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澍比夏黎起得要早些，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分健康的老人，尽管有一头花白的头发，和清晰可见的皱纹，也遮盖不住他身上的正气。
听到动静，老爷子也抬起了头，看到了男孩。
“爷爷您好，我是林澍。”
“你就是小林啊。”
宋立堂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不错，宋三眼光可以，夏九眼光也可以。”
男孩一愣，看着他精明的眼神，明白这老人其实什么都清楚。
“谢谢爷爷。”
楼上的开门声响起，二人抬头便看见夏黎伸着懒腰出了房门。
虽然身体还是很疲惫，但是少年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毕竟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每天都是一个令人期待的开始。
“早上好啊师父！早上好小叔叔！”
老头摆了摆手做了回应，林澍则是笑着看着他。
“早安。”
厨房里柏叶端着早点出来，催促道。
“快吃吧，还要去学校呢。”
三人坐在一块儿吃了几个包子，喝了杯豆浆，出了门推出那熟悉的两辆自行车，准备往学校赶去。
就像男孩第一次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这次换了个位置，因为夏黎的脚底受伤，就换了林澍骑。
春风和着暖阳，盖在少年人的身上，草木的甜香带着生机钻进发间，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春天。
少年的手扶着男孩的腰，两个人嘴角都是止不住地上扬，一时间所有的烦恼都被扔在了脑后。
下课时间，柏叶去办公室帮老师整理作业，夏黎偷偷拿出手机，给身后的人发了消息。
林澍本来在整理笔记，看着前桌少年伸手到背后在他桌上敲了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Dawn：你记不记得昨天，康回叫了那鬼怪什么？】
【小叔叔：我当时不太清醒，好像听到了有火字。】
【Dawn：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你这样说，那应该就是了。】
【小叔叔：叫什么？】
【Dawn：布火。】
看到这两个字，男孩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心底发凉。
布火，布火使者。
这可不是鬼的种类，和耐重完全不一样，千百年来的布火使者就只有一个，这是它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都没有往下说，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昨天见到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那是几乎和神仙并驾齐驱的存在啊……
夏黎沉默一会儿，突然回过头，看向同样沉默的男孩。
“我想弄清楚。”
“好。”
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他不会阻拦自己。
他也明白自己想要弄清楚的是什么。
“今晚整理一下好了。”
林澍点点头，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放心些。
“放学我去宋哥家拿下笔记本，直接做导图。”
当晚两个人一到家洗完澡，就挤进了夏黎的房间开始讨论。
打开制图软件，林澍先敲入了几个关键点：
【布火、康回、相柳、耐重、斫龙阵】
他看向少年，寻思自己要不要再输入一个名字。
对方侧头笑了下，伸手敲打键盘，添了两个字。
【柏叶】
看着男孩有些纠结担心的眼神，夏黎轻声道。
“我不怀疑他，只是他肯定脱不了联系。”
“嗯。”
在几个名字之间加了双向箭头，林澍听着身边的人缓缓分析着。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康回和相柳之间是一方的，而且关系还很亲切，相柳……”
“叫他哥。”林澍接道。
“对。那康回的修为，甚至比相柳还要高，布火对他也有些忌惮的样子。”
“这样一说，康回才是修为最不得了的那一个啊！”
“和柏叶比呢？”
少年一愣，随即笑道：“什么时候猜到的？”
“民宿的时候。”男孩勾了勾唇角。“也没有刻意隐瞒不是吗？”
“啧，确实。”夏黎摇摇头。“不过陈泽那几个小子不一定猜得到，也只有你和咱们学习委员才能感觉到了。”
林澍点点头，王成宇肯定也能察觉到一些，只不过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详尽而已。
“我估摸着柏叶比相柳修为高，和康回比就不知道了，估计差距不大。”
少年耸耸肩，将修长的双腿收回盘在椅子上。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嗯？”
