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楚远熙口述的线索,楚安缔针对性地调查了之后,跟委托人约了时间见面。
其实对于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她倒也不是很震惊。毕竟这个世界上多得是对律师不坦诚的人,不见棺材就不掉泪。
将自己调查到的材料往前一推,楚安缔轻声道:“花小姐,你如果早点把事情跟我讲清楚就好了。”
纸上是关于一些委托人的事情。
在赚钱这件事上,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的人,糟了多少苦都要十倍给对方展示出来。
“那天,我被北川家的四个人围在巷子里……”
楚安缔将这个场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她把他们揍趴的那部分,只着重讲了自己是如何顶着一身的污水回家的。
对面的花星由露出愕然的神色,随即转为浓浓的抱歉:“天啊!真对不起,楚律师,是我连累你了,幸好你没事……”
她失落地垂下头:“我早该知道的,北川家一手遮天,没人能帮得了我。”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啊?可是,他们不是都找上你人身威胁了吗?”
“是啊,但我没说不帮你啊。”
花星由愣了愣,双眼冒出感激的光芒。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正义、不畏强权的律师,就算被北川集团威胁了,也站在她这一边!
刹那间,她的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想给对方送面锦旗,直到她看见楚安缔微笑着伸出手,比了个数字。
“就是得加钱。”
楚安缔的策略很简单。如果是单纯的情感纠纷那就好办了,都没必要法院见,大家各自带上律师,一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嘛。
在北川集团大厦的会客室内,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北川家的二小姐,也就是派人往她身上泼脏水的那位。比想象中年轻不少,可以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敢让这个小女孩当话事人的。
北川音羽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有些急躁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星由呢?”
“她不方便出面,所以委托我代理……”
北川小姐的脾气非常符合人们对于富家千金的刻板印象,骄纵又任性:“我不管!你叫星由来见我!”
她身边的律师也忍不住抹了抹汗。显然,如果这位混世魔王发起脾气来,没人能招架得住。
可楚安缔不慌不乱,将身子微微前倾,缓声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别急,你先把这个签了。”
她将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推向他们。
“如果你同意这些,花小姐就愿意与你见面。”
陷阱!凭什么一上来就签合同啊?北川集团的律师一把拿起,皱着眉头审视,却发现上面的内容令他啼笑皆非。
【甲方:花星由,身份证号……乙方:北川音羽……甲乙方自愿恋爱,为了双方关系愉快和谐,特定此协议:】
【乙方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涉甲方的个人生活,包括但不限于……】
【若乙方……视为满足第三条……】
这和一般男女之间的婚前协议有点像,但内容要幼稚得多,譬如什么不许限制甲方几点回家、不许限制甲方交友……
北川集团的律师看到最后,汗如雨下,只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原来、原来二小姐私下里是这样的……
在他们看合同的时候,楚安缔倒是一点儿都不慌。反正她都已经了解清楚了,这种小孩子间的恋爱,说开就好。
要是北川小姐同意,那她们就还能再试试。要是不同意,那就直接散伙得了。
最后这场闹剧以北川小姐的妥协收尾。她爽快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时面露期待,向楚安缔询问星由的近况。
作为一个合格的律师,那当然是:“无可奉告。”
“你有没有办法让她明天来见我?”
“恕难从命。
怎料北川小姐放了大招,使用钞能力攻势,直接一张支票甩在楚安缔面前:“上面的数随便你填。”
“我……咳咳,保证完成任务。”
真喜欢给这种有钱人打工。
… …
什么都可以拖,唯独兑支票这件事不能拖。当然,楚安缔也没有傻到真的随便填数字,只按市场价收取了正常的律师费用。
她看着银行卡里久违的余额数字,笑成了一朵花。
这笔钱来得刚刚好,可以存下一部分,剩下的就打给凉城的花店那边,否则真的是要入不敷出了。
楚安缔打开微信,找了找列表里的人,刚想给秋晓发消息,让她多照看着点花店,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秋晓:“安安姐。”
秋晓:“我来帝都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凉城人,这是秋晓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虽然身为复苏者,可她没有归顺TT,自然也从未有机会体验大城市的生活。
楚安缔在高铁站接到她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不自在地缩在角落,戴着鸭舌帽,和周围格格不入。
“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她叹气,“这里很大,很容易迷路的。”
秋晓局促地攥着衣角:“我,我是临时起意。”
楚安缔离开凉城之后,秋晓就再也没见到过她。等再次听到相关的消息,便是有关TT的。
原来,安安姐是帝都的SSS。
原来,安安姐是为了隐藏身份才来这里的……
凭着一腔想见她的冲动,秋晓就买票,坐高铁来了这里。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楚安缔以真容在公共场合示人,熟悉之余,却又陌生。
楚安缔替她拉过行李:“好啦,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吧。刚好我赚了笔钱,请你吃好吃的。”
说着,她侧眸:“订酒店了吗?”
