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韶把通讯器关掉放在一旁。
打开那袋白色粉末，往鸡腿上撒，咬一口，芬香扑鼻。
北姨端着一盘刚刚烤好的鸡腿出来。
盘子旁边用小碟子装着一模一样的白色粉末。
“小少爷，您拿香料粉做什么呀，一大早神秘兮兮的还用袋子装。”
北姨原在灿星时就一直在司韶家做事。
跟着司韶来天穹星时，顺便把司韶小时候最爱吃的香料粉也带了过来。
司韶窝在长椅里晃晃尾巴。
“我在等一个好消息。”
……
好消息来得很快。
五分钟不到，晨午的内线电话就打过来了。
帝国悄无声息地撤兵了。
除了留下部分军队驻守大熊星系建立基地，驻扎投降的主权星球接管军事监管事宜，大部分都被撤回到小熊星系后方的帝国大本营。
帝国方面的说法，是检测到有疑似大军接近的热信号。
为了防止被截断后路实现包抄，帝国这才有条不紊地撤退。
对此帝国内部和民众都表示理解，这场大胜已经拿到预期的成果，切不可深入追击再陷圈套。
这时李上将再让朱雀军团前往接收溃逃回来的小部分螣蛇军团伤员。
其中就包括重伤的安·卡门上将。
他在旗舰殉爆撤退的路上被过热高温的闸门部件击中左臂，救回来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安·卡门上将昏迷期间，帝国退兵，检察院也撤回了对司韶的调查。
伊万·卡门上校被全星际通缉，而螣蛇军团和与伊万·卡门相关的人员全部被清算调查，调查进度需要全程同步通报给统帅。
这是李上将安排的。
老头子不喜欢搞政治，天天念叨着想回白熊星系朱雀军团的基地。
议会那群人也难得闭上了嘴。
只是统帅一时半会，好像还没有想回指挥中心的意思。
又是一个艳阳天。
司韶难得睡到中午才起来。
近卫官早早守在院子里。
从前统帅家的院子是可以停商务艇的。
但是最近种了不少夜光花，也实在没地儿停了。
商务艇委委屈屈停在院门外的路边。
“不是说了嘛，我现在忙着养胎。”
“可是，可是……”
近卫官可是了半天，也可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上将天天派他过来央求统帅回指挥中心。
但统帅请了个病假，就真的赖着不回去了。
李上将知道，他知道，大家都知道，统帅在调查期间受了委屈。
关于他肚子里这个孩子，联盟内部也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是帝国皇帝的孩子，那就是敌人的孩子，那就应该打掉。
也有人说应该利用这个孩子要挟帝国，退兵是次要的，不得让帝国把那几颗主权星球要回来？
甚至有人想，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不就是帝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拿捏住他，不就拿捏住了帝国皇室。
这些还都是温和派的说法。
也有激进派的人，直接试图暗杀司韶。
只是都还没得逞就被识破计划逮捕了。
……总之最近统帅虽然不在指挥中心，可统帅本人就身处矛盾中心。
他不想回指挥中心上班，那可太正常太能理解了。
但他们不知道。
司韶不想回去上班，另有其因。
这个原因还是出在QJH1基因特有的功能——梦境干预上。
起初司韶还想继续通过威胁那个小生命来阻止梦境干预。
但当他发现自己可以利用梦境干预来获取西里斯的情报时，就转变了思路。
可既然他能这么做，那西里斯何尝不能探听他的情报。
司韶自知嘴严，为保万全，还是先不要回指挥中心为妙。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西里斯显然不知道梦境干预的存在。
他还以为真的只是梦。
故而在梦境里的举动，要比在现实世界里离谱过分得多。
短短一个多月。
司韶在梦里已经陪西里斯逛了八次街，看了十次日出和日落。
这日出和日落竟然是灿星上的。
司韶原以为他会天天想着床上那档子事。
没料到他显然更热衷于这种浪费时间的闲逛。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司韶研究过，这梦境干预的场景依托。
