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日东月西之处【完结】>第87章 老公!

  齐月的眼前是一片暗沉的黑色,他鼻尖还能嗅到齐阳身上的味道,手上的触感是他那件薄款的黑色羽绒服。他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然后是喉间呼痛的声音。齐月的视觉在长时间的黑暗中终于苏醒回来,他从羽绒外套的覆盖中抬起头,看到的就是抱着自己脑袋的齐阳。他声音颤抖地问他:“齐阳,你受伤了吗,齐阳?”

  齐阳吸了口气,然后“嘶”了一声,齐月感觉有热又黏稠的液体滴到自己的脸上,脑子便“嗡”的一声空白一片,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麻,现在的他连呼喊齐阳这件小事都做不到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选择来这个基地是错的,选择靠近齐阳是错的,选择他进入自己那残破的精神世界也是错的。他应该知道的,齐阳这种无法坐视不管的性格,最后只会将他越拖越近,像小船进入无底的漩涡一样,最后在极速的盘旋中沉入水底。或许他的错来自于更加早古的年代,他不该被齐阳所救,他不该自己跑回实验室,甚至,他开始再次想起摇篮外女人那无动于衷的背影,他或许本就不该出生。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有他在意的或是在意他的人都能得到应有的幸福。

  他后悔了。

  他不该接近齐阳的。

  他应该默默地带着对齐阳的一切感情,默默地在离他遥远的地方苟活过这几年,最后默默地如同一条陌生的野狗死去。在他身死后,齐阳会从报纸上,论坛上,人们或对或错的只字片语中听到这个不熟悉的名字,然后用陌生的语气感叹一句:“太可怜了。”这句话就会刻在他无根的墓碑上,一字一字,是他爱的人留下的墓志铭。

  但他太贪心了。

  原本只是想看一眼。于是他透过别人的手机屏幕,仔细阅读那些添油加醋的字里行间,又贪婪地抚摸那些像素不高的照片。他看了又看,看到不满足,看到不满意,看到必须亲眼看着他才行,欲望驱使着他向前走,走得越来越近,走得现在的齐阳身陷险境。他早该知道自己渴求爱是悲剧的源头,是他母亲的悲剧,是带着善意帮助他的研究员的悲剧,是当下齐阳的悲剧,可他总想再去齐阳那里偷一点爱,哪怕只有一点点。齐阳是他苦难中的一颗糖,他要的不多,舔一口就能甜好久,只要一颗,支撑他到人生的末尾,再送去埋葬。他原本真的只想偷一颗的。

  齐月手下无意识地聚起火来,他的手终于不再寒冷,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高温。突然这时,他脑门上挨了一巴掌,那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他头上,比起打架更像是一个警告。齐阳终于在巨大的冲击和疼痛中回过神来:“周围都是木头你放什么火?老子还没死了不想跟你一起火化!”他龇牙咧嘴了一阵,“把你的火苗子给我收起来!这么大动静一会儿人就都来了。”

  这一顿输出把齐月吓得够呛,手上的小火苗子一下子都灭了,齐月抬头有些僵硬地看着他:“对不起……”

  齐阳的视线被头上流下的血弄得有些模糊:“不是你的错。”他想了想刚刚自己跟齐月推搡的过程,“是我们两个的错。”

  齐月有些结巴道:“可是,是我……撞到了桌子……”

  “我不推你,你也不会撞到桌子。”他捏住齐月还想辩解的嘴,“停,现在说这个都没有用,先解决问题,再讨论对错。有很多时候错的都不只是一个人,不要把这些有的没的都揽在自己身上。”

  齐月点点头,听到齐阳缓缓呼出一口气,气息还是微颤的。他的视觉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能准确看到他额头上的血迹正蜿蜒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滴到自己身上。他被大批的课桌椅压得离自己很近,几乎是整个人都紧紧贴着齐月,齐月脑子里却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你流血了。”

  刚刚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现在疼痛和失血同时侵袭过来,让齐阳整个人都有些疲惫:“我知道。”他简短地回答道,“没关系,有医疗兵。”

