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勇无奈叹口气,小声道:“公子想笑就笑吧。”如今在军中人多眼杂,展勇等人只以公子唤宋宴清。

  宋宴清闻言直接笑道:“哪敢笑话我们展将军?”

  展勇:“远不及公子。”

  其他人尽可笑话他,唯独将军笑不得。他只是个武将,可将军本人都成了神仙教的灵魂人物。

  宋宴清一想也是,自己这更为好笑。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宋宴清问起其他人是否安好。

  战场刀剑无情,虽然宋宴清带来的兵士都做足了划水摸鱼的准备,但意外也有可能降临。

  展勇神色亦正经起来,认真回答:“好几个受了伤,但运气不错,都是轻伤。”

  “那就好。”

  展勇又道:“还有几个也升职了,正头疼呢。”

  职位越往上,承担的责任就会变多。倘若胡乱看着手下掌管的叛军去送死,好像良心上也过意不去,真还不如面对面打上一仗,至少痛快。

  “快熬出头了。”宋宴清安抚一句,又道,“算着快到三将军他们答应放我走的日子,回头我便去跟三将军要你们,总不好叫我这小神仙身边没个人。”

  “怕是不易。二军师没来时,三将军都快愁疯了。”展勇感慨道,“几天功夫,好像一下就老了三五岁似的。”

  宋宴清:“那我不管你们了?”

  展勇:?

  “管管管!求公子管管我们。”

  他还演上了,“我们就一帮看家护院的护卫,哪里是打仗的人啊!”

  宋宴清:……好像展勇以前是个挺正经的人来着。

  肯定是叛军把他带坏了。

  转头宋宴清寻上三将军,开口问他要人,果然艰难。

  但宋宴清道理很硬:“已经快到雁七离去之日,难道身边护卫都不能带走?莫三哥响当当的男儿,莫非忘了当日诺言?!”

  大神仙意外身亡时,可是二军师、三将军软硬兼施,求着宋宴清帮忙去赐福,当时答应了到时限放宋宴清离去。

  三将军为人挺讲义气,可叛军当下这情形实在需要能人。

  那怕二军师就在旁侧,三将军也不要脸地求道:“雁七兄弟,我们即将攻打州府,如何缺得人?你看要不稍候几日,就待我们打完此仗。三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体谅体谅三哥。”

  宋宴清摇头:“莫三哥,我亦有为难处。无论接下来雁七找不找得到兄长,也到了该回家的日子。”

  两人一个不愿放人,一个死活要人。

  宋宴清跟三将军说了阵轱辘话,将二军师拉入战局:“有军师在此,一人可当三军,三哥还担心什么?莫非不信军师能耐。”

  “二哥的本事我自知晓,二哥一来就打胜仗,可见厉害。”三将军道,“可军中缺能人缺得厉害,我只留他们一场,一场行不行?”

  二军师不吭声,自打上回拔剑后,两人关系再不比从前亲切融洽。

  而且没理的事儿,二军师当然不想主动凑上去讨嫌。

  想到王家子即将要走,二军师又不禁头疼起——回头该如何跟神仙教那些人解释,小神仙怎么也不不见了。

  大神仙的死就费了他不少脑筋,回头小神仙再不见,还不知那些胆大的愚民会如何闹腾。

  最初让王家子救场,二军师可不曾想过对方会发展出如此大的影响力,一跃从可以随意处置的临时“金童”升成了“小神仙”。于叛军后方的神仙教、包括现下的军队而言,神仙的重要性都不必多说。

  三将军用脸皮磨,好求歹求,留下来一个最能耐的展勇。

  宋宴清也展示了他的部分辩论能力,跟愿意讲理的人讲理并不难,抓死重点,重复强调。

  二军师没发觉什么不对,他心中读书人就是比三将军这等更聪明。

  至于对面的知府,他没把对方当读书人,文将干上来的算什么正经读书人。

  但文将很快给了他脸色看,几番攻城对战,都是人数上大优势领先的叛军落于下风,好像叛军才是被攻打欺负的那一边。

  连败几场,二军师一现身就能打|胜|仗的金|身,跟三将军勇猛善战的谣言一样破碎。

  不过有神女在,军心尚稳。兵士们从前都是民,不可能直接就与那些当兵的比,民打兵自然是更难的。

  宋宴清还是当他的医疗组组长,照看伤兵之余,他跟大夫们学了不少外科知识,还掌握了几个止血的草药方子。技多不压身,万一用得上呢。

  比起神女来,他是那个更低调的,但也更亲民、更“慈爱”,让伤兵们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当叛军失意继续、死伤人员大量增多后,不断有人问宋宴清。

  “小神仙,我们最后能打赢吗?能打|胜|仗吗?”

  “小神仙,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会死这么多人,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也不愿意让我们赢!所以你才说战事不是大神仙期望的。”

  “小神仙!你身怀神力,为什么不帮助我们攻城呢?”

