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亚说, “拜托,这可是国际电影节好不啦。”
闻英秀把保温杯一放,“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咋呼?”
停了半瞬, 瞥向角落在灯光下弯着腰屏声静气的另一个人。
嗯, 果然还是没看错性子。她这么想着。
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再看到阿亚沉不下心的模样。
蹙着眉心补了一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入围最佳主角的是你陈亚。”
“差不多差不多。”阿亚把护目镜往脑门上一提, 露出一张乐悠悠的脸, 又跑几步凑到付汀梨面前,
“小梨姐你说是不是?”
付汀梨正在桌前弯腰,对着自己刚锯下来的木头画线测量。阿亚一跑过来,掀开了木桌上一片屑灰。
她停下动作,挥一挥空气中的灰,
“你怎么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啊!”阿亚说, “既然都参与了那就别客气嘛,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我们的电影了嘛,片尾名单都有我们的名字了呢。这我可是头一次, 没想到我们的女主角就入围了国际电影节的最佳主角。”
“说的也是。”付汀梨温吞地拉下自己用来挡灰的黑框眼镜,一双眼不自觉地弯成了月牙,
“我们的电影, 我们的女主角。”
这么说倒也没错。
自从释出入围消息那天起, 付汀梨手机里的各个微信群消息就没断过。
美术组、全体大组、灯光组、雕塑小组……每个群里打开都是“孔黎鸢”。
有人说:
【我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 在我这里孔老师就是实至名归】
【前几天还看到有人说我们电影是借孔老师电影炒作,现在期待孔老师拿奖给我狠狠打脸】
【讲真, 以后简历上就写‘参与大型国际电影节入围电影制作’, 多有面啊】
【还是你会写哈】
还有人开始忧虑:
【我看就算入围了拿奖也挺悬的】
【是啊,虽然我们眼里孔老师早就该拿了, 但万一别人评委觉得她出道时间不久资历不长呢】
【搞什么啊,国外那些电影节也这样看年龄看资历看地域吗?】
……
用阿亚的话来说就是,全剧组的骄傲,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开始望女成熊。
付汀梨看到阿亚发给自己的“望女成熊”——是一张孔黎鸢在电影里的截图,阿鸯表情模糊,被在下巴配上“望女成熊”四个字。
她笑了一个晚上。打泥浆、涂泥模、掰钢丝……只要一想起这张图就忍不住,任何事都没办法转移注意力,笑得连腰都直不起。
好不容易等脱敏了,又把这些话和“望女成熊”发给孔黎鸢看。
孔黎鸢下戏之后发了个“?”过来。
她回:【望女成熊,jpg】
然后又不小心摁到语音键,发了一长串没有内容、颠来倒去的笑声过去。
过了一会,像是把她这段无厘头的笑声都完完整整地听完了,孔黎鸢才甩了一张图过来。
付汀梨点开,是一张电影片尾字幕的截图,黑底白字,却只有两行。
就像是这部电影只有这两个人,她是她的领衔主演,而她是她的雕塑指导,最后被她改成是特别鸣谢。
孔黎鸢发信息过来:【帮你存好的图】
付汀梨把这张图保存下来,用作微信聊天背景图,替换了原先那张。
在孔黎鸢又去安徽之后。
她重看了很多遍《白日暴风雪》,如今已经是3月份,影片已经在网线上映。
她截下影片片尾字幕放映完的那张图,当作自己所有的电子设备背景。
这上面写: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阿鸯,愿每个你都能找到】
过了几天,她的电脑背景图被阿亚发现,阿亚觉得惊奇,
“这难道是我们电影里的?”
