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这么年轻, 不应该着急结婚。”
科罗也垂眸，状似不经意说：
“像你这样金枝玉叶、举世闻名的鱼，世上配得上你的虫鱼都太少了, 不妨……不妨再等一等。现在能配得上你的，你尚且不喜欢, 但万一过几年，十几年，就有你喜欢还配得上你的鱼了呢。谁也说不定。”
陆明有点惊讶，平日沉默寡言的科罗也居然会突然说这么一大通话, 还是针对这件事, 明显想让他感到宽慰，不免由衷感到感激。
但感激，不意味着接受, 偏袒也不意味着正确。
他眉峰轻动, “唔”了声：
“谢谢，小科同学，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在这些复杂的多方关系里缓口气，但其实——”
“我不会因为某某配得上我才喜欢, 而是我喜欢某某, 在我心里, 他就一万个配得上我，一万个值得。”
顿了顿, 陆明接着道：“总而言之，我喜欢他，那就够了。”
话音落下, 他看见对面那双乌紫色瞳孔深处的焰光似乎颤了颤，随后便听见科罗也的声线还算平稳地道：
“那你有喜欢的鱼了吗？”
“没有啊。”
陆明毫不犹豫摇头回答, 眼底亮着十足真挚的光：“确实没有喜欢的鱼……好了好了，我们先别聊这个，把正事给忘了。”
“嗯嗯，好。”
科罗也嘴上这么应，却是十分含混，抓着这尚未开始的间隙继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过这种说法，陆明。”
“当你无法做出选择或不知道答案的时候，抛个鱼币，在望着鱼币下坠的过程中，那一瞬间，第一个浮现你心头的，就是你真正想要的答案。”
陆明道：“这个说法，我听过。”
“是这样吧？非常有道理的一个说法。”
科罗也偏过头与他对视道，“也许你刚才和西蒙先生对话时——就像抛鱼币一样，你突然想到的虫或鱼，就是你真正喜欢的对象呢。”
不知怎么，这话猛地戳了下陆明心窝子。
他嘴唇微微张开，半晌“啊”了一声，边憨笑起来，边摸后脑勺道：
“也许，也许吧。”
科罗也眼睛倏地眨了一下，随即挪开视线，让陆明看不清神情，唯有声音没什么变化道：“嗯。那开始吧……我的任务就是要答错你的所有问题，对吗？”
陆明点点头道：“对。答案领域是全新异能，激活方式一定也全新待摸索，圣米洛尔学院的老师们对此都没什么具体的方法，只能根据经验推测。”
“一般来说，像答案领域这样的逻辑性异能只需要正确且完整地执行一遍异能即可，不知道答案领域是否也遵循这套理论，我们只能试试看。”
科罗也低喃道：“正确且完整地执行一遍……好吧，我明白了，你问。”
“嗯！第一个问题。”
科罗也闻声抬首，眸底流淌着一股难以察觉的伤感。
只见陆明凝色正容，清了清嗓，旋即扬起脖子大声道：
“你吃早饭了吗？”
“吃……”科罗也一噎，差点吐血，“…………”
鱼屎，这是什么虫屁问题！
陆明仿佛知道科罗也在想什么，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半晌正经道：“我们这是试验嘛，问题不用太正经，能错就行。”
科罗也心想也是，于是立刻调整思维，避开正确答案道：
“我没吃早饭。”
“嗯嗯。”陆明心满意足点头，扶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道，“下一个问题：你早饭吃的什么？”
今天早晨陆明和伊特虽然出门得早，但鱼侍们做的早饭还是见了的，他知道科罗也吃的是海果泡泡粥。
没人会忘记今早第一顿饭是什么，科罗也自然也不会忘记。
他沉吟一阵，给出了另一个错误答案：“早饭，我吃的是泡泡烧烤。”
“最后一个问题。”
陆明问道，“我有没有喜欢的鱼？”
科罗也猛地一怔。
看着陆明面上轻松的笑颜，他知道陆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们刚刚谈论过，科罗也保准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也就一定会准确无误地给出答案。
可科罗也有些迟疑。
正确答案是“没有”——陆明没有喜欢的鱼，他知道。
