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作为引领者,女人自然而然成为了艾海琦的陪练对象。
可D级的能力,着实不够看。
幻想空间里,第不知多少次把人甩到半空中之后,艾海琦停下了手,有些苦恼地看着她:“小云姐,要不我让他们给我换个人吧。”
她此刻看起来很狼狈,身上全都是沙子,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
“对不起啊。”女人小声地道着歉,“耽误你了,小海。”
她本想爬起来,可手脚发软,又跌回了沙滩上。
海浪将艾海琦带到女人面前,她看着女人失落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有些后悔,“唉”了一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女人低下头,“我知道的。我……我的实力太差了。”
她知道,和小海同期觉醒的另一个女孩也是风元素,可人家是实打实的SSS。相比起来,自己弱得像个冒牌货。
“要不,去跟基地申请,让你们两个SSS互相练习吧。”女人脸上蒙上一层灰败,“我确实拖了你的后腿。”
艾海琦慢慢地坐了下来,低声说:“不是这样的,你别这么说自己……”
她不想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用安慰我,小海。”女人迎着太阳,有些怅然若失,“我心里有数。”
艾海琦脱口而出:“你也有比别人都厉害的地方!你,做的饭很好吃,家里收拾得也很干净……”
觉醒之后,她就跟着女人一起生活,衣食起居都是对方在照顾。
女人笑了:“是吗。那看来,我还是适合当个普通人啊。”
… …
可就是这个普通人,在某次任务时,奋不顾身地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伤害。
“你是傻子吗?”艾海琦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女人,双目通红,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凭什么敢帮我挡啊?”
SSS的身体素质强,躺两天就恢复了。可D级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她怎么敢的啊?!
“好啦……”
不论她如何激动,女人都只是露出柔和的笑意:“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不要着急。”
她的手轻柔地抚上艾海琦的脑袋:“医生要我好好休息的,你不可以吵闹哦。”
艾海琦忍着眼泪,一言不发,只闷闷地趴在床边,似乎誓要守在这里,哪也不去。
半晌,她才憋出只言片语。
“对不起……你那天,是不是听那些人说了什么?”
女人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哦,我没在意的。”
不过只是些风言风语,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说艾海琦嫌弃极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堂姐,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帮助。
“那不是真的。”艾海琦急匆匆地辩解道,“我不是……”
女人一如既往地微笑:“没有关系的,小海,我一直很相信你。”
她的目光真挚又干净,像天上洁白的云彩。
… …
可后来,那个目光唯一一次怒视着她,难以置信:“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女人来回踱步,似是气急。
她毕竟比艾海琦大几岁,知道TT这潭水有多深不可测。可谁能想到,艾海琦竟然私自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我……”
艾海琦被指责得有些难过。她轻声说:“他们答应给我基因药剂。”
“就为了这种事?”女人更加不解,“你已经是SSS了,再往上走,又有什么意义……”
“是给你的!”
艾海琦委屈地打断了她。
不管TT提出什么,她唯一的条件就是——让自己的引领者,不再只是D级的水平。
“我知道,你一直很遗憾自己的能力……”
艾海琦没有错过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啊。”
… …
后来女人的确升成了C级,一切都非常顺利,顺畅无阻。
只是在结束的时候,工作人员叫住了她:“艾小姐,高层有话对您说。”
有那么一瞬间,女人有一种喜悦的错觉。难道自己升成C级之后,TT会逐渐开始重视自己,开始给自己一些任务吗?
而事实和她想的也确实差不多。
“这边有个任务要给你。”平时可望不可即的高层慢慢地说,似是真要对她委以重任,“关于艾海琦……”
每多说一个字,女人的眼神就暗下来一分。
“所以。”她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领会到了正确的意思,“小海只有亲手杀死我,才有机会突破等级。”
“没错。”
TT的人说,不是商量,而是告知的口吻。
“用这几天时间,好好告个别吧。”
… …
那是艾海琦最后一次见到她。
两个人久违地一起出去玩了,躺在帝都郊区的山间,仰望着晴朗的天,享受着惬意的微风时不时吹过。
“你不是突破等级了吗?”艾海琦忽然想了起来,莫名兴奋,“快,展示给我看看。”
她没能注意到女人的表情,只一直盯着天上。
“哇……”艾海琦夸张地赞叹,“云动起来了诶!”
原本静止的云朵快速跑了起来,走马观花,应接不暇。
对于SSS来说轻松做到的事情,对于女人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操控完这一切,她累得气喘吁吁,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真厉害。”艾海琦夸她。
女人苦笑:“你别捧杀我了。”
艾海琦认认真真地说:“怎么叫捧杀呢?我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话音未落,女人忽然轻轻揽过了她。
艾海琦的脸瞬间红了,但她并不想让女人发现这一点,于是缩起了身子,不让对方看到自己。
她们贴得很近,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女人轻声说:“抱着你睡一会,好不好。”
岩石上,两个人肩并肩地依偎在一起,姿态亲密又温馨。
艾海琦依言闭上了双眼,听着这令人安心的声音,放松了全身的戒备,在熟悉的气息中进入了梦乡。
那大概是离幸福最近的一刻了吧,她想。
… …
可是为什么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目只剩下鲜红的血色呢。
艾海琦看到自己的手握着粒子刀,刀刃深深地没入了某个人的身体,血流如注,如奔涌的潮水,停不下来。
而覆在她手之上的,是女人的手。
女人的嘴唇血色尽失,却仍旧勉力维持微笑,用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小海……”她轻声叹了口气。
艾海琦吓坏了,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试图将手松开,却做不到,因为女人的手牢牢按着她的。
“怎么回事。”她脑袋乱乱的,“这是怎么了……”
“杀了我,你就有机会突破等级了。”
复苏者的能量天然无法伤害引领者,所以想要完成这个过程,引领者需要受很多的苦。可女人即便痛得冒了冷汗,也没有叫一声疼。
“对不起。”女人只是一遍遍地说,“只能留下你一个人了。”
“……不过,你这么优秀漂亮,身边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孤单。”
“如果我存在的价值,就是让你成为更好的小海,那我没有怨言。”
“我很爱你。”
“再见。”
女人的手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将粒子刃从身体里拔了出来,让创口的血在空中飞溅。
艾海琦的脸上也染上了朵朵梅花。
她失去了语言能力,行动能力,以及一切作为人存在的能力,直到TT的人强行将她拖入实验室,清洗记忆。
仪器的记忆读取眼镜从艾海琦的脸上落下,露出她空洞无神的双眼。
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譬如为什么,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楚远熙。
——到底是望向楚远熙,还是被那陌生又熟悉的风元素能量所吸引?
