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四起，灌入广场中每个人的口鼻，直接顺着气管侵入大脑，众人很快就两眼昏花，陷入幻境当中。
每个人都倒了下去，有直接仰头躺下的，有向前趴着的，也有倒在别人身上的。
夏黎也觉得头晕不堪，脚步虚浮着后退，撞到身后人的胸膛上。
林澍也有些发昏，却好像比其他人的症状要好一些，仍能站住。
他扶着怀里的少年走到最边缘的路灯下，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靠坐了下来，而夏黎也就这样枕着他的腿，彻底昏睡过去。
“哎呀，看来大家都进入梦想了呢。”耐重笑得张狂，在小广场的主席团上坐下，翘着腿晃着脚。
“那么我们就来随即挑选一位幸运的同学，来直播他的幻境吧。”
夏黎迷蒙中睁开眼，入眼的是自己的卧室。
他撑着身体坐起了身，稍微缓了缓，想起了刚刚的事情。
得打破幻境。
少年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翻身下床，然后刚落地就发觉这高度不对。
他低头了看了看自己的手，跑到课桌前拿起镜子一看。
果然。
这是小时候的自己。
推开房门，入眼的是空荡荡的房子，父母都不在家。
不能呆在这里，这是少年现在唯一的想法。
他手里现在什么都没有，身体也没有力气，遇到什么根本无法抵抗。
小夏黎拿起钥匙出了门，乘着电梯快速下楼，在周围开始打转。
顺着记忆左拐右拐，他不自觉地来到了一个小公园的门前停下。
那头的秋千上坐了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俊秀少年，看到他来了眼睛一亮。
“我还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呢。”
夏黎只感觉脑子空了，定定地看着眼前朝着他微笑如春风的男孩。
“千岁哥哥……”
这声呼唤好像魔咒一样，彻底解放了枷锁，牢牢地禁锢住了夏黎的魂魄。
他呆在一个自己操控不得的身体里，看着自己和男孩的距离越来越近，扑到了对方的怀里。
“我怎么可能不来！”
就连话他也无法自己说出。
此刻真正的夏黎就像一个第一视角的观众，在自己的幼年身体里，观摩着自己的记忆。
“哥哥今天给你带了棉花糖，想要吗？”
“要！哥哥最好了！”
小夏黎接过男孩手中的糖，放在嘴里，软软糯糯的甜味瞬间蔓延开到舌尖。
“小家伙，就你嘴甜。”千岁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头，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小黎今天想玩什么？”
“今天就想陪着哥哥，哪儿也不去！哥哥想玩什么，小黎就玩什么！”
“那我们去看看蛋糕店怎么做蛋糕好不好？”
“好！”
小夏黎点点头，被男孩抱着往蛋糕店走去。
然而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生生从墙壁穿了过去。
“好好玩啊！”
有些肉乎乎小手扒在玻璃上，小夏黎眼睛一闪一闪地，丝毫不避讳。
他以为是没人管他们，却不知道是没有人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
“看着也好吃！”
“今天你吃过糖了，不能再吃了哦。”
“啊。”小男孩转过脑袋，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我没有，我没吃！”
“不可以撒谎，要不然鼻子会变长，变成匹诺曹的。”千岁挂了下小东西的鼻尖，假装严肃道。
“唔……可是……”
“那也不能撒谎。”
“好。”
小夏黎低着脑袋认错，委屈巴巴的样子逗笑了少年。
“明天带你来吃？”
“真的吗！”
怀里的孩子瞬间抬起头，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就知道！千岁哥哥果然最好了！”
“小贪吃鬼。”
“我才不是！”
“你就是。”
“那我是贪吃鬼，哥哥是什么？”
“哥哥是耐重鬼。”
“那是什么鬼啊？”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着臂弯里的男孩。
“是一种力气很大的鬼，无论小黎长多大，都可以把你抱起来的鬼。”
幼小的身体里，夏黎双目通红，双手颤抖。
他看着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却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千岁和小夏黎看完了两个完整的蛋糕制作过程，直到外面天黑，才从店里出去。
“哥哥明天见！”
“明天见小家伙。”千岁弯下身亲了一口小夏黎肉嘟嘟的脸颊，摸了摸他的头。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赶去，还一步三回头地和身后的少年挥手。
过了转角，看不到那个身影，夏黎自己逐渐清醒过来，而身体的掌控权，好像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偏头看了看夕阳，少年想要转身找回去，脚步却顿了顿，最终还是向家走去。
