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 现在天下局势已变，您知道的……”
陆明肃厉反问：
“所以你们心里已经认了新主，打算把我关在这里, 到时候埃德蒙回来第一个把我献上去？”
“怎，怎么会！”虫卫大惊失色, 下跪道，“将军，战场局势紧张，在下知道您很着急, 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放您出去确实不是最好的办法。”
陆明盯着他。
只见他接着说：
“艾利克斯殿下已经安排好了这里的一切, 只要您醒来后下令，回圣约尔就回圣约尔，前往塔梅约就前往塔梅约, 但——一切都要秘密行动。”
“……好吧, 是我错怪了。”
陆明抱歉看了看守卫的几名虫侍，旋即道：
“请诸位送我去塔梅约，越快越好。”
在场几位虫都心知肚明陆明此去意味着什么，他在逃难和家国间选择了家国, 无疑证明将军之前被戏称商人精明是错误的。
他们朝陆明行礼道：“将军凯旋。”
刚才那名虫卫便伸出一只手道：“将军请随我来。”
就在这时, 一道急促的呼喊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陆明！陆明！”
陆明没有回头, 而是对虫卫淡淡地道：“我们走吧。”
虫卫点头应是，带陆明走入拐角。
然而伊特还是追了上来, 长距离的疾跑让他喘不上气：
“你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塔梅约了，是吗？”
陆明觉得自己真是有点看不清伊特了。
或许伊特也这么觉得。
但他此时就是莫名一股火气上头：“不去塔梅约，费森、陛下和娘娘、格尔恩他们怎么办？他们出了事, 然后我若无其事吗？
伊特，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这些人，圣约尔的安危，难道都跟你没关系吗？你……”
“我知道。”伊特打断他道，“也许是我做错了。”
陆明几乎想笑：“也许？你……”
“既然你想去，那我也陪你一起去。”伊特认真道。
陆明皱眉，盯着他没有说话。
伊特便继续道：“夫人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陆明，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出现任何意外。”
见陆明依然眉头紧蹙，他接着道：“更何况，我已经对这几天的情况有了更多了解，在路上我可以告诉你，这样你的行动也会更全面些。”
听到这里，陆明神情终于有所松动，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便道：
“……那走吧。”
飞行器上。
“据我了解，费森殿下对埃德蒙这次行动是有所预料的。”伊特道，“这次演练虫帝虫后都去，就是因为要亲自判死埃德蒙。”
陆明心下一动：“那……”
“因为殿下被出卖了。”
陆明怔在原地，只听伊特继续道：
“就是军部中下以及一部分上层涉及机密的人，大批军雌都被弗利兰科势力蚕食了，包括费森殿下曾经的一名亲信，也包括一名新晋升的文职部员……”
“就是花月的雄主。”
看陆明脸色越来越凝重，伊特补充道：“他就是凭着埃德蒙的提拔走到今天的。”
陆明沉默很久，只道：“他知道花月已经走了吗？”
伊特摇头：“不知道。可以说，花月这次被留在城中的活动他完全不知，被埃德蒙蒙在鼓里，还继续替埃德蒙办事。”
“……”陆明垂眸抓紧了膝盖布料，后槽牙咬得生疼。
伊特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希望他过渡沉浸到这种情绪里去，转移话题道：
“陆明，你确定要去找虫帝虫后他们吗……”
刹那间陆明抬眼与伊特对视，那意思很简单，告诉伊特不用再劝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伊特微微叹息道，“我只是想说，现在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格尔恩阁下也被困住了。”
“格尔恩？他为什么……”
“原本他是和艾利克斯殿下一起前去救援的，可中途出现了个状况——塔梅约事变后短短一天内，几乎所有区域都被提前布局的势力攻陷，唯独剩下一座郊漠小城，名叫池珍。
那里还有一名守漠将军在顽强抵抗，所以格尔恩阁下与艾利克斯殿下分头行动，一个前去救援池珍，一个营救虫帝虫后。”
顿了顿，伊特凝重道：
“经过一场中规模型战争，那名将军已死，只剩格尔恩阁下和一部分士兵在城内负隅顽抗，现在情况也很不容乐观。”
陆明吸了一口气，道：“我们现在到哪里了？池珍离得近不近？”
飞行器操纵员道：“报告将军，我们当前距塔梅约还有六千虫里，距池珍还有三千虫里。”
陆明再一次陷入沉思。等到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虫卫开口了。
他道：“将军，我认为，当下局势还是先救援塔梅约为上，那边的情况更棘手，重要人员数量也多……”
沉吟一阵，陆明道：“嗯。确认在塔梅约隐匿降落。”
没待伊特说什么，他便肃声道：“伊特，待会儿到了塔梅约，你在飞行器上等候，我一个人去就行。”
“陆明……”
“不用说什么。”
陆明道，“无论如何都只是物理攻击而已，除了某些特定针对型武器，伤害不了我。塔梅约没有针对海洋族群的武器，他们又没有异能，根本不能拿我怎样。”