  齐月点点头,一下子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想伸手去擦齐阳脸上的血迹,却不知道他的脸上会不会也有伤口,只能尴尬地放在一边不敢动。两人就这样静静呆了会儿,门外传来人群移动的动静,齐月细细听了,很快有尝试推开前门却失败了的声响。齐阳这才想起来齐月进门后把门给反锁了,现在后门这里的桌椅都塌了下去,不知道后门还能不能打开。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很快就有人想要尝试推开后门,但刚推了一下,齐阳就听到桌椅和门板撞击的声音。想来后门也是被堵住了。

  齐阳叹口气道:“要等他们去搬救兵了。”这个楼里值班的基本都是向导,最近来做精神疏导的哨兵不多,而眼下这个状况不能用火烧不能用水淹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操场找怪力来开门,毕竟反锁的大门没法用钥匙打开。

  齐月听着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忍不住伸手揽住齐阳的腰,齐阳就这样顺势向他身上倒。身后的杂物似乎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齐阳往前凑的行为没有导致进一步的坍塌,他就放心卸了力气塌进齐月的怀里,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补偿。齐月只觉得齐阳身上的温度变冷了,想来失血和剧痛带走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想了想,伸手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前门的锁融了。”

  齐阳无力地嗤笑一声:“别逗了,这么远的距离,你连大门都看不到还想融一块金属……”

  话音未落,只听门口“咔哒”一声,听起来是一块金属质地的物件掉到地上的声音。齐阳一怔,挣扎着抬头看他,却很快因为头晕又重新趴了回去。他被齐月的能力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虽然之前他跟范子墨置气的时候融了他一小块羽毛球拍的金属皮,但齐阳和范子墨一直以为是羽毛球带来的火融了拍子,没想到齐月真的是隔空溶解的金属,如果他动了真格,范子墨可能连骨灰都剩不下多少。

  不知道火葬场现在人工一个月能拿多少钱,齐阳不着调地想着,这也算是一个稳定又有编制的工作了。

  人们很快就从前门蜂拥而入,齐阳立刻就听到了范子墨的声音,他一边指挥大家从外面搬课桌椅,一边冲里面的两人喊道:“齐阳,齐阳!你还好吗?!”

  齐阳痛到懒得出声,拍了拍齐月示意他回应几句,齐月冲着外面喊道:“齐阳额头受伤了。”

  众人听到非齐阳的声音,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前面是锁着的。外面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一阵,又在范子墨的催促下搬运起沉重的课桌椅来。齐阳正想安心地闭眼睡去,只听范子墨在外面犹犹豫豫地又喊道:“那……那你们,你们穿着衣服吗?!”

  齐阳当即就想让齐月把整个教室都融了,真是丢死人了,他怎么就忘了锁门是什么的暗语,虽然知道范子墨是为了自己着想,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让齐阳想当场把自己火化了。这一次他没有拍齐月,而是鼓足了劲自己喊道:“穿着穿着穿着!你他妈别问了!”

  外面传来众人的憋笑声和桌椅碰撞的动静,不一会儿,两人就重见天日。范子墨第一眼就看到两人拥抱着的场景,随即是齐月脸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都受伤了?!”

  齐月摇头:“齐阳的血。”

  众人围在齐阳身边,齐阳被外部猛烈的阳光一照,更是一片眩晕,赶忙在睡过去前提醒道:“头……头上。”

  这时,接到消息的值班医疗兵也到了,他们身后还跟着急匆匆赶来的陆延。陆延看了眼两人的姿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有些着急两人的伤势。蒋柯今天正好在哨兵对抗训练那儿值班,火急火燎赶过来,扫了两人的身体,齐月除了之前体检时查到的脚踝处的旧伤以外没有伤到筋骨,外侧似乎有些擦伤和撞伤,但都不严重。齐阳的脑门上倒是开了个洞,轻微有些脑震荡。他皱了皱眉,就让紧急医疗的哨兵帮他把额头和后脑勺的伤口闭合了,只是脑震荡这个东西很难靠紧急医疗这种能力根治,他只能提醒齐阳不要剧烈运动,最近可能会有些头晕,蹲下起立的时候都需要慢一些。

