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和尚有个小哑巴>第24章

  话说开,俩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无深再没对他有半点膈应的情绪,且偶尔与他说话时,还会悄悄观察宣如松一二。

  他们偶尔会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譬如衣裳。

  他好像特别喜欢类似于他身上那些,浅色的衣裳,而萧竹平日深色穿得多,无深早就默认他是喜欢穿深色衣裳。

  宣如松答:“你怎知萧竹不爱穿浅色的?不过是他常年四处奔波,深衣服耐脏,给人做工会方便些罢。再者黑衣可以稍微遮挡体型,他平时吃得少,长得也就没别人壮,穿上一袭深色衣裳,还能和那些比他壮些的比上一比。”

  无深沉默片刻问:“你有萧竹的记忆?”

  “有呢。”宣如松说,“记得可清了。”

  虽然宣如松的衣裳款式、料子不是最好的,但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能透露出几分贵气,任何人看来,都能看出他气宇非凡。

  可无深与他相处了这些天,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他能隐隐感觉到,这其中夹这一些刻意。在有了这个答案之后,无深才给自己做出解释——他作为萧竹活了十八年,也没有忘记萧竹所经历过的,做回自己,难免有些不习惯。

  这是他猜的。

  比起这些,无深更在意的是宣如松的状态——这两日他脸色苍白,眼下泛青,一眼看去就是昨夜没睡好。

  可无深问他,他却只说自己是有些不习惯,并无大碍。

  再问一句,他就做出厌烦的模样,无深不了解宣如松,看不出他的厌烦是真是假,对方不让问他便不问了,以防万一,只在身后悄悄观察着他。

  骑马赶路确实快,两日时间走了三百多里路,若是走路,这得走上四五日。

  这天是白露,秋意在这两日来浓厚了不少,最热的时候还是中午,但太阳下山时就开始冷了,几日前或许还真能在路上应付一宿,现在可就不成了,三更时最冷,能叫人给冻出病来,再者他们此时正经过一片竹林,有树的地方更是阴凉,就算宣如松愿意露宿,无深也不肯。

  坐在身前的宣如松在指过路后,脑袋就一直耷拉着,不知在瞌睡还是强撑,无深终于按捺不住,问:“你说的碧云天还远吗?”

  “不远了。”宣如松瞧着没精神,回答倒是快。

  他稍稍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在马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拽住马绳,没拉动马,无深了然,拽住马绳用力一拉,马被马绳牵引停步,仰起头摇摇马鬃,趁机低头吃起地上的草。

  “到了。”宣如松朝右边竹林望去,青竹密密麻麻的生长着,根本看不出前方哪里有路。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上都长满竹子了,差点没认出路来。不过我记得这条路上有几块大石头,刚好堵着我们挖的路,当年我们还特地在石头两边都开了路。”待无深下马,宣如松也翻身下地,落地时身姿有些飘,若他没扶着马,恐怕得摔。他拍了拍就近的几根竹子,笑眯眯地对无深请求道:“我身上没刀,小师傅帮我砍砍竹子呗?”

  “能用灵力挖坟,不能砍树?”无深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开始结印,心里念咒,金系灵力的光芒就包裹住他的双手,开始游刃有余地“砍竹子”。

  徒手干的事,与其说是“砍”,说是掰的才更为贴切。

  宣如松心安理得地靠着不用看砍的一根竹子上,说话声显而易见的虚弱,却还要带着笑意:“这不是没睡好,累得没法动手了嘛。”

  无深看他一眼,将掰下的竹子放到一边,根也捎带上,顺便将几棵竹笋连根带梢地拔出,填平了泥地,“你知不知道你脸色有多差?于你而言我不是外人吧,不能告诉我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我这几日常和你说,身体不适要说出来。”

  “......真没事。”

  “我不太信。”

  宣如松又不说话了,这几日每每无深问到此处,他就选择闭口不谈。

  原以为宣如松又要用沉默带过,无深轻叹一声继续掰那些竹子,又掰了两棵,才听宣如松带着些苦恼的语气说:“也没什么,就是这几日有些头疼罢了。”

  无深立起身子:“头疼?可是发烧了?”

  “其实你何必对我如此关心呢?”宣如松话锋一转,常在脸上的笑容收起,苍白的脸色将他的落寞衬得更加明显,“这一世你对我无意,无论是关心还是照料都少些吧,我会误会的。”

  话毕,宣如松收回看着无深的目光,微侧脑袋时发丝垂落,挡住他一半脸颊,“快砍吧,天要黑了。”

  “无论你是何人,不舒服了,我都会给予关心和照料。”无深弯腰继续动作,“佛门弟子对众生一视同仁,你如此,旁人如此。”

  “你们拜的不是佛,是渡云......是你。”

  “他既为仙,那待众生也应当如此;他在寺中吃了人间千万香火,亦是该如此。”无深头也不抬地说着,“与其在意这些随便什么人就能给的关心,倒不如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宣如松维持着方才的动作没有动,只是咬紧了下唇。无情的话语让他眼泪打湿他的双眸,泪水没有从眸中流出,硬生生憋了回去。

  也是,自己何必自作多情。

  ...