艾海琦倏然站了起来,随后掏出身上的粒子枪,丢给对面的楚远熙。
“我去去就回。”她微笑着说,眼中神采奕奕,像是有了某种新的希望与目标。
楚远熙看懂了那个目光所代表的含义:“你……”
艾海琦轻轻点了点头。
楚远熙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了句:“保重。”
艾海琦静静地走出了这个房间,没有刻意隐藏踪迹,甚至连脚步都没放轻。
这里本身就是重点关注的地方,她甫一冒头,就有不少工作人员皱着眉头围了过来。
“艾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便觉周围温度渐低,一道冰刃划过几人的脖颈。
见血封喉。
连惊呼都来不及,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这就是普通复苏者和SSS的差距。
汹涌的能量从艾海琦的周身肆意涌出,将整个基地都笼上了层层冰霜。不知从何而来的潮水已经将基地的第一层淹没,还在持续上涌中。
身后的人连连倒下,她却连头都没回,只径自走到电梯前,按下了向上的按钮。
托那些人的福,艾海琦对他们的所在之处一清二楚。
警报声迟迟响起,播报声比任何时候都惊慌失措:“警戒——警戒——集合——”
G的袭击总是会走漏风声,所以像这样不打招呼地进攻,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此刻,基地大部分的力量都用在楚远熙身上了,根本没有人料到……
最终袭来的,是水元素能量。
可饶是再训练有素的小分队,也无法抵抗来自自然地怒气。无数个身影在海水中不断浮浮沉沉,最终被咸腥的液体灌入喉咙,身子一软,沉入海底。
“艾小姐她疯了!”
“快去打开基地的防御系统!!!”
海水在怒吼,在咆哮,将能触碰到的一切都尽数吞没。
艾海琦独自一人走上空荡荡的走廊,耳边又重新回荡起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
那些曾经觉得聒噪、如今却无比怀念的絮絮叨叨。
——风元素和水元素,其实是绝佳的搭档呢。运用得好的话,可以威力加倍。可惜我太实在是弱了,没法站在你身边……
艾海琦站在水中,引发潮动,将牢固的门撞击开来,不出意外,看见里面人惧怕的神色。
——要不,我就当个普通人吧。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成绩还不错,哈哈,去工作的话应该也不会太差吧?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给你做饭……
“该死,是谁让你想起来了!”那些面目可憎的人,露出丑陋的哀求模样,“求求你,别杀我们,TT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你问我想做什么工作?我学的会计呀,大概就是去事务所,或者给某家公司当会计咯……怎么,你要开一家公司雇我吗?
大海将他们席卷其中,任凭如何呼救,也无法逃脱水的怀抱。
“TT的一切都可以给我。”艾海琦木木地念着这几个字,“那她呢。”
那在记忆中被设下禁制,无法提及的三个字,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艾,云,崎。
那个曾经与自己一起不断憧憬未来、有着同样姓氏的女人,她的名字叫艾云崎。
TT的一切,要来又有什么用。
谁把艾云崎还给她。
“你要为了一个D级的废物,把整个TT都毁了吗?”哀嚎遍野,质问着她,“在你还能停下的时候,快停手吧……”
源源不断,一波又一波的援军赶到。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用特制的粒子枪朝着艾海琦的身躯射去。
虽然大部分都被海水卷走了,可他们终究占了人数优势,还是有部分击中了她的身体。
艾海琦感到很痛,但只是转瞬即逝又消失了。流出的血很快就溶进了海水中,再也看不见。
“停手吗。”她轻声道,“不要。”
“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SSS的能量并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更何况艾海琦只有一个人孤军作战。方才的攻势太过凶猛,分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甚至可以说是自杀式袭击。
“没关系。”
都死掉好了。
都毁灭好了。
一切都乱了套,仅剩的人们死死抓着可以傍身的东西,将其当成最后赖以生存的诺亚方舟。
是错觉吗。艾海琦迷茫地抬头,此刻局面纷乱,她却怎么好像看到了日出呢。
蔚蓝的天空上有朵淡淡的云彩,正趁人不注意,悄然移动着,尽数映在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漂亮极了。
艾海琦不禁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她将所有的能量汇聚到手指尖,俯身,将整只手没入水中,献上了最后的风暴。
——我叫云崎,你是海琦。我叫你小海好不好?
艾海琦仰着头,任凭阳光将眼睛刺出星星点点的泪水。
“对不起,来找你啦。”她说,“下辈子会好好保护你的,一定。”
没能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是。
我也一直很爱你。
——尾声·潮退风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