“按照这样说，他们之间修为差不了多大，为什么人形外表年龄看上去有这么大的差距？”
“其实柏叶原貌看起来和康回是差不多大的，只是为了陪我上学，所以特地化形回到未成年时期，从初中开始插班来跟着我。”
林澍总觉得哪里奇怪，皱着眉道。
“宋哥他们有让他陪着吗？”
“你问得和我当年我问的一样。”摇摇头，夏黎回道：“没，我也问过师父这个问题，他们只告诉我说，因为我入行晚，又是师门里最小的一个，所以要看着我些。”
抬起头，他直视着男孩的眼睛。
“我从前就怀疑这不是真的原因，这几次的事基本坐实了我的猜想。”
“可能真的和你的前世有关。”
男孩见他紧张，稍微转移了一下话题，放柔了声音。
“你应该真是某位神仙帝君。”
“哪位帝君昨天刚成年啊。”
少年被他的神情逗笑了。
弯弯的月牙儿眼里透着光，清澈又无害，那模样让男孩没忍住，忽然凑近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这让某人直接止住了笑声，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咳咳……”他赶紧转移目光，不敢看身边目光灼灼的人。“说正事，说正事。”
林澍看着他害羞的模样，轻笑出声：“嗯。”
“布火和康回看起来，关系也并没有那么融洽，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的合作，共同阻止耐重那一方的鬼怪破斫龙阵。”
“他们四个之间肯定认识，而且对斫龙阵的事情都有了解。”男孩视线终于移回电脑屏幕。“了解得也比我们多。”
“但是他们没有透露一点消息。”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夏同学接着道。
“是怕引起恐慌，还是他们想要隐瞒什么，现在都搞不清楚。”
“布火最后提到了法台上的雕刻图纹。”
“对啊！”少年眼睛一亮，打开手机相册，感叹着。“我差点忘了。不过手机还是国产的牛逼！经历过这么多磨难还健在！”
将原图发送到电脑上，两个人打开图片，还是有些模糊，又用PS锐化清晰调整了一下，才终于看清上面的内容。
石柱上的人物十分抽象，所幸二人看的古籍资料并不少，依稀能明白画面的内容。
那是一个两个人在对战，周围苍穹巨裂、海浪滔天。
接着，其中一个好像败了，低着头，却依旧挺直着腰杆。
这并不是一个标准的输者姿态，他的骄傲仍在。
但是输却让他愤怒，第二排的图中，他竟是直接撞上了一座大山！
霎时间，天崩地裂、天河倾泻、山林大火、妖魔横行，整个世间也成了地狱。
连环雕刻画的故事就到这里终结了，短短三行，却透露出了让两位高中学生十分熟悉的信息。
“这是……共工怒触不周山吧？”
“……”
“所以……这也不是什么神话典故，而是史实记载。”
“……”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惊愕，愣愣地对视了一眼。
“在这个故事里，共工是一个负面形象。”夏黎皱了皱眉。“难道说下面压的是他？”
“不。”林澍摇了摇头。“共工虽然在这个故事里有些冲动易怒，但是他毕竟是上古水神，应该不至于被封印。”
“如果是他，那些鬼怪没有救他的理由。”
听着他的话，少年又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要点要错过……但是又抓不住……
是什么呢……共工和斫龙阵的关系……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猛地抬头。
同时，身边的人也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和少年对视了一眼。
“相柳！这个名字你熟吗！”
“查一下。”
飞快地打开百科，林澍敲下“相柳”二字，按了回车。
清晰的介绍在了屏幕上呈现，只第一句话，就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相柳，又称相繇，上古时代神话传说中，共工的臣属。蛇身九头，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二人沉默着，脑海里有些空白。
布火、相柳……连着两个上古的妖鬼出现，让他们实在有些缓不过来。
“那……康回到底是谁？”
半晌，夏黎艰难地开了口，看向同样错愕的林澍。
“相柳叫你帝君，不会你其实是……”
“不可能！”少年拼命摇着脑袋。
“我不是那么暴躁的人！”
谁都知道，因为共工惨败的愤怒，不周山的天柱折断，世间几乎毁灭，直到女娲补了天，才得以挽救。
夏黎怎么都不信自己会闯下这么大的乱子。
“我知道你不是他。”林澍看着他懊恼的模样，心里的茫然消散了一些，笑道。
“我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故事里的另外一个人。”男孩紧盯着屏幕上的上古神仙妖魔群像画，缓缓道。
“颛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