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卡吃到了柿子。就如乱步之前形容的那样，皮很薄，很轻巧就能撕下一大片，橙红色的果肉淌着香甜的汁液，一口咬下去，软糯的甜蜜口感充斥味蕾，让人联想到秋天的气息。
斯图卡以前没吃过柿子，其实他没吃过的东西挺多的，可这种期待了一个季节才吃到的食物，似乎有美味加成。
在此刻，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柿子更好的吃的东西了。一口接一口，巴掌大熟透的柿子只剩下中心的核，就连皮都被斯图卡吃干净。
他看着手心里的核，问道：“这能种吗？”
“可以啊，不过要等它生根发芽长出果子，要好几年吧。”乱步仿佛化为了万事通，他很乐意在这种问题上为斯图卡解惑。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他就喜欢这种秀智商的时刻。
“要多少年？”斯图卡问。
乱步想了想：“我想想，哦，第三年就开始结果子了，不过要好吃的话，还得再长一两年，第一年的果子好涩，个头小小的。”似乎是回忆起那股味道，他嫌弃的吐了吐舌头。
柿子树并不难种，对土壤要求不高，只要保证阳光充足和及时浇水就行，而且很甜，甜的水果总是难得的。乱步想了想，好像镇上有不少户人家会种。他以前没怎么注意。
可现在他却恨不得他多注意一点，于是尽量回忆的说着：“要果实多还要更甜的话，起码半年要施肥一次吧。至于施什么肥，妈妈应该知道。斯图卡要种吗？其实院子里这棵柿子树种好久了，我还没出生就有了，它结出的柿子够我们吃的了。”
他的思维一如既往的跳跃：“要不还是种苹果吧，种西瓜也行，我喜欢吃西瓜，但它好贵，妈妈也很少买。”说着他还舔了舔嘴角。
乱步没有感觉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凝滞。这股氛围的改变，来自于织田和绫辻。与谢野只觉得有点冷，本能的蹭了蹭屁股，离散发冷气的绫辻远一点。
中也的柿子还没吃完，他小口小口的吃着，含糊着说：“我们人很多的，我觉得再种一棵才够吃。反正只是几年，又不是几十年，很快就可以吃到更多的柿子了。”
明明今天才吃到第一个柿子，中也已经畅想以后能吃到饱了。他甚至都做好了安排，柿子做秋天的饭后水果，柿子饼可以保存，留着冬天春天都可以吃，柿子酱一年四季都能吃。这样的话，两棵树好像还不够呢。
中也：“斯图卡吃得多，起码要种三棵。对吧？”
他仰着头，问斯图卡。斯图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手里的核，核本有点黏糊，被他摩挲得光滑，露出里面三颗深褐色的种子。末了，他叹口气，从核里挑了枚最大的种子，用森之指环催生，嫩芽冲破了外壳，在他掌心摇曳。
绫辻抿了抿唇，没说话。
但斯图卡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直接将种子催生成树，而是将之抛向了院子。地面包容的将嫩芽吸收，让它扎根，只露出顶上的两枚嫩叶在风中飘荡。
斯图卡走到院子里，一边打水一边大声的说：“行吧，不过四年五年而已，又不是等不起。”
他刚将水打上来，中也就跑过来，将吃剩的核递到斯图卡面前：“再来再来，这颗也要种。”
斯图卡依言的挑出最饱满的种子，将这颗种子也催生发芽，种在了院子里。现在，除了已经在结果的成熟柿子树，角落太阳能晒到的地方，又多了两棵嫩芽。
斯图卡一边拉过中也的手浸在水桶里洗干净，一边说：“以后你要负责浇水啊，中也。”
中也自信的道：“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客厅里，绫辻长吐了一口气，他第一次朝着乱步露出一个不带嘲讽意味的浅笑。这对绫辻还是挺难的，被斯图卡定义为死傲娇的大少爷，明明有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却总爱摆着一张嘲讽脸。
大概是在蠢人堆里呆久的臭毛病。
绫辻说：“你倒是意外的做了件好事。”
乱步不解：“什么意思？”
绫辻懒得跟他解释：“反正是好事，你不懂就算了。”
最起码在未来的四、五年里，斯图卡是不会离开这个国家了。
其实早在斯图卡说战争很可能明年就结束时，绫辻就觉得对方应该会在那个时候离开这个国家。他觉得不是错觉，斯图卡对这个国家挺嫌弃。
斯图卡很多时候不会掩饰这一点，而这种嫌弃倒不是因为他太强而看不起羸弱的普通人，而是一种文化上的不兼容。尤其是这个小镇生活久了，这一点会越发的明显。
只是斯图卡很少外出，一般情况顶着一张扑克脸，外面的人没发现罢了。
绫辻猜测对方以前应该生活在一个无序混乱却又自由的环境里，这一点与这个小镇的文化是不同的。这里的人或许淳朴，但多年来小地方的思维会让他们的思想固化，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人非常多。
