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奈何有心人愿意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赶往他心之所向的远方。
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街上小贩喧闹的吆喝声纷乱嘈杂,衙役们三五成群的在酒馆里面吃饭。
“听说了吗,这新上任的知府可是今年的探花郎。”
“探花郎怎么会来我们这个穷地方?”那人有些疑惑,而后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难道是因为……得罪了京中的哪位大人?”
另一个人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不是这个原因,毕竟这位探花郎可是颇得皇上赏识,就连良田百亩,黄金千两也能轻易赐下,哪位大人又敢为难他呢。”
“啧,那可真算得上是奇事了,好端端的不留在京城那般繁华之地,偏偏来了咱们这穷乡僻壤。”
几口热酒下肚,话题渐渐变成了城中的流传的几段风流韵事。
“你说那个男妾究竟长了什么样子,竟然能把将军迷的都忘了京中的新娶的美娇娘。”
“前几日我去送公文,远远的瞧见了一眼,模样长的确实是不错,就是看起来恹恹的,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有人猥琐一笑,“身体再好也禁不住将军日夜疼爱啊,就是不知道这个男妾和南风馆里的小倌相比如何了……”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就下起了大雪,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便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情形了。
秦慕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街道上的步伐略有些急切。
天气寒冷,布衣单薄,若是再被雪水弄湿了衣服,那可真是要冷死了。
雪花一片片的落在伞上面,然后再沿着倾斜的弧度慢慢的滑落。
前几天秦敏行神神叨叨的说了自己要出去两天,然而秦慕问了他几次都不说具体去做什么,眼见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秦慕这才有些坐不住了。
从前秦家有权有势,纵使秦敏行性格过于骄傲自大,也可以被家族保护的很好。可是现在秦父不在了,秦敏行便只剩下了天真的愚蠢了。
问了两个路人,路痴秦慕才弄清楚了将军府的位置。
门口的守卫看见秦慕就问:“什么人?来我们将军府有什么事?”
秦慕说话都快了许多,“二位大哥,我是想来问一下,前几天是不是有一个叫秦敏行的男子来过这里。”
两个守卫闻言极快的交换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眼神,随后其中的一个大声开口呵斥道:“不知道,这里不是你能过来的,快走快走!”
而另一个守卫此时却面露难色,有些犹豫不决。
秦慕没有错过他们脸上的神色,他往另一个守卫那一侧挪了半步,抹了抹眼角说道:
“大哥,就算不能让我见到哥哥,起码告诉我他现在怎样了。我与我哥哥从小相依为命,前几天他说去将军府拜访将军大人,可是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他却是音信全无,我是真的很担心他。”
“唉你、还是先回去吧,你哥哥他现在没事……”
那个守卫疾言厉色的没有让他继续和秦慕说下去,“行了行了,快点离开这里,再在这里捣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秦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知道硬闯无果,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守卫身后的庭院,撑着伞转身离开这里。
“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你难道忘了,管事不允许咱们把秦公子的事情往外说的。”
另一个守卫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可是咱们将军这次做的事情未免太过分了些,强行娶了秦公子不说,还将他……将他关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轮不到我们置喙啊,还是管好嘴吧。”
***
“大人,府衙那边还没收拾出来,将军让您先在将军府休息一晚,等明日府衙整修出来,属下再来接您。”
“嗯,你回去吧。”
一路上舟车劳顿倒是小事,只是天色已晚,顾明哲便歇了立刻去找人的心思。
刚才见了一眼传说中的镇北将军,也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另一个主角陆平之,从他身上忽明忽暗的气运,顾明哲隐约地明白了这个世界“崩坏”的剧情线的趋势。
主角并不是主角,反派也不是反派。
与其说是“崩坏”,不如说是物竞天择的“选择”,世界自主抛弃了原剧情线,想要重新选择新的剧情线和主角。
看来之前他认为这个世界是在排斥他的想法完全是错的。
北地苦寒,冬季的风雪更是刺骨般的寒冷,呼啸的寒风呜呜的吹着,室内的窗子忽的被吹开了。
顾明哲披上外衣,走过去关上窗户,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恰好在此时传入了耳中。
好不容易甩掉了巡逻的士兵,秦慕捂着摔疼了的手肘,蹲在墙角嘶嘶的抽气。
他上辈子肯定是欠了秦敏行的钱没还,要不然怎么会来这里受这个罪。
前几天在周围打听了一圈,他算是弄清楚了秦敏行的处境,所以这一趟是不得不来的了。
护院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秦慕他慌忙起身四处张望,眼见面前的屋子里像是没有人,秦慕匆忙躲了进去。
“刺客,快抓刺客!”
“我隐约看见进到一个黑影进了这个院子,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看看。”
听到声音的秦慕立刻起了一身的冷汗,然而,真正令他害怕的还不是外面正在抓他的护院,而是身后的……人?