“没。”
“那刚好,住我家。”
… …
秋晓是穷孩子,自小苦惯了,会做饭这种事情自然是必须的。最终俩人没出去吃,而是由秋晓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辛苦你了。”楚安缔摸着撑不下的肚子,只觉过瘾,去凉城之后她就爱上了吃辣,“太好吃啦。”
秋晓握着筷子望她:“没什么的。”
她的目光中藏着些欲言又止,纠结半晌,还是说了:“安安姐,和你住在一起的人,是你那个妹妹吗……”
楚安缔“啊”了一声,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但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秋晓的眸中满是失望,那一瞬间,她看懂了对方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不由得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在凉城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她对你下死手。”
她越说越激动:“安安姐,她真的能对你好吗?”
楚安缔怔了怔。
“去阳台上聊吧。”她说,“刚好吹吹夜风。”
家里阳台的视角刚好能看到满天的星星,两人倚在栏杆边,让带了些冰冷气息的夜风抚过耳畔。
楚安缔支着下巴:“其实我对她做过更过分的事情,所以我不怪她。”
“你能做出什么事?”显然,秋晓不信。
“我和她……”楚安缔含糊地说,她不喜欢将这种事讲得太直白,“然后我一走了之,再也没联系过她。”
秋晓呆了。
楚安缔又补充道:“整整五年。”
先不告而别、选择逃避的人是她,所以她又怎么能对楚远熙生出任何的责怪之心呢。
如果要责怪任何人,那只能是自己。
秋晓愣愣的:“那现在,你们是什么情况?”
“现在啊,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有点奇怪。”她说,“我很喜欢元元——哦,元元是她小名——作为女人的那种。但同时,我大概也有一点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毕竟楚安缔也算亲眼看着那个小团子一点点长大的。这是种描述不出来的感情,硬要说的话,只能拙劣地将其比喻为一种亲情与爱情的奇妙结合体。
“但我并不认为亲情和爱情是没有界限的。家人就是家人,爱人就是爱人,不能混为一谈的啊……她对我来说,到底是妹妹,还是一个独立的女人嗯?”
楚安缔微微侧过头:“所以,就连我自己,对自己的感受一直也很费解呢。”
“我只知道,对我来说,全世界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特别了。”
秋晓默默地垂下头,心中有几分酸涩。她将自己的好感表达得太过明显,而这,正是楚安缔委婉的回答。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既然你很喜欢你妹妹,又为什么要离开?”
真是个好问题。往往越一针见血,答案便越出乎意料地简单。
“因为害怕啊。”
害怕很多事情。
譬如,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楚远熙。楚远熙那么相信她,她却设计杀死了她的父亲。不论怎样,这都是个不争的事实。
也害怕自己成为将楚远熙拉下沼泽的那个人。本来就是富家小孩,一辈子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好了,何必与她这种需要逃亡的人为伍。
更害怕失去。
即便付出一切,也不想再感受那种什么都不剩下的痛苦。对于赚钱来说是这样,对于母亲的生命来说更是这样。
还有楚远熙也亦然。
所以在失去之前,不如自己亲手斩断好了。
… …
两人聊得忘记了几乎时间。
过了很久,大门开了,有人进了客厅。动静不小,却险些被她们忽略。
楚远熙看着阳台上两个在夜色下聊得正欢的人,还有显然刚吃过饭的桌面,站在原地没动。
她目光如炬,面无表情。
“有客人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客人”这两个字,似乎……咬得格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