它只限制于两个人的记忆，无法从不存在的记忆里抽取场景。
很显然，西里斯很喜欢灿星。
前天夜里，司韶刚刚陪他在灿星看了第十次日落。
灿星是颗植被与河流覆盖面积极广的美丽星球。
西里斯从未去过灿星，却已经在司韶的梦中认识了它。
他最喜欢拉着司韶去司韶家后面的小山岗上，看落日余晖将两个人包裹。
“退兵之后，西比尔来见了我一面。”
“他只说走私稀金一事他并不知情，是他手下的人私自收受贿赂做的。”
“基于证据不足，我也没拿他怎么样，不过铂川星港现在隶属星临王室直接管辖了。”
“你不开心吗？不喜欢听我说这些是不是？”
“我很担心你的情况，但是上次过后，你也没再联系我了。”
“我只能从新闻报道上看有关你的消息。”
“他们调查你，有伤到你吗？”
“你会用孩子来威胁我，说明你确实想留下他，对不对？”
司韶有点头疼地听着这个纯情皇帝絮絮叨叨。
现在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西里斯知道这是梦，但不知道梦里的他就是他本人。
西里斯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倾诉的对象。
这里的西里斯，毫无掩饰，毫无保留。
和司韶平日见到的那个沉默又高傲的皇帝简直判若两人。
司韶笑道：“皇帝陛下，您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上次对我又那么凶。”
西里斯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如果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一定会嘲笑我。”
“我不想被你嘲笑。”
“谁都可以嘲笑我，但独独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在发现西里斯这个小秘密后，司韶承认，他第一反应确实是想大声嘲笑。
堂堂帝国皇帝，怎会因为一个离谱的吻而动心。
纯情至此，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就连联盟内部的舆论，有怀疑帝国皇帝与统帅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交易的，有认为皇帝用人身安危胁迫统帅和他春风一度的，甚至还有说统帅这个孩子不一定是帝国皇帝的。
……却独独没有人会认为，帝国皇帝与联盟的指挥官彼此相爱。
想也不可能。
司韶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正因如此，眼前这个纯情皇帝在梦境里的真实才显得那般幼稚可笑。
而现实世界那个他，在铂川的小旅馆那几日帮司韶解决的举动，也令司韶至今无法理解。司韶选择相信，他只是优先考虑孩子，才不想让母体过于痛苦。
自己愿意被扯进来，可不是为了听他说那堆风花雪月的废话。
“如果你希望我对你印象好一点，不如做件好事。”
听到这话，西里斯猛地抬头。
司韶接着道：“既然现在铂川星港和兵工厂都由你直接管控了，那次元潜行技术，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你这么喜欢我，没理由放着看我的技术被人盗用至今吧。”
西里斯却也没有顺着司韶的话说。
他摇摇头。
“我对你的爱不能和这些公事搅合在一起。”
“我对你的爱是纯粹的。”
他还挺狡猾。
知道现在帝国研发次元潜艇已有重大突破。
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大大方方让给联盟。
或者说，还给司韶。
司韶皱眉：“有多纯粹。”
“我愿意为你献出生命，但不能为你献出帝国。”
司韶：“……”
半晌，他干笑一声。
“彼此彼此。”
西里斯莞尔。
他很高兴司韶能这样安静地和自己交谈。
他揽司韶入怀，吻他发顶。
想伸手去抚摸司韶的小腹，被他狠狠地甩开了手。
算了算了。
即便是在梦里，这狐狸还是很凶。
……
这边指挥官在度假养胎。
那边帝国皇帝也没闲着。
班师回朝后，西里斯民心大涨。