  虽然手上有了灵力加持,但无深到底是凡人之躯,半个时辰过去才将石头一边的竹子给清理得差不多,天边也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红光。

  宣如松坐在地上,手掌撑着半边脸,看不出是不是睡了。

  “大门远吗?”无深知道他没睡,出声发问,若是像天心门一样有几百阶的楼梯,他可不知道要砍到什么时候。

  “不远,绕过石头走一会儿就到大门了,现在有障眼法,看不见罢了。”宣如松答,“但碧云天里头路多,一层只有一两个不住人的小屋子,走过十五层的长阶后才能到大伙活动的地方。”

  “既然要走这么高才到,为何要把大门设在这么近的地方?”

  宣如松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因为当年有人想刺杀我啊,不是一次两次,我干脆就把原本的山路改造一番,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上到了庄子里。”

  无深挑挑眉——大门确实不远,但仅仅是大门。

  天色渐渐暗了,宣如松用手撑着身子,颤抖的手伸向一边的竹子,两只并拢,用灵力切割下好些,随后他将切好的竹片堆好,双指间唤出一个小小的火团子。

  火团子被丢到竹片上,他捡了些周围地上的枯叶和干草,一同丢进去,火团子将干草叶和竹片燃起,火光将周围照亮,才缓缓不见。

  那边无深气喘吁吁,感受到火光,他站立休息片刻,等火大一些、可见度高了,才继续动手。

  连着掰了两根,前面的那一根突然消失不见,无深又往再前面的一根动手,发现和前一根一样,手指刚碰到,整根竹子就消失不见了。

  这应该就是宣如松口中的障眼法,只要破开这一路的假竹子,路和大门就会出现了。

  “宣如松。”无深带上欣喜,唤他时又扫开了几根竹子,回过头,恰好与应了声的宣如松视线相碰。

  怎料就是这一眼,他才意识到这一路自己好像很少直视宣如松的眼睛......或许说,是宣如松在回避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本该干净的眼白布满猩红,猩红围绕着漆黑的眸子。

  幽暗的环境中,他不健康的脸色带上这样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心惊。

  旁人的惊或许是害怕带来,怕这是哪里来的恶鬼,可无深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尖居然泛起一点儿疼。

  “怎么啦?挖完了?”宣如松嘴角勾着笑容,扶着竹子起身,目光移向那些石头旁边,开辟出来的,短短的一条路,“太短了走不进去呢。”

  “可以,前面是障眼法。”无深走到他身旁,笃定道:“你不舒服。”

  宣如松依旧是那样说:“头疼而已。”

  “我背你上去。”

  “不必。”宣如松语气忽然冷下,拒绝得干脆,随后为了缓和气氛,又笑笑,假意嫌弃他:“你身上都是汗,我可嫌弃呢。”

  “那你骑马,我在前面牵绳。”

  “路小,马太大,过不了。”宣如松已经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细竹,将它削成适量长度,做成了登山棍,撑着走了几步,说:“我可以,我们走吧。”

  宣如松执意要自己走,无深想扶一下,人却不肯给他碰。

  他知道是方才那些话说得宣如松难过,可事实如此,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

  既然他执着,无深只能在前面开路。

  太阳彻底下了山,天色暗沉,为防山火,那堆用竹片堆的篝火已经熄了,上山的路黑得不行,唯一的光亮也就是无深双手上的灵力。

  竹林里的路是泥路,这些天没下雨,路走起来只是软,没有烂。

  在无深一脚踩到硬地板时,他便知晓大概是走到头了,待他向前又走一步,破开面前最后一根障目的竹子,周边的障眼法荡起层层波澜,逐渐消散,一扇挂着“碧云天”牌匾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仅是这几步路宣如松就走得气喘吁吁,看到那扇大门时,他笑着呼出一口气,喃喃一句:“回来了。”

  他往前走去,对无深说:“走吧,还得爬呢。”

  这楼梯宣如松其实没爬过几次,五百年前,他上下都是御剑,哪用得着他亲自爬。

  可向前没走几步,一阵强风就把他逼得连连后退,无深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站稳之后,他们才看清面前出现一个身着深绿衣裳的男子。

  无深警惕地看着对方,做好准备,随时能抽出长棍来应敌。

  而他扶住的宣如松却挣脱开他,向面前男子挪动几步。

  那男子看向他们的双眸本是充斥着敌意,可在宣如松向他走近时,神色有些惊讶,在惊讶过后瞬间转变成担心与恼怒。

  他也向着宣如松走近,无深刚想阻止,就见宣如松伸手抓住对方的手掌,那男子也任由他扶,俩人似乎十分熟悉。

  难道这就是玄武?

  无深紧跟在宣如松身后,听到那男子带着关心的语气唤了一声“如松”,十分亲昵。

  不知为何,俩人之间的这种亲昵让他觉得不太好受。

  可随后听到宣如松的一声呼喊,这种不好受瞬间消失不见,同时面露惊诧。

  宣如松对着那绿衣男子喊:“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