可他不想回答，也不想面对。
也许有一天会有呢？
也许有一天就是自己呢。
现在把话说得这么死，还要他亲口说，未免有些残忍。
当然，他更加明白这份残忍不是陆明刻意要强加给他的，陆明绝对无辜，只是他多生妄念。
科罗也在心里长叹了口气，最终淡淡道：“有。你有喜欢的鱼。”
毫不知情的陆明嘴角一咧一合掌，像孩子，开心等待结果道：
“可以了，三个问题全部回答错误，接下来一旦你的灵魂交由给我，那就说明我们成功了！”
科罗也苦涩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异界晦暗，细光微动。
就在这空间长久的等待里，两条灵魂即使抛却了身体，抛却了可触碰的一切一切，也依旧并不相通。
然而所有不相同的情绪都在一道声音里划归为一。
“……没反应？”
科罗也也被这话拉回现实，恢复了些理性：“应该是失败了。”
“你想，上次和刀鲨对决时，答案领域把刀鲨的灵魂交由给你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很自然——而现在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整个异世界都没动静。”
陆明闻言拧紧眉头。
“不过也不能完全确定。”
科罗也又道，“先试试收回异能吧？如果异世界没有消失，我的灵魂也不能回归躯体，那也许就说明还有希望。”
陆明略松了口气：“好。”
旋即立刻阖眸发动意念，终止了异能继续进行。
耳边始终悄声无息，再次睁眼时，异世界如神界的膜壁却轰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光亮的世界，以及同样躺在地上，睁开眼睛的科罗也。
“……看来确实是失败了。”
陆明揉了揉眉心，有些眩晕，从地上半坐起身，还是难免疑问：
“怎么会？”
——异能的初次触发有很多形式，该形式与异能本身的特性尤其是优势方面有关。
那么介于答案领域的特性优势，除了这一种激活方式，还能有什么方案可以尝试？
“放轻松，陆明。”
科罗也拍了拍他肩，“异能激活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你这是一种绝对全新的异能，需要不断尝试，或探索，都很正常。我会陪你一起不断尝试的，别着急。”
陆明感到浑身流动一股暖意，笑道：“谢谢你，小科同学。”
科罗也怔了怔，在那双笑眼里迷了心。
从房间出来后，陆明简单给伊特以及古龙鱼传述了答案领域触发失败的消息，可事实是，就连伊特这么博学广识的鱼也没有头绪，只能将此事暂且归置一旁。
“年轻鱼，这几月你一直搞那个什么旅游业，连轴转，就算程序正确，你疲惫的身体也没法支持你继续触发新的异能。”
古龙鱼咽下最后一口草料，认真道：“最近别瞎忙活了，歇歇吧。”
陆明闻言神情一动：“香香，真是这个原因？”
古龙鱼道：“有可能是。”
陆明立刻道：“那算了，我还是先忙我的。”
古龙鱼被他正经样子逗笑：“除了探索新景区，别的什么都有鱼帮你干，你忙什么？”
陆明支支吾吾起来：“我……”
“行了。”古龙鱼伸出爪子拍拍自己后背，“上来坐着，我带你去冢鲸栖息地兜一圈儿。”
陆明看上去有些为难。
古龙鱼鳞片做的眉毛一挑：“怎么？不乐意？”
伊特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上前道：“陆明今天确实有要忙活的事，前辈——圣约尔海来新的客人了，他得去迎接招待一下，所以无法和您兜……”
“可以兜圈！”
伊特：“？”
陆明道：“可以兜圈。不过可不可以加个人？”
古龙鱼眼睛一眯：“谁？”
陆明笑眼盈盈：
“七殿下要来。”
-
“哦~就是你那个‘上级’啊。”
古龙鱼边游边回头眉眼弯弯瞥了眼陆明，一脸“我懂得我懂得”，带着一脸酷似长辈且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欣慰：
“我听卡多里那孩子说了。好好的婚不结，非要搞这么一套表面退婚背地比谁都要黏黏乎乎的戏码，真是别扭死了——不过我也理解，你们还年轻嘛，血气阳刚的，就喜欢这种刺激的关系。”
