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就像是一粒小小石子落入汪洋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之后不论她再怎么追问,楚远熙也只是紧抿着双唇,未置一言。
不知是否是楚安缔的错觉,她总觉得,元元的嘴唇看上去异样苍白。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出了酒店,在别人眼里并无异常,只有楚安缔能感受到手腕上的禁制。
就好像她是楚远熙手里的犯人一样。
穿过大街小巷,眼瞧着走的方向越来越熟悉,楚安缔突然知道她要和自己去哪里了。
步伐在某扇玻璃前停止,上面的招牌是“让让花店”。
店里,小伊正在清理门口的垃圾,抬头忽见熟悉的面容,欣喜道:“安安姐!”
她欢快地奔出来,像只小鸟舒展着翅膀,满心满眼全然只有楚安缔一个人。
过了片刻,小伊地目光才来到楚远熙身上,认出了她是今天那位要求布置房间的客人:“咦,您怎么来店里了?是还要需要花朵吗? ”
虽然店员们已经竭尽全力为客人布置好房间了,但如果对方还是有不满意之处的话,还是可以继续要求他们帮忙装饰的。
楚远熙静静地打量着这间花店,未置一词,静默不语。
“先进去吧,小伊。”楚安缔轻声说。
小伊狐疑地看了楚远熙一眼,只觉得对方的表情忽然变得不善,但也没有质疑店长的决定:“哦。”
她不露痕迹地守在楚安缔旁边,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位客人身上多了几分压迫感,像是会伤害店长一样。
楚远熙依旧冷眼看着,没有阻止。
“刚刚我们和供应商订购的那批新花种到了,颜色比较特别,可以做新的花束搭配。”小伊拉着楚安缔的衣袖,朝她道,同时警惕地往向一旁的那位客人,“安安姐,你要去看下吗?”
安安姐?
呵。
楚安缔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她朝小伊道:“你去忙你的吧,客人还有事,我来接待她。”
“……哦,好的。”店长都发话了,小伊也只能听从,于是便乖乖地回去,继续清理垃圾。
只是眼神时不时朝这边飘来,似乎将楚远熙当成了什么居心不良的坏人,神色之中透露着几分防备,生怕她会伤害楚安缔一样。
楚远熙盯着那谨慎的面容,仿佛看见了那个时候,妄图守护不属于她的东西的自己。
经年已过,为什么有些事情却还是从未改变?
就像楚安缔身边的人一样。
就像她对楚安缔的心意一样。
坚定且执拗,从未因任何外界因素、或是发生的种种事情而改变过分毫。
楚安缔并没有多关注两人的想法,她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最好不要让小伊这种普通人对楚远熙留下印象,以免多生事端。
“你有专门的休息间吧?”楚远熙问。
“嗯。”
“有的,客人。”小伊分明在一旁擦着垃圾留下的水污,却又抬起头来,回答楚远熙的话,“但是客人一般不能进去,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小伊打断,楚远熙总算将目光转向了她。
“我有在和你说话么?”她轻声说。
“好了。”楚安缔扯了下她的袖子,同时严厉地看向小伊,示意她不要管,“小伊,你忙你的,客人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小伊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老板带着客人走进去,什么也没有说,心中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这回,拽着人往前走的换成了楚安缔,她快步将楚远熙拉了进去,生怕再在外面闹出什么幺蛾子。
花店里的休息室内,空无一人,仅余下她们二人的身影。
楚安缔边将门锁上,边道:“你别和小伊计较,她年纪小。”
“……”
楚安缔将头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现在没有人在外面之后,方才放下了心:“好了,你怎么想到要来我的花店……”
回首的刹那,她蓦然瞳孔缩紧,不敢置信。
她看到方才和她一路走过来、并无异常的楚远熙,此刻痛苦地闭上双眼,身子蜷缩起来,靠着椅背,露出极为痛苦的模样。
“你……”楚安缔皱眉,赶忙上前查看对方的情况,“你怎么了?”
可不论她如何问,楚远熙也没有回答。倒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无力说话。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试图以此保持清醒。那发紫的唇很快被咬破,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楚安缔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很快感觉到能量异常紊乱,就像上百只野兽在土地上狂奔,引起的阵阵颤动。
怎么会这样?
她随身常备能量镇定剂,很快从办公室的盒子里翻找出来,刚想将针剂朝楚远熙的手腕上扎下来,就被她制止了:“不行。”
“为什么?”尽管楚安缔离开TT很久,可能量镇定剂没有保质期,应该不论放多久都还能用才对。
楚远熙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没用的。”
疼痛不止究竟来自何处,她只知道全身都像是被重型卡车压过一样,碾了个粉碎。
“我该怎么帮你?”
“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蓦地,楚远熙像是受到某种压迫一样,吐出一口鲜血,洒在了洁白的地板上。残余的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滴了下来,落于新换的衣服上,成了一串梅花似的血点。
“有人来了。”她轻声说,“三个,都是复苏者,正在朝这边靠近。大概十分钟之后到。”
风能带来许多有用的讯息。
“是什么人?”楚安缔给她倒了杯水,闻言皱眉,“为什么而来。”
楚远熙连拿杯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让楚安缔给她喂到嘴边。她恍然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能量暴走的时候,楚安缔也是这样为她倒了一杯水。
澄澈的清水和玻璃杯仿佛与记忆中的影像到一起,令她险些呛到。
“我也不知道。”
“我去应付,你先休息一下。”
楚安缔转身欲走,却又最终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她很确定,她和秋晓都没让楚远熙受任何伤,现在这样,要么是某种陈年旧疾发作,要么是在路上遭遇了袭击。
她们是一起过来的,全程没有半点不对;而楚远熙还这么年轻,她会有什么旧伤?