付汀梨耐心地说,“片尾字幕放完之后的寄语。”
“啊?”阿亚自惭形秽,“还是小梨姐想得周到,我看到我们雕塑组名单里有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拍了好几张照,后面再想不起看其他的了,还是不行,得看完才能算尊重。”
不,我不周到,一开始的时候也没这个耐心。她在心里这样说。
然后又笑着和阿亚说,
“我也是因为我爱人,她每一次看电影都要看到末尾。我跟她学的。”
“原来如此。”阿亚点头。
紧接着找她要来那一句寄语的图片,把自己的电脑屏保也换成了这一张图。
没过多久。
孔黎鸢入围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消息传来,全工作室里参与了这场电影制作的所有人,几乎都把屏保换成了这句。
阿亚双手合十,阖紧双眼说——这是信仰之力。
这几天工作室赶工,大半夜还挤满了人,正好又赶上电影节的直播。那边和这边的时差有七个小时,那边晚上七点半开始颁奖,这边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不过凌晨两点半也挡不住那一颗热情洋溢的心。
今夜只有阿亚不需要赶活,但她说这么重要的日子在家里坐不住,还不如来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到了之后又张罗着腾出一张木桌,又嚎一嗓子问谁带了电脑,结果举起的手里有戴着麻布手套的、拿着挡光镜的雕塑刀的……
最后,七八台用“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阿鸯,愿每个你都能找到”这句话当屏保的电脑摆在一排。
此时此刻,这些电脑里都同步放着电影节颁奖礼的直播。
还没到颁布最佳女演员的时候,工作室里嘈杂繁闹,各赶各的活。
有个正摆弄着泥模的,听见付汀梨这一句“我们的电影”,兴味盎然地举起自己沾满泥的手,起了话头,
“既然都说是我们的电影了,那有人打赌伐!”
付汀梨弯弯眼睛没说话。阿亚却率先坐不住了,乐颠颠地去揽那人胳膊,围裙上的灰蹭得到处都是。
“打就打!赌什么!”
扑得那人被灰呛到连着咳嗽几声,阿亚又急吼吼地压一压这人的肩,
“算了算了,不管赌什么我都跟你赌!”
“谁输了就给谁使唤满一个月时间,赌不赌?”
“当然赌!你等着,准备好这个月伺候我吧!”
“那你赌什么?”
“赌孔黎鸢拿奖啊当然是!”
“那我也赌孔黎鸢拿奖!”
“那我们两个有什么好赌的!都一边的,到时候到底谁伺候谁?”
阿亚不太满意地说着,又环顾四周,一副将这场赌局玩得更大的趋势,
“难道我们这里还有赌孔黎鸢拿不了奖的?”
转悠了一圈,手里忙活的对两人的话笑一下,说一句“我赌能拿奖”也就过去了。平日里跟着阿亚一块上蹿下跳的这时候也坐不住,一边埋头苦干,一边翻找自己身上能赌出去的东西给赌注加码。
没人赌“拿不了”。
除了揣着保温杯神色平静的闻英秀,和认认真真开始上刀比对雕口细节的付汀梨。
付汀梨听了这一圈,发觉自己这两年确实算成长沉淀起来了,遇见这么热闹的事竟也没有参与的心思。
要是换做以前,怕早就扔下手里的活,和阿亚肩揽着肩排排看直播了。
而如今她却停不下手里的活。
怕一停下就坐不住,像阿亚这样满天跑,反而度秒如年。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尽量将心思放在自己手里这块木头上,希望再回过神,就看到孔黎鸢已经站在颁奖台。
不过孔黎鸢现在在想什么呢?
会像她一样紧张然后佯装平静吗?还是像阿亚一样焦躁?
应该都不会。
这个女人向来冷静从容,想必在这种时候也是泰然自若。不管得不得到这个奖,孔黎鸢应该都会是同样的心态。
拿到了就谦卑说感谢,拿不到也应该是一样的表、一样的谦卑心态说祝贺。
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
那个时候,她应该会对其他人或恶意或八卦的解读不管不顾。
或许回家那天,会不咸不淡地掀开眼皮,对付汀梨说,
“听说你们工作室那天深夜在打赌,那你赌的什么?”
这么想着,付汀梨突然笑出了声,思绪也就被拽了回来。
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发了一会呆。果然,她一想起孔黎鸢就收不住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
而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阿亚,已经收了一圈用作赌注的墨镜鸭舌帽口罩围巾。
最后全都一把拢到怀里,很艰难地凑到闻英秀面前,大胆提问,
“闻老师您来不来?”
