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黄,薄纱似的云慢慢遮蔽住月。
似乎起风了,窗外传来细细微微的风吹树叶的声音。
蜡烛的焰火有一瞬间颤抖跳动,手指上割开的小伤口此刻有些发痒。
沈秋黎满含期待的看向牌位,牌位上涂抹了沈秋黎的血,却毫无动静。
沈秋黎不愿放弃,紧盯面前的烛火默念那人的名字。
忽的,烛火暴涨,焰火窜出老高,边缘似乎还带有些许蓝色。
但仅仅是一刹那,一眨眼,面前的焰火又恢复正常,温吞燃烧着。
沈秋黎没有错过这个变化,扭头看四周。
四周陈设依旧熟悉,没有丝毫改变。他不死心去看窗外月亮 。
罗天师说,望墟的月亮永远都是银白色的残月。望墟里没有满月。
让他失望的是,藏在云层里的月,是磨砂似的朦胧黄色。
……
没有成功……
沈秋黎恍惚坐回去,蜡烛烛火在他眼瞳里跳动。
这样都不行,那只能试试更为凶险的方式……可……
沈秋黎趴在桌上,面无表情想着对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红玉吊坠,流转过一丝奇异的光亮。
房间里不知何时有清雅暗香,像是晏容殊身上的香气。沈秋黎暗想,自己执念都如此之深了,鼻子都出现幻觉了,竟然还没能成功。
房间里突然有一声响指,面前的烛火哗然一变,由橘红色变成幽蓝色。
本来看起来温暖的房间一下子像是调频到了灵异故事。
与此同时,背后有人说话。
“秋黎,你好像在找我。”
沈秋黎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那人还是那身衣服,衣襟还沾有血迹,脸色苍白,但眉眼弯弯,如春日湖泊静好,笔直站着,静静看着他。
“晏容殊!”
沈秋黎压低声音惊呼,立刻起身凑近。
小心伸出手触碰,手指攀上他的衣角,触摸到了实物。布料干燥略冷,并非幻觉。
晏容殊垂眸看他,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沈秋黎能感受到手指的冰凉,“抱歉,秋黎。我现在才出现,让你担心了。”
不可否认,看见他的的确确出现在自己面前,沈秋黎松了口气。
能见到晏容殊,所以他是成功了?
沈秋黎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再次看了看四周,陈设没变,他的床还是他的床。
“现在,我们在望墟是吗?”沈秋黎仰头看晏容殊,这让他有点不自在。他已经算高了,晏容殊居然比他还要高点。
“不,我们在现实。”晏容殊垂眸,长长的睫毛低垂,半掩住他琥珀色眼瞳。
但最吸引沈秋黎的还是他那颗黑色的泪痣,让他不由自主注意到。
“那,”沈秋黎偏头看桌上的蜡烛,燃烧着幽蓝色火焰,“蜡烛的火苗怎么会是这种颜色?”
“因为你似乎很想让它变成蓝色,”晏容殊低低笑了一下,“我看你注视它很久了。所以我用了一点修为,将它变成蓝色了。”
闻言沈秋黎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对了,你怎么能出现在现实的?是沈家的阵法解开了?”
晏容殊早就出现了,还光看他神神叨叨地在招魂一样做法,却不出声提醒他。
用心险恶!
沈秋黎甩开他的手,坐回椅子双手环胸看着他。
晏容殊面色如常,也跟着他拉过一个椅子,和他面对面。
“这个呢,说来话长。”晏容殊坦然直视沈秋黎,“长话短说,就是你我交易已经生效。”
“我被你一起拉进缝隙后就因力竭晕过去了。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见你在呼唤我。”
“我睁开眼便是这个房间,而你盯着蜡烛的景象。我才知道,我是附身在你这个红玉吊坠上了。”晏容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沈秋黎摸了摸脖间吊坠,触手温凉。
“以血为契,交易已成。而这个吊坠应该和沈家有极强联系,对我吸引力很强。故我应该是以此为媒介,跟着你来到现实了。”
晏容殊眉眼带笑,“看来你的到来都让我运气变好了不止一点点。”
沈秋黎懵里懵懂,“所以你平时没事就会栖身在这块红玉吊坠里是吗?”
所以相当将晏容殊随身携带?这么想真的很怪。
“差不多,只是将魂魄暂寄于此。”晏容殊看沈秋黎微皱的眉头,笑道,“放心吧,大多数时间我会沉睡,只有你唤我名字时我会出现。”
晏容殊将一只手伸到沈秋黎面前,缓缓摊开了手心。
沈秋黎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掌心。
晏容殊噗嗤笑了一声,收拢手指拽住了他的手指。沈秋黎立刻嫌弃的甩开,但没甩开。
晏容殊看见了他手指上的伤口,微微皱起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一抹,手指上的伤口竟然消失了。
沈秋黎看的新奇,却注意他的手指同样的位置多出一道割伤。
“为什么我的伤口消失了,你的手上却多出一道伤口。”
“因为,所有事都有代价,我并不能让伤口凭空消失,只能让它转移。”晏容殊笑着回答。
“晏容殊,你不用对我这么好。”这次换沈秋黎皱眉了,晏容殊对他太好了。
这种无条件的好,让他心生不安,就像陷在柔软的云端,但你不知道云什么时候会消失,叫你摔得粉身碎骨。
他习惯了方家丽那般,只有他给了她很多钱,她才会吝啬的给他一点笑脸和温柔。也习惯了沈母沐霞明那般,对他冷淡不在意,有所图谋时才会露出一点点母亲的关心。
“快换回来吧,又不是很痛。”沈秋黎伸着手指去戳晏容殊,晏容殊抓住他的手指,认真看着他。
琥珀色眼睛里唯有他一人,眼里平和温柔,“你为了我才做这些的,不是吗?”