楚安缔想开口叫“元元”,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元元大概已经不想听到自己这么叫她了吧。
关门的声音传来,楚远熙虚弱地喘了口气,露出个讽刺的笑容。
真狼狈啊,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发作。
她此刻头疼欲裂,用指尖掐着自己的大腿来保持清醒,尽管衣料之下已经青红一片,也只能如此。
“喂。”楚远熙强撑着拨了个电话出去。“是我。”
楚安缔使用了能掩藏能量和外表的装置,并不怕被谁认出来。
她站在花店柜台的电脑前,状似不经意地看着屏幕上的内容,实则余光瞟着来来往往的所有人,侦查着对方是否有可疑的行为。
“小伊。”楚安缔启唇,“关店。”
“啊?”
“听我的。”
这个命令来得突如其来,其他店员虽然不解,但只能照做。大概,是店长有什么别的考虑吧。
几人将玻璃内的帘子缓缓拉下,而与此同时,不远处一行人的脚步倏然加快,朝这边行来。
他们是两男两女,外表没什么特征,属于一眼就忘的普通人,显然也精心乔装了一番。
在小伊把“CLOSE”的牌子挂上去之前,为首一人推开了玻璃门。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其中一个男人开口,皱眉问道:“现在还是白天,为什么这么早打烊?”
小伊为难的目光看过来,楚安缔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店内有一些花朵过期了,准备清理库存,打折出售。”她轻描淡写地说,“您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网上下单。现在小店暂不接待客人。”
男人上下打量了眼:“你是这里的老板?”
“嗯。”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证件,亮在几人面前:“便衣办案。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店里有可疑人员,请配合警方搜查。”
警官证一亮,所有店员都被吓傻了。
小伊惊愕地想,什么可疑人员?难道是……在老板休息室里的那位客人么?
唯独楚安缔还镇定若素。
她在这一片呆了几年,不说吃得多开,但至少情况是清楚的。凉城这种小城市,又不像帝都的繁华市中心,什么时候需要便衣警察了?
附近派出所的面孔,她都认识,根本没眼前这号人。况且,对方身上的能量波动藏都藏不住了。
没想到这伙复苏者这么大胆子,不惜假冒警察也要把楚远熙带走。
楚安缔笑吟吟的,一点也不紧张:“警官,请问您要搜查什么呢?小店里可就这几个人,都是老员工了。”
几人对视一眼,沉声道:“那个房间,是什么?”
他们正指向那间休息室。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楚安缔示意员工们都先回仓库里呆着,这边她自己处理就好。
她支着下巴,慵懒道:“请问您几位有搜查令么?没有的话,恐怕不合章程吧。”
刑事法可是她的老本行,这些人吓吓别人还行,可吓不倒她。
男人眼眸微眯,厉声喝道:“你这是不配合了?”
不论他声音独到,楚安缔都不为所动:“搜查令。”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不欲多废话,径自朝那休息室而去,却见楚安缔挡在门前,一步也不挪开的架势。
他们在她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能量波动,于是便认为这店长是普通人了。
都是复苏者的话还好办,普通人比较难搞,毕竟总不能直接把人打晕吧?一个下手不知轻重可就闹出人命了。
他们中的女人上前,好言劝道:“这位店长,你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能否体谅下我们。只要让我们搜搜这里,我们马上就离开,好吗?”
那里面的能量波动,浓郁得不能再浓郁,分明是受伤后能量暴走的征兆。
显然,楚远熙就藏在这里!
不论他们怎么说,楚安缔都不为所动。
男人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干脆摊开了,恶狠狠地说:“你认识楚远熙,对吧?”
他右手攥成拳头,狠狠地敲在木质柜台上,很快出现一条裂纹:
“你把她交出来,我们现在就走。否则,你也自身难保……”
… …
一门之隔的休息室内,楚远熙已经痛到快要昏厥过去,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置。
她大口喘息着,几近放弃地心想,不然自己主动出去吧。
这些人的来意,她大概清楚,总之不会死就是了,还省得楚安缔掺和进来。
想到这里,楚远熙讥讽地笑了一下。
楚安缔藏了这么久,当然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而暴露了。
不然,陈易雄的旧部可不会放过她。
况且,她不想听到楚安缔的回答。
像垃圾一样被扔掉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因此楚远熙根本不好奇,答案会是什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要勉力起身,便闻得门外的声音,无比清晰,落至耳畔。
她听到楚安缔坚定地说:
“绝不。”
那些人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不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挑衅这么多人:“你说什么?!”
寥寥数语,却掷地有声。
门内,楚远熙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因疼痛凌乱的头发散在耳侧,却无心整理。
“我说,绝不。”
楚安缔低垂着的眼眸,忽然倏地抬起来,迎接着面前四道慑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毫无任何迟疑。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碰她一下。”
【作话】
我有罪,我卡文卡得天昏地暗,这几天终于把结局的大纲顺出来了,给大家发红包补偿啾咪orz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