闻英秀瞥一眼她兴致勃勃的表情,表情似笑非笑,
“全都是赌会拿奖的?”
“那当然,我们自己的电影,不赌会拿奖还能赌什么?”
“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闻英秀慢悠悠地把保温杯放在阿亚那堆乱七八糟的赌注上面,犹如一面插入其中的战旗,
“那我就赌不拿。”
一语激起千层浪。
这下手里忙活的、不忙的都看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那闻老师要是输了可赔不起我们这么多人啊?”
“闻老师为什么赌不拿?”
“别吧老师,大家都一条心不好吗?”
闻英秀耸了耸肩,淡淡说了几个字,“我输了,下个月全球青年奖现场大会,所有人澳洲团建。”
这一语是万层浪。
霎时间,工作室遍布欢呼雀跃,像是要把薄薄的一层顶全都掀翻。
付汀梨隐在这一片如浪扑过来般的普天同庆里,好像所有人都笃定闻英秀输定了。
仿佛是个好兆头。
这一刻她反而冷静下来,平白无故生出一种警惕心。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容易翻跟头,她是得跟孔黎鸢学一学。
难道孔黎鸢不拿奖她就会爱她少一点吗?
当然不是。
当然不可能。
于是她在捬操踊跃里独自寂静了下来,安安分分地对着自己桌上的那一个木雕,等阿亚过来问她站哪一边。
她想了想,把自己那条“Zoe”项链摘下来,送到阿亚手里,然后说,
“我赌个开心吧。”
赌孔黎鸢开心。
阿亚愣住,“你赌开心,到时候拿奖了,或者不拿奖,你这条项链怎么办?”
“当然是还给我。”付汀梨说,然后又盯着阿亚手里那一堆东西,笑着说,
“这只是信仰之力。”
阿亚似乎没明白她在说什么,有些费力地张了张嘴,但还没发出一个字,那边陡然传来一句,
“颁布了颁布了!”
一时之间所有声响消失。
所有人都扔下手里的活,像雨天搬家的蚂蚁一股脑儿凑到那一排电脑面前。
付汀梨看到阿亚捧着那一条摇摇晃晃的项链围上去。
“Zoe”那几个字母在光下闪了一下光。
她忽地动弹不得,连一个手指头都用不了力。
她看到闻英秀走过去,看到闻英秀背着的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也是那一张工作室里所有人都在用的壁纸。
原来赌“不拿奖”的闻英秀,也在用这张壁纸。
——付汀梨没有任何表情地想。
最佳主角即将颁布,没人顾得上在角落里独自动弹不得、天马行空的她。
隔着攒动的后脑勺、工作室里纷飞的灰尘木屑、木桌顶上那一盏昏黄闪烁的光、那一条摇摇晃晃的“Zoe”项链。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围在一起的所有人齐整地爆发出一阵高呼,看到那六台并排电脑里有一台卡了屏,而剩下的五台里……
骤然出现同一张脸。
灯光从晦暗缓慢变亮,像某种高密度的液体,轻柔淌过那双深邃含情的眉眼。
孔黎鸢穿一件黑色绒布礼服,缓缓走到台上拿起奖杯。
这一刻工作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而付汀梨远远听到孔黎鸢被直播信号模糊了几分的声音,
“感谢出现在片尾名单的每一个人……”
于是被屏蔽的声响被这一句话打破,付汀梨听到似乎是又有人高呼起来,拽着旁边人胳膊激动地晃悠,“影后是不是感谢我呢是不是是不是!!”
所有的一切都很乱,很模糊,像乱糟糟的默片现场,空气中所有尘絮,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放成了慢速播放的黑白镜头,稀奇古怪地、扭曲悬空的……
她只看得清那五台电脑里的孔黎鸢。
——就好像是,有五个孔黎鸢在冲她笑似的。
欢欣鼓舞声里,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又一下,付汀梨站在原地,像被远在8700公里之外的孔黎鸢桎梏住。
工作室在这一秒钟彻底成为庆功会现场,不知是谁拿来了礼花,“嘭”地一声炸开,绿的红的蓝的彩带飘在空中。
落到五个孔黎鸢的脸上,又落到付汀梨肩上。她恍惚间伸手接住一片,感觉很轻,像飘在手上似的。
下一秒,阿亚顶着满头彩带回来,将那一条项链塞到她手心里,凉的,瑟的。
似乎还大声和她说些什么。
不过付汀梨听不见,她攥着项链,迷糊地将耳朵凑近,“你说什么?”