  齐阳听了他的嘱咐摆了摆手,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陆延见他的外伤都处理完毕,便伸手想要将睡着的齐阳带回医疗室,手伸到一半,指尖突然莫名觉得一烫,立刻将手抽了回去。抱着齐阳的齐月眼神不善地盯着他,手指扣着齐阳的外套,指尖都有些发白。陆延心知肚明地笑了一下,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态:“你要不要把他带到医疗室再观察一下?”

  齐月有些吃惊于陆延淡然的态度,之前他跟齐阳还在向导室反锁了门,看样子真像自己所推测的那样,这两个人锁门只是单纯为了讨论一些不太方便别人参与的问题。他有些尴尬地抱起睡着的齐阳,站起身冲陆延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周围看戏的人经此一役,终于看穿了陆延和齐阳已经彻底分手的事实,转眼齐刷刷地盯着还留在原地发呆的陆延和范子墨,只觉这两人甚是般配。范子墨呆呆望着齐月抱走齐阳的背影,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我也想要公主抱……”

  陆延显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逐渐变化的暧昧眼神,直接开口嘲笑:“你穿得跟个球似的谁抱得动你啊?”

  范子墨低头看了看自己裹得圆鼓鼓的身体,脸一下子红了:“干吗!我就是怕冷嘛!”他一转头,这才发现周围人们不友善的神情。范子墨这人虽然大事看不懂,小事看不到,但八卦之事对他而言简直是信手拈来,几个眼神的交流间就知道了周围人对自己的同情和对陆延的愤慨。他转了转眼珠,嘴角向下一撇,陆延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要耍炸,奈何嘴巴实在没他快,只听范子墨委屈地“嘤嘤嘤”几声,冲着自己双目含泪地哀求道:“老公!你是在说人家胖了吗?”

  室外今日12度,室内不知是几度。陆延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整个人瑟瑟发抖,向导们无论男女老少都眼睛冒火,像是要将陆延活活烧死。跟陆延较为熟络的蒋柯此时也摆好了听八卦的姿势,他极少见到陆延身处如此要命的风口浪尖,连一向冷静自持的脸色都变得颇为尴尬,不由煽风点火道:“就是,哪有交往几天就嫌弃伴侣胖的啊,你这人也真是丧良心。”

  陆延吃惊地看着同样一脸坏笑的蒋柯,只觉得今天诸事不宜,怕是出门没看黄历。他已经搞不懂自己干吗要来掺和这件事,被齐月用火燎了还算情有可原,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的后续会是被这两位“至交好友”按在社死的地面上使劲摩擦。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能逃避道:“我,我……去看看齐阳……”

  没想到范子墨今天戏就能这么足:“老公你刚说完我胖,就急着去见前男友吗?”

  陆延气得咬牙切齿:“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范子墨看周围那群看戏的人,一点都没在怕的:“干吗!你还想‘家暴’我吗?!”他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假哭起来,“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陆延整个都红了白白了红的,比新年烟花还热闹。周围的人都围上来安慰起范子墨来,间或瞪着陆延那张看似无害的脸,露出吃人的表情。陆延从未觉得过这一群人均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向导们居然能这么可怕,按着自己的鼻梁骨闭上嘴默默往外退去。

  蒋柯整个人都笑得打跌,看着这场闹剧跟着陆延一起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陆延忍不住吐槽他:“你多大人了还跟着他闹我。”

  说有多大也才刚满32岁,虽说比他们都年长个7岁,但上班摸鱼下班八卦埋汰人这些事他可做得顺溜得很。他有些好笑地问陆延:“你跟他怎么起的八卦呀?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陆延想到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有齐月抱走齐阳的表情,神色复杂道:“说来话长。”真他妈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