  “小神仙、神仙……”

  宋宴清只能摇头,垂眸不言语。

  他并非神仙,假如真是神仙、有神力,就给天下人施法,直接踏入“理想大同社会”好了,可他连自救都难。

  但最重要的是,他无心将战事扩大化。

  出自他口的言语,和二军师口里的话一样,跟“死去的大神仙”毫无瓜葛,代表着他们各自的想法。

  只不过这种时刻,宋宴清会发现自己的心可能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那把刀更要来得冷一些。

  久攻不下的影响在叛军中逐渐扩大,下层兵士们产生对上层领导力的怀疑,并发出质疑之声;有的兵士因为战事不断发生的死亡生出浓郁的恐惧心理,想要退却,甚至后悔当初一时冲动;饶是意志坚定的,也对未来的“胜利”生出迷茫,不知被阻拦的前路怎么走下去……

  对此,首先发觉的三将军上报给二军师,试图通过神女来调和。

  但与他们预料的不一样,不少兵士好像相信“小神仙”才是真正的出路。

  在群众声音的影响下,二军师、三将军商量一番,由三将军找到滞留军中的宋宴清,要求他参与进战事。

  宋宴清神色坚定:“雁七一早就说了,我不会参与战事。”

  “你们倒是提醒了我,我也该走了。”

  “伤兵营还有那么多人呢!万万离不得你啊,雁七兄弟。”三将军知晓雁七心善,是个好人,下意识便抓到了这点劝说。

  但这样的劝说也无用,宋宴清并不同他拼命辩驳,直接摇头,离去的心思坚定。

  随后二军师开动大招,用受伤兵士来留人,叫王家子不忍离去。

  神女听闻此事只有叹息一声,对宋宴清道:“叫我说中了吧。”

  宋宴清面色痛苦地闭上双眼:“怪我早不听姐姐言,但他们休想叫我持刀剑、乱杀人。”

  ***

  另一头,宋广明、宋曲生与平叛的大军汇合。

  副将来报叛军正在作战、久攻不下州府,送上最新的实事消息。

  宋广明:“正在打?那我们还不赶紧去驰援!”

  “有三日半路程呢,五殿下莫要急,后续粮草也未送到,倘若贸然出兵,只恐后面麻烦。”

  宋广明看向宋曲生,见他望着地图,问道:“老六,你意下如何?”

  宋曲生抬头:“我与五哥看法相同。大军若此时出兵,定能让叛军兵败如山倒,气势尽泄。”

  心思颇多的副将还有些迟疑:“目前粮草只够大军三五日。”

  “怕什么?押粮的是我小舅。”五皇子宋广明直接开大,一个不够,还加了一个,“虎威将军七皇子就在叛军中,你若力主拖延,我七弟出了事,你可担得起?”

  宋曲生唱红脸:“副将放心,若出了问题,干系在我兄弟二人身上。”

  定下要动,急行军也在参考之列。

  宋曲生知道五哥宋广明细皮嫩肉,骑马摩擦出来的伤口不曾好,便提议让他留后押送粮草。

  宋广明急了:“我怎么不行,老六你小看谁呢!”

  平叛大军便浩浩汤汤飞快朝着州府的战场的奔去。

  同一时间,宋宴清已经不能勤勤恳恳地当医疗小蜜蜂,他被信徒们保护了起来。

  二军师执意要攻坚,不愿意将队伍后撤、甚至更换目标,导致攻城战一直没有进展,两方煎熬地拉扯着。

  情况不妙,有些激进的兵士们不仅不喜二军师、三将军等人,也对身怀神力却不愿帮忙的小神仙生出不满,叛军内部变得更为混乱。这类人占不到多数,但也是股不小的武装力量,一些信徒主动隔开了这些“危险份子”。

  从整支叛军看,仗打到今天,叛军再没了出征时的勇气,大部分都有撤离之心,全靠二军师、神女用梦想和信仰双线忽悠。

  但这些好处只能勉强维持着队伍不散,想要勇猛作战很难,简单来说就是叛军彻底失了士气。

  失意之时,小神仙的拥护者变得更多,他们愈发坚信——小神仙看到了未来,但二军师不听劝啊!

  至于身怀神力的小神仙为何不肯出手,除开那些激进人士,剩下的人都想到了小神仙宋宴清与二军师的争执。

  怀疑的声音让二军师身上多了个重锅,他寻来展勇,可展勇也摇头,说并无办法。

  展勇说道:“我等只是护卫,公子心善,这头的兵士是人命,那头的百姓也是啊。”

  就在这时,叛军中收到平叛大军就要过来的消息,恐慌攻陷了残破的叛军。

  这下别说继续攻打城墙高大厚重的州府了,安抚兵士、杀逃兵立威就能消耗掉二军师等人所有心力。

  如此强硬的处置,才让叛军勉强维持住,但军心毋庸置疑变得更崩溃。

  翌日的中午,天气意外晴好,但叛军中众人却犹如被阴云笼罩,心情灰暗。

  宋宴清凝望着众人,对他害怕的信徒们说:“平叛大军?一定都是朝廷的精兵。

  “我们危险了。”

  “现在你们愿意跟我离开吗?”

  不敢置信的安静过后,响应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起。

  “我愿意!”

  “小神仙,我们这就走!叫上兄弟们。”

  声音一传出去,就无法控制地变得更为大声,愿意加入的叛军人越来越多。

  那怕是激进之人,此时也一心只有走。官府的大军就要来了,反正也打不过,走了才安全!

  群声如海,那一浪又一浪的声音将劳累得了风寒的二军师吵醒。

  二军师勉力睁开眼,询问下面人:“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什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