秦慕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我……不是刺客,我只是不小心走错了……”
一道男人的笑声传进耳中,秦慕的眼睫极快的颤动了起来,他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呆呆地望着披着白色外衣的男人。
顾明哲没有给秦慕反应的机会,他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一把抱进怀中。
随着护院脚步声的远去,秦慕砰砰乱跳的心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窗外的月光借着白雪照进来,将男人俊朗的面庞照的格外清晰,一双墨色的眼眸黑沉沉的,是近乎永恒的静水深流,亦是引人沉沦的万丈深渊。
“正想着明天再去找你,可你却是自己先找过来了。”
秦慕望着他缓缓地笑了,笑着笑着眸底却浮现出了晶莹的泪花,“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忘掉你,谈何容易。”
顾明哲叹了口气。
室内蜡烛的火光摇曳,暖炉的热气吹散了秦慕身上的冷意。
秦慕捧着热茶喝了一杯,全身都洋溢着淡淡的满足气息。
空了的茶杯又被人倒上了,“说吧,怎么就来这里当“刺客”了。”
话音刚落,秦慕的脑海空白了一瞬,然后猛然想起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啊啊差点忘了,我是来这里找秦敏行的。”
“他?他怎么会在……”顾明哲略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主角之间是有天然的吸引力的,秦敏行会来这里也不令人太过意外。
提到秦敏行,秦慕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无奈,“自从来了这里,他就非要闹着去找什么证据,而且他又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后来不知怎么和这个镇北将军有了联系,然后、然后就被拐走了。”
闻言顾明哲心下了然,他轻轻笑了笑,安慰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秦慕点点头,“我知道,前几天从门口的守卫口中也听说了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没见到他我还是不太放心。”
虽然顾明哲已经完全可以摆脱了世界意识的影响,但是凡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对秦慕却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顾明哲起身,拉起秦慕微凉的手,秦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愣,“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找人。”
寂静的雪夜里,偌大的将军府更显得寂寥无声,也因此发出一些细微声音都能被轻易察觉到。
秦慕一开始还感觉自己和顾明哲两个人的目标实在太大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发现他们,完全不像刚才自己明明藏的很隐蔽了,可结果还是被护院发现了。
多数人此时已经睡着了,只有庭院深处的一间屋子还亮着一些熹微的光亮。
秦慕压低了声音,有些迟疑的问道:“他真的在这里面吗?”
“嘘。”顾明哲示意秦慕不要出声,然后指了指窗子。
透过打开的窗缝,可以看到穿着一身白色绸缎的青年坐在空荡荡的桌前,他的周围一片狼藉,地面上既有被打翻的茶壶水杯,也有被撕的乱七八糟的书籍纸张。
秦慕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失踪多日的秦敏行,他刚想出声喊他,却被顾明哲一把拦了下来。
忽然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缓缓的走近,试图安抚青年。
而秦敏行立刻厌恶的皱起了眉头,他甩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滚开,别碰我!”
“乖,该睡觉了,”男子面色镇静,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秦敏行见状更加生气了,他开始大骂男人虚伪又恶心。
然而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反倒衬得他色厉内荏。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太累了,秦敏行显得有些恹恹的,最终陆平之将他抱起来走进了内室。
秦敏行咬住男人的肩膀的衣服,恨恨的骂道:“陆平之,我恨死你了。”
窗外的秦慕眼中既有震惊,也有一些担忧的神色。
顾明哲问:“你想要带他走吗?”
秦慕迟疑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他不像是想要留在这里的样子。”
“但是我们带不走他。”
“我知道现在没有办法。”秦慕轻微的叹了口气,“可是……”
顾明哲摇了摇头,“不是没有办法,是我们带不走他。”
秦慕闻言略有些诧异。
顾明哲眸色沉沉,他顿了顿说道:“他们两个之间有一根姻缘线连着,即使我们带走了他,他们还是也会以其他的方式再次见面,相互纠缠,至死方休。”
秦慕半信半疑,他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给人算命了?”
“前几天自学的,”顾明哲一边拉着秦慕往回走,一边叹了口气接着道,“若是你不信,可以再等等看。”
秦敏行现在虽然是被关了起来,但是看陆平之的样子,应该不会伤害他。
秦慕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按照顾明哲说的等一等,看清形势再想办法。
事实上,秦慕两人并没有等太久,不过两月时间,京中便传来了老皇帝驾崩的消息。
陆平之回京,凭借卓著的军功,登上皇位自然是众望所归。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姓感沐恩泽,只是新皇后的身份却是令人哗然,平民出身就算了,而且竟然是男儿身。
又是一年盛夏,柳绿桃红,新上任的知府大力发展边境的商业,北地因此变得繁华了许多,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夜空晴朗,一碧如洗。
秦慕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他指了指漫天的璀璨星辰,“以前我常常会望着它们想,是不是千里之外的你也和我正看着这同一片天空的星星,但是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太傻了。”
顾明哲唇角含笑,他拉起秦慕的手晃了晃,轻声问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嘛……”秦慕攥紧了他的手,开心的笑了,笑容里流露出一丝俏皮之意,“忽然感觉自己傻的不是太彻底了。”
顾明哲凝望着秦慕,把青年耳边的碎发捋好,“若是有来世,在我找到你之前,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秦慕笑着说道,“不管有没有来世,我只希望站在我身边的人永远是你就好。”
或许时光流转,世事变迁。
但百转千回,总还是你,也只能是你。
“会的。”
天上的星星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