恰好颁奖结束,镜头从孔黎鸢这里切开。阿亚又大着声音重复一遍,
“我说,小梨姐!我们电影的女主角成影后了!多亏了你的项链!”
说这话的时候她拽着她的手腕,一探,很惊讶地出声补一句,
“小梨姐你怎么起这么多鸡皮疙瘩!冷到了吗《》”
付汀梨这下听清了,用衣袖遮住手腕。
笑一笑说“没事,不冷”,接着又轻轻重复一句,“是啊,多亏了这条项链。”
多亏她,将这条项链留给我。
-
“听说你们工作室在直播的时候打赌了,那你赌的什么?”
孔黎鸢这通国际长途打来的时候。
工作室的繁闹已经过去,颁奖典礼直播结束,夜实在太深,大部分人都已经回了家。
连闹嚷嚷的阿亚,都已经苦哈哈地收拾好那些彩带,开着那辆破皮卡回了家。
偌大的工作室,只剩下付汀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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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捻着还没戴上去的项链,心想这真的算是幸运项链。在椅子上很畅快地转了个圈,听到孔黎鸢果真如她所想这么说,一下笑出了声,
“我赌你开心啊,影后。”
似乎是听不惯她特地强调的称呼词,孔黎鸢顿了一会,才又继续问,
“那你下的赌注是什么?”
“我的项链。”付汀梨一点也没回避。
这下孔黎鸢的停顿更久了。良久,才叹一口气,
“真是人大了胆子也大了,就这样一件事竟然拿项链去赌。”
拿下国际电影节最佳主角奖,捧回一座金光闪闪的奖杯……竟然被这个女人用“这样一件事”来形容
但好像又不一样,因为她赌的是让她开心。
付汀梨咂巴一下嘴。
便听到孔黎鸢那边背景声嘈杂,于是只轻飘飘地说一句,
“所以你别让我输不就好了。”
电话里传来喊人的声音,孔黎鸢的声音隔远,应了那边。
又很快凑近在电话里笑了一声,
“好,付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补一句,“我明天回家。”
像是出了一趟远门,回家之前给在家里守侯的爱人报备。
电话挂断,付汀梨翻开手机,毫无意外,所有的社交软件上全是孔黎鸢的消息。
她随手拿一瓶刚刚工作室庆祝买来的饮料,也是孔黎鸢的代言。
可她没觉得这些信息重复冗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迷恋这种满世界都是孔黎鸢的感觉。
没人知道她有多骄傲。再路过孔黎鸢的广告牌,她也偶尔抬头望一望,在心底想——啊,这是我爱人,又碰面了。
她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眼前。
孔黎鸢回国这天,不知是谁释出了消息,机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付汀梨准时下班去机场接孔黎鸢。
开的是自己刚买来的二手皮卡,前任车主没开多久,倒也算干净算宽敞。
她一路哼着歌,慢悠悠地将车停在了机场外的停车场,不准备跟人山人海来接机的一群人挤。
但即便将车停在远离喧嚣的地方。
也能听到过路人嘴里嘟囔几句“孔黎鸢”的名字,于是顺着这些人遥遥去看一眼,也觉得今天的机场格外熙来攘往。
她没什么事做,一边发消息给孔黎鸢,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笃笃——”
突兀的敲车窗玻璃声出现。
付汀梨抬头,车玻璃外黄昏一片血色,有个女人凑到她车前,比了个手势,说一句,
“不好意思,有火借一下伐?”
火?
