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才是中秋，玄武却在今早把一张大桌子放到了练功台上。将渡云包括在内，本来他们只需放五张椅子，但没想到青龙会来，不过桌子大，再多两三个人都能坐下。
本该明日再用的桌椅却在万悦来后就启用了，除了青龙之外的人都坐在桌前，每人面前都有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
面是渡云煮的，虽然昨夜是吃下一整个肉包了，但还没能习惯荤腥，因此除他之外，每个人的碗中都有一颗鸡蛋，宣如松的那碗还另外加了点青菜——菜还是在宣赦的小菜园摘的呢。
吃过早饭后宣如松简单了解了原委，看了青龙半晌，十分好奇，“万悦不是说你是白头发的？我还没见过朱颜白发的，还想着长点见识呢。”
青龙双手藏在袖里，搂在腹前，“嘿嘿”笑了一声，“这不是万悦瞧我一头白发误会了，我才变回黑的来......你若想看我也能变一下，白的、红的、蓝的都能变。”
宣如松忽然转向宣赦，问：“爹，你能变吗？”
宣赦没想着话会扯到自己身上，看向宣如松时面上嫌色明显，“我可不变，花里胡哨的哪儿好看了。”
那便是能变了。
宣如松勾勾嘴角，回到正题，“你说你是青龙，那你为何没在万悦出生后就陪着伴着？”
青龙：“你出生后玄武不也没陪着？”
宣赦真想给他一耳光，“天道有意阻拦，我能怎么办！”
青龙轻咳一声，同时面露不满：“我本来在万悦出世后就守着的好吧，她亲娘不要她后我就给带走了啊，我还想着她这一世这样小，恰好就能是我的童养媳了，我这不就能宠她爱她一辈子了，谁知道有天我出了趟门，她就叫人给偷走了！”
青龙说到此处就生气，“我那回差一点就找到他了，谁知玄武先我一步把人给带到碧云天来了。天道那家伙也是，平日不准我们到四方神兽的地界来，我想见我媳......万悦，我就只能在山脚等着，等着她什么时候下山一趟，或者让玄武给我劝劝，让她自己下山来。”
“那你此刻，怎么能站在此处呢？”宣如松又问。
“我哪知道。”青龙面露无辜，“你得问天道为啥给我来啊。”
宣如松摆摆手，转脸向万悦，说：“如此说来他可是你的守护神，你倒也不必这样防着他。”
“他胡说八道！”万悦一直捏着宣桂的袖子，半个身子是藏在她的身后，“我前世就没见过他，他说是他就是了？”
青龙急道：“你当然没见过我啊，当年天道让我们找要守护之人，他们几个都正正好是出世时才找着的，偏偏我，你都要十岁了才让我找着。你十岁时是见过我一面的，但你说我是登徒子，给我打出去了，我哪还敢上门啊，我在你身旁一直隐匿身形，这才能护着你。”
“但我想着总这样也不成，我就捏造了一个让你爹娘都满意的身份，就等着你嫁给我呢。怎料你逃婚了，还直接远走高飞，再没回来过，甚至还走到了碧云天，到了玄武的地界。”
万悦忙去扯扯宣如松的袖子，“师傅你看，他就是登徒子。”
一直没说话的渡云忽然揪出一句话来：“她那年才十岁。”
“我又不是在她十岁就对她有心思的。”青龙说，“我原本就想静静守着算了，可她在那院子里慢慢长大，我越看越喜欢，又常常心疼她被家里人训斥，喜欢和怜惜一拼，我就想把她带回我龙窝去，叫她不受人再欺负。”
听他这样说，万悦在前世似乎十分不受家人待见，从前他就有过疑惑，疑惑万悦为何不想家，疑惑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家里好不好，不在乎家人情况如何。
那时他不好发问，怕是提了让万悦难受，现在五百年过去，她也不再是万家女儿，大抵是看开很多了。
想到这，宣如松将万悦拉前来，想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但此刻身边坐着的是渡云，没别的位置了。
他抬眼看向渡云，用眼神示意他到别处去，渡云本不想走，但在宣如松坚定的眼神下，还是悻悻起身，走到万悦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万悦被拉到宣如松身旁坐下，宣如松语气平和对她问起，“说来你从没和我们说过从前的事，如今再一世，那些过往，你可愿同我们说说？”
其实不是什么大要求，可万悦总觉得难为情，因为世间女子大多都是这样，她说出来反而显得她矫揉造作，“就......他们更偏爱男孩儿。”
青龙恰逢时宜地接话：“你若觉得难为情，我可以替你说。你还记得十四岁那年你被你二哥欺负不？他不是掉水了嘛，我踢的！”