而且做出些不合群的事情，就容易被排挤，他们似乎很难接受不合群的事。在这个国家里，与众不同的人确实挺容易被孤立。
天性自由散漫，不喜欢被人管的斯图卡，会嫌弃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小子是个典型的西方人思维。
再加上斯图卡之前只让中也学外语，直到绫辻接手教育工作才多了一门日语进修，绫辻就清楚这小子肯定会走，走的时候也会带上中也。
带不带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绫辻觉得如果自己提出要一起走的话，斯图卡不会拒绝。这个人向来就给人一种‘你敢提他就敢接’的包容感。
可是……
绫辻低着头，喝着茶水。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国家也没有什么依恋，走不走无所谓，可如果能不走，肯定是更好一点的。
绫辻喝着茶水，看了眼乱步。“中也需要朋友。”要是搬去了外国，乱步肯定不能跟去，毕竟他有父母。
失去朋友的中也估计会哭。毕竟乱步这种脑子很好的天才朋友，他这辈子估计别想遇到第二个。
绫辻给自己的定位是老师，而不是朋友。
乱步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是有我这个朋友了吗？”很有危机感的瞪他，“哈？！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不许带坏中也！”
乱步担心绫辻给中也找七、八个朋友，那他就不是中也的唯一了。这怎么可以！这不是在教坏人吗？做人要从一而终知不知道！好朋友就跟……
乱步立马就想到了自家父母。“我告诉你，别想使坏！好朋友就和夫妻一样，只要一个就够了!没错就是这样！”
绫辻翻了个白眼，再次恢复平日里的嘲讽脸。回了一个哦字。
外头的战争越演越烈，通过乱步爸爸的关系，他们这边能看到不少内部传阅的报纸。岛国在战场上可谓是一败涂地，这是仅靠福地樱痴无法扭转的局势。毕竟一个强没用，其他都拖后腿。
战争的氛围，不可避免的席卷到这个小镇。
进入冬季，家家户户都用上暖炉，就连斯图卡家也不例外。一天深夜里，在其他人都已经入睡时，熬夜少年斯图卡还窝在客厅的被炉里看书，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尖叫声和哭泣声。
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有人的谩骂声，也有求饶声。好在没有枪声。
他们这里位置偏僻，这个声音能够传过来，足可见混乱。
一道黑影从卧室窜出来，是织田。他手脚灵活的爬上墙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一个方向，在月色下，这位用杀手标准培养出来的少年，眼神就像是入夜的猫眼一般阴冷犀利。
他很快的回来，此时屋里其他人都醒了，就连睡觉雷打不动的中也眼里都一片清明，不见睡意。
他似乎是被吓到了，本能的抱着斯图卡的手臂。不安的眼睛看着进屋的织田。
与谢野裹着打了几个补丁的大衣，连忙问：“怎么回事？”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在这个小镇定居之后，与谢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安过了。外面的吵杂让她回忆起了横滨的夜生活，也是这样躲在屋里，用衣服裹紧身子瑟瑟发抖，区别在于这次身边有人，而且屋里点着灯。
“他们在收粮食。”织田说，“是士兵。不过，好像只针对种地的农户，跟我们没关系。”
织田看到领头负责记录的人，手里还有份名单，所以才这么说。
“粮食啊……不是征兵就行。”斯图卡点了点头，顺手将中也揽进怀里。中也的体温比较高，入冬后成了抢手的人形暖炉，就连与谢野平日里都会争夺中也的抱抱权。
此时，又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叮铃铃的响起，还能听到江户川先生的声音。不过隔得有点远，说什么听不太真切。
织田这个侦察兵又去观察了一会，回来道：“江户川先生带了一些人，里面有镇长和一些警察，好像在和士兵们交涉。”
斯图卡啧了声，说：“自然要交涉。估计来收粮食的时候根本没下发消息，而且……无偿的？”
就算是有偿，斯图卡觉得价格也会压得很低，反正对农民来说是一场灾难。
他看了眼院子里已经扎根开始成长的两棵小树苗，撇嘴说：“不管在哪个地方，都差不多啊。”只要是战争时期，这类的事态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会上演。
估计从明天起，镇子上那轻松的世外桃源一般的氛围，就会转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