陆明干笑两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香香，你误会了……”
古龙鱼慢悠悠道：“我误会什么？这可都是卡多里那孩子亲口跟我说的啊。你敢说这个帮你调配资源的七殿下不算你上级？你敢说你俩没退婚，没背地里甜腻腻？”
陆明脸热不已：“我敢说，背地里没甜腻腻！”
“哦？”
古龙鱼懒懒一瞥伊特：“真的吗？”
伊特没料到会突然Que到自己，呛得抚住胸口：“这个，前辈，咳咳咳咳……”
古龙鱼对陆明一挑眉，有点得意：“你看？”
陆明道：“真的！没有甜腻腻。我跟他之间，只是我……”
猛地收住了。
古龙鱼：“只是你什么？”
陆明噎了好一阵，耳根通红。
总不好说——
他现在正在追求殿下吧！
正所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事儿多少得悄悄的。
好吧只是他不好意思罢了，陆明在心里承认——
反正，总而言之，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打算说。
陆明一个点头对自己表示赞同，道：“没什么。反正，我和殿下确实没有什么。”
“好吧好吧。”
古龙鱼像逗三岁小孩儿似地，语气戏谑又宠溺，柔和又认真，“不过你以后还是少提到这位七殿下啦，尤其是在那条八……”
“咳咳咳咳！”
伊特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古龙鱼受惊地睁大眼睛，转过头去，看着狂咳不已的伊特。
陆明也心下一沉：“伊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咳咳咳咳……”伊特在陆明的帮助下缓过来，但却仿佛没看见陆明，抬头后猛地看上天空，双手上举，声情并茂“啊！”了一声。
陆明：“？”
古龙鱼：“？？？”
伊特的视线明亮得似乎要刺破天穹，聚精会神道：“前辈，您看！今夜的星星——多美！今夜的月亮——多圆！”
古龙鱼沉默半秒，望了眼天空：“孩子，现在是白天。”
“……”
陆明的手从后背挪到伊特额头，神情严肃地感受了一阵，最后疑惑道：
“没发烧啊？”
在两道一道更比一道充满疑惑的视线中，伊特却哈哈一笑，浑然无事，将陆明的手从自己额前放开，道：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戏剧片段，心血来潮想亲身演绎一下。”
“……好吧。你们年轻鱼还真够天马行空的。”古龙鱼感慨完，扭头看向陆明，“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来着？”
陆明摇头：“不记得了。”
古龙鱼道：“唔，好吧。那我们说别的——”
“既然你的那位七殿下是虫族，那你怎么迎他做客？”
顿了顿，它接着道：“今日不比昨日，虫族毫无保护措施，一接触圣约尔海海水就会被腐蚀灼伤，轻者烧伤，重者死亡，根本无法进入圣约尔海了。”
陆明神秘一笑，拿出一个细致封好的小透明袋：“香香，你看这是什么？”
“小透明袋。还有……”
古龙鱼虚眼盯着袋里那小小的灰蓝色物体，随后倏然张大了眼睛——
“避水丸！？”
它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不可置信道：“这东西不是听说早就绝迹了，你从哪搞到的？年轻鱼？”
陆明详细告诉了它获得避水丸的全程：
“总之，按祖母的意思，为了避免两族过多解除引发不必要的混乱，最后一颗避水丸万年来由人鱼族族长秘密封存，并对外宣称绝迹。就是这样。”
古龙鱼若有所思“哦”了一声，一面继续闷头冲破水流向前，一面又让陆明把这避水丸给它看了一会儿。
半晌它突然道：“不对啊。老族长给你了一整颗，现在这避水丸怎么只有半……”
谁知，没待它说完，陆明就发出“WU”的一声，从它背上跳了下去，瞬间无影无踪。
“？”
古龙鱼茫然看了眼后背，只得和伊特对视，头顶瞬间充满了问号：
“陆明呢？”
伊特无奈笑起来：
“他看见七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