他很清醒。
在敲响家门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再一次不受自己的控制，回归到了观影模式。
开门的是夏黎的母亲白秀，嗔怪地把儿子拉进了门。
“又这么晚，和谁一起玩了？”
“千岁哥哥呀。”
他话音一落，白秀的手顿了顿，有些发抖。
“是吗？玩了什么啊？”
“哥哥今天给我吃了糖！还带我看了做蛋糕！”
“小黎。”
小夏黎听到父亲喊他，转过头去才看到家里除了父母以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爸爸！”
夏明忠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朝着他介绍道。
“这位是袁志叔叔，是爸爸的朋友。”
“叔叔好！”
“你好。”
袁志盯着小小的男孩，皱了下眉头，随后又舒展开。
“小黎，先去洗手准备吃饭。”白秀温柔道。
“好。”
等小夏黎去了卫生间，夏明忠才害怕地问道。
“袁道长，小黎是不是……”
“是的。”
男人沉着脸，看着脸色煞白的夫妻二人。
“他被鬼缠上了。”
夏黎父母是在几日前发现孩子不对的。
他们每天听着自己儿子回来夸那个叫千岁的小孩，就想着哪天看看他，多谢他对自己孩子的照顾。
于是他们就偷偷跟着了。
然而到了那地方，他们远远地躲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孩子笑着向一个空晃荡的秋千跑过去时，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他们不敢上前激怒鬼，只是立刻找遍了整个区，才找到了袁志这个道士。
小夏黎开开心心地回到餐桌上，和爸妈还有这个新认识的叔叔吃了晚饭，便回房间看动画片了。
那时的他不知道明天将会是他和千岁最后一次见面。
现实中，楼上的学生看着眼前的环境切换了一个又一个，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真可惜呀，好像没有人能够改变过去呢。”
耐重叹了口气，摇摇头。
“怎么都这么固执呢？”
陈泽看着面前的幻境重复播放着，声音颤抖着问道。
“班长，他们为什么……”
“他们没有选择，身体根本不受他们的控制。”
在同一个幻境重启第二遍的时候，柏叶就发现了不对。
眼前的幻境一个接着一个切换着，当第一个人失败了，就会自动切换到下一个同学。
家暴，父母离异，校园暴力，家人去世……
这些不断在他们的眼前重演。
既然知道结局不好，那就没有人会做两次完全相同的选择。
幻境里的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只能以第一视角不停地经历自己最痛苦最害怕的事情。
一遍又一遍。
痛觉不减，感官不减，却无可奈何。
这是真正的精神折磨。
“如果连心里的坎都过不去，还怎么和我学本事啊。”
耐重接着摇头道。
“没办法，一遍遍来吧，总有小朋友会成功的。”
柏叶看向最边上靠在一起的两人，眼神微动。
他发现林澍的手指轻动了一下。
幻境里的时间流速是可以调节的，夏黎眨了下眼，时间竟是直接到了第二天下午。
不受控制的身体向着公园跑去，看到的却是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那个昨天抱着他，揉着他脑袋，给他糖吃的少年身上没有一丝完好。
大火灼烧着他瘦小的身体，却烧不到周围的一切。
“千岁哥哥！！！”
小男孩疯了一样向前跑去，哭喊着，却触碰不到少年的身体。
“你快帮帮他！帮帮他呀！”他拉住旁边站着的人的衣角，眼泪“啪嗒啪嗒”得往下掉。
身边的男人低头，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到一旁，就在那儿站定。
小夏黎看着眼前的人，彻底呆住。
是袁志。
他的模样也很是狼狈，双眼通红，嘴角挂着血丝，脸颊上还有不少抓伤，纵横在脸上，可以说他几乎毁了容。
“袁叔叔，袁叔叔！”
小男孩回过神来，又抱着他的腿。
“你救救千岁哥哥吧！求求你了！！！”
“他是鬼！”男人终于受不了，低头吼道。
“你看到我脸上的伤没？啊！？都是他抓的！！！”
小夏黎被他吼得直接呆住了，眼泪也止住了，只是不停地摇头。
“不，不啊，怎么会呢？那是他开玩笑的，哥哥不是鬼！”
“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不救他，我救！！”
小男孩撑起小小的身体，朝少年跑去，却一次又一次穿过了他的身体。
“哥哥！哥哥你别怕，我去找水，我……”
“小黎。”
虚弱的声音从大火中传来，少年的身影几近透明。
“别找了，哥哥就是鬼啊。”
朦胧中，千岁的嘴脸勉强勾起了一丝弧度。
“对不起啊，哥哥的鼻子才会变长，是哥哥没有告诉你。
“本来想找到合适的接班人，转世后再来找你……”
“我这是……等不到了啊……”
“小黎长大……”
人影消失在火光中，而火也没有多久跟着熄灭。
夏黎浑身发凉，他能感受自己的身体精神已经崩溃到了极限，眼泪糊了满脸，什么也看不清。
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