万悦睨他一眼，那回她确实解气，一直以为是他自己摔的，没想到是青龙踢下去的。
她揪了揪今日宣桂给她扎的小辫子，好似不在意，“那你说吧，我正好也看看你是不是真跟了我那么久。”
于是青龙清了清嗓，开始了他的回忆，“当年万悦家中呢，一共有四个孩子，她上头有一个大姐，一个二哥，下面有一个小弟。听说啊，万家老爷和夫人原本说只要两个小孩儿，想着要的，都是男孩，怎知第一个出来的就是女娃，后来才有的老二，想着一个不够，生出万悦是女儿不满意，又要了个小弟。”
“万家家境不差，但那是拿得征地款，属于是突然暴富的人家，就算做起了小生意来，见识也没能增长，一味的觉得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洗衣做饭，念书是男孩才能做的事。他们那时要做生意，就举家搬迁到一座较为富裕的城里，那城里许多女孩儿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万家女儿两个都是大字不识的，与他们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到这份上，万家老爷也没想着培养两个女儿，怕丢人就不让他们出门，大姐也因此草草嫁人。”
“其实相对而言，万悦比她大姐要好些，那归功于我啊。”青龙说着骄傲地抬了抬头，“万悦房里不给有书卷，我就悄悄给她整上两卷，我知晓她看不懂，又给她弄了些画卷，让她看看除了她家的院子，外面还有更多的东西，除了闺阁女子，还有女子会假扮男子去读书、有女子上战场、有女子从医、从商，她的见识，可比他爹的要广。”
“但那时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有几次她二哥和小弟发现了她在看这些画卷，她爹因此知晓，训斥了一通，说这些书卷画卷是她偷的，又说她不守女德没有规矩......我当时是想把她爹也踢到水里去的，但我看他年纪不小了，怕给弄死了，就让他摔了一跤。”
一直不作声的万悦突然笑出声来，接话道：“但是那一跤，让他半个月都没下得来床。”
青龙抓了抓耳朵，“我哪知道他这样不经摔。”
“你继续说罢。”
“就是这么一摔吧，我不知你那个爹是不是把脑子摔出毛病来了，他开始给你看适婚男子了，我这急得啊，赶紧捏造一个身份来，混入其中，用了一点小法术，成功让你爹选到了我。你那时也不大，虽然许多女子都是在这个时候成婚，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太早，因此我又想，我娶了你也没事，我能护着你啊，早点将你带回我的龙窝，那岂不是更好？”
“谁知道啊，你逃婚了。”青龙说到此处，居然笑得十分愉悦，“我其实是开心的，我也算是默默养着你的，我觉得我养的女孩儿居然会勇敢到做出这样的事，真的是很开心。”
“我想着要与你相遇的，可你居然上了碧云天，还不常下来，给我气得......但我也没办法，好在玄武答应我会好好照料你，我才放心。后来就是神兽沉睡，你出了事，我醒来就无力回天了。”
“难怪，我就说当时玄武来帮我后，你怎么也来了。”听完所有的渡云不由感叹，“原来万悦在那一天也受了难。”
万悦听着看向渡云，“但比起师傅，我算是好的了。”
宣如松自然没见过自己被妖魔啃食后的模样，他知道一定惨不忍睹，所以在无深看到了渡云的记忆后，他才会坚定的认为回来的不一定是渡云，而是感到愧疚的无深。
他没提起自己最后如何，倒是好奇万悦那时如何了，当时战况太乱，他无暇注意万悦去向，还是在玄武给他立盾之后，他才有时间找寻万悦的下落。
那时他没看到练功台上有万悦的身影，一时还以为万悦被妖魔啃食干净了，当时他痛心疾首却没有一点办法。
听他问，万悦也才说起，“当时场面太乱，我和那些魔兵厮杀时受了伤，又被他们逼得没有退路，就从山崖掉下去了。”
她看向练功台的最东边，看着那个石桌和那棵松树，沉吟片刻，说：“我一直想提，可总不记得——山崖边是不是该加点什么围上？许是摔过一回，现在见着了总有些害怕，总觉得随时会摔。”
宣桂刚同意地点点头，青龙就先一步撸起袖子，挽起长发，手中出现了锤子等工具，对着万悦笑得真诚，“我来，这种事必须让我来，有我在，媳妇儿无需害怕！”
万悦躲在宣如松的身后，又扯了扯宣如松的袖子，声音往下压了压，“师傅，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