她将车玻璃按下,外头鼻梢被大风吹得通红的女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等等。”
她说着,然后就在车里翻找一会,找到一只上次阿亚不小心掉在车里的火机,后来阿亚又买了新的,懒得拿,便一直放在她这里。如今她和孔黎鸢都不再抽烟,而那个裹着老照片的火机,也不想分给第三个人。
她拿了火机给车外的女人,很友好地笑了笑,“天气冷,是抽根烟舒服。”
“是啊,谢了,我问了一路都没人借我,人人都把我当狗仔来拍隐私的。”
女人感叹一句。
然后借着她的火“啪”地一下把烟点燃,背对着她呼出一口白雾,又把火机还她。
付汀梨将火机收好,只笑一笑。
那女人又自顾自地说一句,“还是前年出差时候带回来的那盒烟好抽,可惜停产——”
话说到一半打住。
突然扭过头来盯她,表情十分惊讶,“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付汀梨眯了眯眼,打量着自己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是有点面熟……”
“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女人这次话又只说到一半。
一个电话打来,女人匆匆忙忙地接了,好像是那边说一句“孔黎鸢出来了”,然后就仓促地摆摆手,和她说一句“抱歉我现在有事要忙”。
付汀梨表示理解。
把车窗摇上来,就看到这人把只抽几口的烟掐灭,拎着相机渐渐缩成了一个小影。
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两年前的冬,这个人跑来和她借火,和她透露一句“孔黎鸢在上海肯定会来粉丝投放广告下打卡”。@无限好文,尽在
于是在这之后的元旦节。
她不知不觉再次跑去了这个广告牌下,真的遇见了孔黎鸢。
回过头来想,如果当时没有这个人的这一句话,那时候她应该不会在无意识中走到那里,也不会过好那个元旦。
而两年后的春,她又遇见了这个人,而且……
“嘭——”
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了,孔黎鸢坐了进来,风尘仆仆,很自然地抱起她放在副驾驶的那一捧花。
坐稳之后,她眯眼问她,
“刚刚你在和谁说话?”
女人鸭舌帽里束起的发有几缕散着。付汀梨伸出手替她理了理。
微微弯着眼睛说,
“算是一个让你找到我的人。”
车窗暮色低到与孔黎鸢的眉骨齐平,她在流红色中静静望住她,似乎也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感到多意外。
只是如以往,抬起手来按了按她的后脑勺,面庞边缘被余晖氤氲得有些模糊。她笑了一下,然后对她说,
“开车吧小梨,我们该回家了。”
路途中央,付汀梨又突然想到她们的赌注,笑弯了眼,问孔黎鸢,“是不是现在我倒欠你一百个汉堡了?”
而孔黎鸢撑着车窗,在巨大的风里给她一个无足轻重的笑,
“把之前我欠你的清算一下,还欠一个。”
女人的目光盯着她,“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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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什么?”付汀梨侧目去问。
难道孔黎鸢知道她偷偷向阿拉丁神灯许愿的事情决定放过她?
孔黎鸢笑了,“不过同人分享的食物最美味。”
显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然后又望住她,黑色瞳仁里浸着一轮落日,敞开马路,以及一个她,
“所以现在是半个。”
“半个啊——”
付汀梨拖长声音,倒也不恼,只说,“半个也刚刚好。”
“为什么刚刚好?”
“你猜?”
付汀梨这么说,然后又在心里偷偷地想—公主号梦白推文台—什么是刚刚好?
大概就是还不清,也清算不掉的地步。
余晖游离,车辆狂奔。她笑着侧目,看到她包上那只木雕金色小鸟垂落下来。
在泛黄的空气里缓慢摇晃,像是扇动时间漩涡。
之后,一路黄昏如血如风又如雾,皮卡车穿梭无数纷扰喧嚣的车流人流——那些曾是将她和她阻隔起来的河流,也是催使她一步步走向她的漩涡。她们走在路上,河流漩涡汇聚在一起,盘错成她们步履下的路程,好像一切都变得不重要,因为“找到了”。
就像影片末尾那句: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阿鸯,愿每一个你都能找到。
而她们的故事就由“寻找阿鸯”开启。
原本这条路彼此都踽踽独行。后来她与她同路,两道脚印重叠,将河流漩涡都踩成宽阔大路。
如今,她只愿她们能一路顺风。而她永远欠她半个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