泥水溅上去的几点,看起来很不体面。
而它皱巴巴的样子,又像是被撕下来后揉成了一团,又被心乱如麻的荷月不知丢到哪里而又捡回来,展开捻平折叠起夹在本子中。
长衣长袖,脸上长着一颗黑痣,奇怪的人……城里人……恶鬼……沈秋黎若有所思。
长衣长袖,唱戏的……沈秋黎眼神放空,实在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人。
而城里人,难道是沐家的人?恶鬼?那和沐家又有什么联系?也没有听过,沐家也学了沈家供养囚禁厉鬼这一套。
那么,那个城里人真的会是沐家的吗?也许是别的人?假设和恶鬼相关,那也许是沈家的人?
胡思乱想也没把三者联系出一条线,沈秋黎想的头疼。
他伸手触碰脖子上挂着不离身的红玉吊坠,心头也有些乱糟糟的。
他有些想问问晏容殊,但又很别扭,找不到开口的方式。
他能感知到,晏容殊很可能就在他的周围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就像哪怕晏容殊不在身边,他仍然没有被噩梦侵扰,就像刚刚替他挡下荷月的那一击。
晏容殊躲了起来,并不愿意露面。每次都是悄悄帮了他就藏了起来。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但晏容殊不愿承认,而沈秋黎也并不想妥协。
晏容殊就像恶趣味的操盘手,在灯光之外看着舞台上的他们上演情节,做到了场外人的袖手旁观,直到他面临危险才会稍稍插手。
而他始终不能认同晏容殊说出的观点。
透过晏容殊的恶趣味和他信奉的观点,沈秋黎才会警觉,晏容殊的确是一个恶鬼的存在。他也有邪性的一面,但被他隐藏在了一贯温柔无害的外表之下。
最终沈秋黎还是松开了拽住吊坠的手,与恶鬼达成交易,或许他需要小心被恶鬼蛊惑。
放在桌上的本子突然无风自动,哗啦哗啦地极快地翻动起来。
沈秋黎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下,很快冷静起来,就这么看着本子自动翻到了一页空白。
他有些古怪地看着那页。
这毫无疑问是灵异事件,但来者是哪只鬼无法确定。
空白的纸页里突然间渗出了血字,每一个字挨挨挤挤,像是极其慌张的样子。
“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
“逃不掉了!谁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一句接一句挤满了空白纸页,满目刺眼的红色,极有视觉冲击感。
伴随着字挨挨挤挤出现,沈秋黎甚至能闻到铁锈味,耳边是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叫。
沈秋黎想移开眼睛,但身体好像不受他控制了。
他只能看着纸页又无风自动翻到了下一页,眼神涣散。
这次字体间隔比较宽敞。还是血的颜色。
“呜呜,鸯鸯的手被打断了!”
“鸯鸯!鸯鸯!他们要鸯鸯闭嘴!”
“我还没见过我的那位赵生,鸯鸯没等到她的丈夫……”
“水好冷啊……谁来陪我……”
沈秋黎双眼无神地看着纸页,不自觉地伸出手触碰写满血字的纸张,喃喃道,“……我……”
话音未落,躲在不远晒月亮的晏容殊有所感应,眉心微皱,一瞬息就出现在沈秋黎面前。
他伸出手指在沈秋黎额头一点,一抹黑气从里面出来,被他碾碎。
沈秋黎身体一软,双眼紧闭倒了下去,晏容殊反应很快,单手接住了他。
将沈秋黎抱到床上,为他掖好被角。晏容殊坐在床边看着他无知无觉的睡颜。灯光下,他的脸似乎有些瘦削了,睡梦里仍然微微蹙着眉。
晏容殊轻轻抚平他眉头,静静看了一会,才转身处理那本还在跳动血字的本子。
想到沈秋黎,晏容殊还是没有把本子彻底毁掉。只是从本子里抽出一团浓重的黑气碾碎,这是荷月残留在本子里的一部分怨气。
第二天沈秋黎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摊开在桌上的本子。
他怎么没有收好就睡着了?沈秋黎奇怪地揉揉脸,对这段记忆没有任何印象了。
罗天师决定让罗子厉和沈秋黎一伙人去村子南边的山找鸯鸯的尸骨,而他去村子北边的河里寻荷月的尸骨。
他给出的原因是罗子厉和水犯冲,虽然现在影响不大了,但还是别多碰水好。
罗子厉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听师傅的话。
言璨一大早就起来了,很怕他们一行人不带上他一样。听到罗天师这样安排,他坚称今天他也没有拍戏安排,要跟着沈秋黎一起帮忙。
罗天师倒是不在乎,而沐飞文面色难看。
本来今天来消息说,最多三天,村里的路就通了,沐飞文脸色有所好转。
一听言璨也要掺和,脸色刷一下拉下来了。对他来说,这样算是沐家丑事一桩。
他的态度摆的很明显了,但架不住言璨视而不见厚着脸皮非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