涌向王宫外庭院庆祝的人们将附近三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
相比于联盟对这个孩子的嫌恶，帝国人民又是另一套说法。
“不论如何我们总归是要有小王子了！”
“得想办法把那个指挥官抢过来！”
“陛下深明大义，没有为孩子耽误国事。”
“大小熊星系都归我们了！”
“这下总算能报当初泰坦星的仇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次撤兵的真正原因。
那条加密通讯只有西里斯和司韶两个人心知肚明。
帝国的亲王们就没那么高兴了。
借着西比尔亲王手下的人与联盟勾结走私一事，西里斯大手一挥，把亲王们封地里其他重要设施都收归王宫管控。
包括但不限于兵工厂、造艇厂、星港、星门、水厂电厂能源开采中心等等。
变相将分散于亲王们手中的特权收了回来。
此后亲王们在封地上除了收收税，也差不多没什么能插手的。
西里斯坐在桌前，终端里正在播放的是最近的舆情反馈。
国民评论实时刷新，一条条推送到他面前。
有人在拿司韶腹中的那个孩子说事。
说他一个低贱的联盟人，怎敢染指陛下。
但又有人反驳，说那位指挥官也不算纯粹的联盟人。
“他不是璀星的银狐吗？”
“璀星毁灭的时候，还没加入联盟呢。”
“而且他还在帝国上过学，总压着咱陛下一头，年年拿第一呢。”
西里斯：……
这件事就不用拿出来提了吧。
帝国人自古以来就看不起联盟人。
尤其是在帝国的首都星临。
帝国辽阔的版图是历代皇帝率军打下来的。
每打下一颗星球就会宣布以殖民的方式吞并。
星临的原生帝国人，从来就要比那些殖民星球的居民更高一等。
到上一代，西奥多皇帝时，这样的歧视已抵达顶峰。
即便是在一些中立星域，帝国人对联盟人的欺压也不曾停止。
最终激化，引发泰坦星一战。
司韶亲自指挥，把西奥多直接打退位，帝国人的气焰才消减不少。
到西里斯这一代，这类歧视的想法才没那么根深蒂固。
更何况，西里斯从小被司韶压一头。
让他看不起联盟人，岂不是更看不起自己？
所以，当驻扎在中立星域亚美拉星系的外交大使回国述职，带来了亚美拉星系的提议，西里斯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可行性。
这个提议很简单：
眼看快要到开天节了，亚美拉星系打算邀请全星系的首脑一同庆祝开天节。
这个庆祝其实年年都在发邀请。
只不过帝国与联盟从来都是会先打听对方去不去。
对方去，自己就不去，主打一个王不见王。
眼下帝国与联盟暂时休战。
论资源储备帝国本就不如联盟，经不起长期征战。
早上能源部长才刚刚来政务厅哭过，说还好陛下撤兵了，再打下去就真的耗不起了。
虽然知道他这只是夸大其词，帝国的能源储备还没那么紧张，但也确实值得慎重考虑。
而联盟折损一大军团，也无心再打。
西里斯摸摸下巴。
这次去的话，是不是能见到他？
……
另一头，司韶盯着这条邀请，第一反应是丢给李上将。
“不去，我现在又不是什么首脑，我是请假养胎中的首脑。”
李上将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
“你不去，我也不想去，那咱们今年就干脆不去了。”
“听说帝国皇帝答应得还挺爽快。”
司韶顿住，抬眸瞥他一眼。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李上将笑笑。
“帝国和联盟根本不存在休战，火力对拼的暂停意味着情报战的兴起。”
“统帅那么喜欢搞情报，没理由对这个邀请不感兴趣。”
晨午和小丘已经回去帝国潜伏了。
蔷薇花计划的人也被司韶换了一批。
“……老李头，你真的挺烦人的。”
“那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就让人这么回复了。”
“去。去看看戏也是好的。”
司韶打个哈欠，关掉视讯。
面前摆着一张统计表。
统计的是伊万·卡门遁逃同一时期螣蛇军团的军备错漏数据。
有几条舰艇在战后的军备清单上消失了。
让司韶有点在意的是，这其中，有一条歼星舰。
能毁灭一整颗星球的舰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