“不过,你从哪里知道?”
“一个天师那里。”沈秋黎感觉手指被他抓住的地方微微发烫,明明晏容殊的手指格外冰凉的。有些不自在的拽开了手。
“别听天师乱讲,这样其实很危险的。”晏容殊低声说着,声音低沉悦耳,“我不希望你再去望墟,望墟,并不是个好地方。”
晏容殊又一次摊开手心,“秋黎,刚刚我是想让你看看我手心上的印记。”
沈秋黎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手心,原本被划开的伤口愈合成疤,疤痕之上却还有一抹红色。是红色线条勾画成的盘绕的蛇,蛇被圈困在一个三角中。
印记小小的,比硬币还要小一圈,色彩也很浅淡。
“看看你受伤的手臂,有没有这个印记。”晏容殊说。
沈秋黎把手伸出来,之前被划伤的手臂伤口愈合成一条疤。
沈秋黎把手臂翻来覆去看,手臂洁白除了疤没有任何印记。
一摊开手心,却多出来一个和晏容殊同样的印记。
“这是什么?”
“这应该是我们达成交易的印记。听说在望墟两者以血为契,交易或是发誓都是以第一代鬼王为见证。之后会在身体上出现印记。而第一代鬼王,极为喜好蛇,故以蛇为印。”晏容殊缓缓说道。
沈秋黎眼瞳一缩,搓了搓手心的印记,搓不掉。
“这么说要是没达成交易或者誓言,就会被第一代鬼王杀死毁灭?”沈秋黎面色发苦。
“是吗?”晏容殊笑着看沈秋黎神情恍惚,点了点他额头,“当然不是。第一代鬼王已经和他心爱的蛇一齐身死道消,他不会跑出来杀你的。这只是望墟的一种法则罢了。告诉你我,交易确实已经生效。”
冰凉的手指激得沈秋黎清醒了一刻,但下一刻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眼泪从眼眶溢出。
为了成功进入望墟,他特意熬到半夜十二点夜深人静时。
晏容殊起身,也将沈秋黎拉了起来。
“睡吧,已经很晚了。”他将沈秋黎拉到床前,看沈秋黎躺下,还顺手为他掖掖被子。
沈秋黎把脸埋进空调被里,躲开晏容殊的眼神。晏容殊这样真的很像一个老母亲啊。
寂静了一刻,烛火被噗嗤一声吹灭。
躺在床上沈秋黎又忽然不太困了,伸出头看,发现晏容殊倚在窗户边,静静站在那。
月华倾盖而下,拉长了他的影子,映照出他的脸庞。他微微垂眸看向外边的景象,神色疏离。
就像是一颗珍珠在月光下闪着润泽的光芒。
“晏容殊,你站在窗户边干什么?你需要休息吗,我的床可以分你一半的。”沈秋黎不自觉开了口,鬼应该不需要睡觉吧?
“我在晒月亮,”晏容殊笑意盈盈的开口,“吸收月华,修养伤口。”
“哦,原来鬼是靠月亮修炼的吗?”
“大多数鬼,还靠怨气和阴气修炼。不过我不喜欢这般脏兮兮的东西。”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沈秋黎闭上眼,既然晏容殊不需要睡觉,那他就先睡了。
“晏容殊,你知道望墟那会闯进来的,是什么东西吗?”沈秋黎忽的想起在望墟追杀他们的人,“那个……韫玉大人?”
“听你们谈话,他好像是个鬼王?”沈秋黎睁眼看着天花板,回忆起之前的经历。
“对,现在望墟的韫玉鬼王。”晏容殊低低回答,“现在望墟有两位鬼王,一位是韫玉鬼王,另外一位就是我。韫玉鬼王一直想除掉我,好吞掉我的势力,成为望墟唯一的鬼王。”
“那……”沈秋黎还想多问问,但被晏容殊打断。
“已经很晚了,小孩要乖乖睡觉才健康。”晏容殊打了个响指,周遭忽然格外安静,连风吹树叶声都消失了。
“安心睡吧,从今以后,你都不会有噩梦了。”躺在被窝里,沈秋黎听见晏容殊低沉的声音如是说。
眼皮渐渐沉重,睡意浓烈。
沈秋黎最后想到的是,晏容殊怎么知道以前他总做噩梦睡不好的?
也许他指的是意外去到望墟的噩梦经历。沈秋黎陷入香甜的梦乡。
不对,干什么叫他小孩,辈分突然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