伊特道：“可我们现在对塔梅约内部的实时情况一无所知，万一……”
陆明斩钉截铁：“没有万一。”
沉默片刻，伊特沉声道：“无论任何，我刚才已经将此事告诉了老族长，她会带一大批异能者前来救援的，等他们来了，你再……”
陆明拒绝道：“来不及了。至少在他们来之前，我得进去控制住状况。”
话音落下，飞行器内陷入长久的静默。
-
另一边，塔梅约内，硝烟未落，血气弥漫。
埃德蒙一脚踩在华翰林面目全非的头颅上，哈哈大笑道：
“普莱安，你可也曾想过有一天，你亲爱的臣子会这样死在你面前？以这样一种方式匍匐在我身前？嗯？哈哈哈哈哈……”
“埃德蒙！”艾利克斯被押在底下嘶吼道，“你要是敢对父王母后做什么，我绝绕不了你！”
“哦？是吗？”
埃德蒙一脚把华翰林的头颅踹飞到高台之下，骨碌碌滚到艾利克斯面前，高声问道：“艾利克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能饶不了我什么？”
“还不是废物一个！”
他狂笑着，回到高台上坐下，欣赏着眼前虫帝虫后都被押在自己跟前的盛景，亢奋得手都在发抖。
将被控制住行动的费森揽在怀中，他又一下放轻了语气，凑到费森耳边：
“宝贝儿，当初我求过那么多次，这两个老东西死活不愿意把你给我，你说我生不生气？”
费森红着眼睛盯着他，如果不是被特殊控制住言语和行动，他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埃德蒙撕成碎片。
可埃德蒙爱死了他这股倔强的劲儿。
他更加兴奋，低低笑道：“我当然生气啊。所以今天，我决定给这俩老东西一点颜色瞧瞧。”
他转过头，视线在虫帝和虫后之间逡巡了一圈，最后停在虫帝身上，轻轻吐出几个字：
“先杀他吧。”
“埃德蒙你敢！！！你信不信……”
“嘘——”
埃德蒙皱眉揉了揉太阳穴：“艾利克斯，你太吵了。”
底下控制住艾利克斯的军雌闻言便又用力了些，无论如何艾利克斯也只是只脆弱的雄虫，骨头瞬间移位，吃痛得没法作声。
“杀了他。”埃德蒙又说了一遍。
“……是。”
那只拿着光剑的军雌便来到虫帝身前，准备一剑穿透虫帝的胸膛。
“陛下，陛下……！”
虫后却在此时惨叫一声，挣脱军雌的束缚，试图扑上前拦在虫帝身前：
“埃德蒙，你可知你今日作为是什么性质？你简直是疯了……疯了！斯纳冯瑞虫神目睹你的恶行，他会杀了你的！我告诉你，今日你想伤害陛下，除非踩在我的尸体上……”
“莫利……”虫帝浑身是伤，非常虚弱，只能嗓音嘶哑地叫出虫后的名字。
他想让莫利不要挡在自己身前，不要替自己受灾。
可莫利没有惶遽，虽然被军雌拖了回去，但依旧厉声大叫道：“埃德蒙，我说过，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否则……”
噗呲！
埃德蒙一把夺过光剑，一刀刺穿虫后胸膛，溅了满脸血。他道：
“从你的尸体上踩过去，又怎样？”
死一般的静默后，虫帝崩溃失声道：“莫利！！！”
被压在底下的艾利克斯通过声音仿佛知道了什么，无力叫了一声“母后”，整个人都溃瘫下去，眼泪顺着脸颊静默流进土地。
“对，对，就是这种痛苦的表情，我可真是太喜欢了！”埃德蒙兴奋得眼睛都在发光，把光剑抽出莫利身体，扔了回去，坐下继续欣赏这幅美景，“继续，杀了普莱安！”
此时此刻，没有军雌控制住费森，可他仿佛受到了另一种力量的绝对控制，尽管悲愤到极点，心脏活生生在体内被碾碎，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像个人偶，被埃德蒙揽在怀中，唯有两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流下眼泪，两块从来风平浪静的蓝色湖泊被血色浸满。
弗雷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哭喊着大叫道：
“哥！哥！你不能这样，这样真的错了，真的错了……”
埃德蒙刚才还畅快非常的脸上瞬间多了几分不耐，看都没看弗雷一眼，下令道：“带他滚回去！”
“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眨眼间弗雷就又被虫卫押了回去。
在这期间，虫后还没死，但神智明显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他吐出一口血，执念要爬到虫帝身旁，可这区区几步距离，他却爬了好久好久。
“杀了他！”埃德蒙再次下令道。
“是。”那军雌闭上眼睛，高高举起光剑，下一秒，虫帝的头颅应声落地，血液喷溅而出，大量浸染在费森衣角上。
砰嗵。普莱安的身体也倒在地上，血流成河。
莫利拼尽全力，抓呀，抓呀，只抓到了爱人的血，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指痕。
“普……”他最后一次唤出虫帝的名字。
一切发生在极短的瞬间，费森整个脊柱都绷紧了，闭上眼睛粗重地一下一下呼吸，颈上所有血管都到了暴起的阶段。
“没有他们阻拦了。”
偏偏埃德蒙搂他在怀里，喉咙里混杂着极尽温柔而古怪的笑：
“这下，你真的属于我了。”
现场安静得可怖。华翰林将军、虫帝、虫后，先后死在这里，仿佛血洗一般的死寂维持了太久太久，久得像是阿鼻地狱。
可就在这时，高台之底不远处传来骚乱的声音，一道强悍锐利的身影突破重围如弓箭出——
成了这死寂之地的唯一一股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