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门口

  “啊,你要走了?”楼昊宇在门口撞见徐牧,有点意外,“不看完今晚的表演会吗?”

  徐牧慢慢移动视线,“嗯,走了,出去玩。”

  楼昊宇点头,“好吧,表演会却是老一套,没有新意,不如——”

  “披!萨!”烨烨活脱脱就是个小圆球,轰地撞过来,然后像碰瓷一样倒在徐牧脚边。

  徐牧叹气,习以为常地把男孩抱起来,“又当拖把?”

  烨烨露出豁口的牙齿,咯咯笑。

  “念也哥呢?”对方陪烨烨上卫生间。

  话音刚落,柏念也从转角处,慢慢走过来。他见到年悦悦微笑,点头致意。

  随后轻松地对徐牧说:“走吧,阿牧。”

  徐牧应了声,和楼昊宇挥手告别。

  楼昊宇恍然大悟,使了使眼色:哦哦,懂了,不是表演会不好看,是人更重要。

  徐牧:“……”眼抽筋?

  他一言难尽,干脆眼不见为净。

  ……

  雪神节的街道热热闹闹,悬浮的路灯特意为了烘托气氛,变幻色彩,在白皑皑的雪面投下婆娑的树荫。

  来往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杂杳,语笑喧阗,哪怕下着小雪,也无法浇灭大家庆祝节日的热情。

  对徐牧而言,这算难得的体验。

  ——不怎么见雪的人,在冰雪大世界里,哪怕冷了点,也难免会激动。

  “阿牧,烨烨想吃披萨和玩滑滑梯?你呢?”柏念也和徐牧并肩而行,温声询问,“你自己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吗?”

  徐牧怔了下,立刻说:“我都行的。”

  柏念也笑了笑,“雪神节的自由广场有烟花盛会,大概九点半开始。”

  他看眼时间,“现在八点二十,你想去吗?”

  “好,去。”

  “中央大街的有雪神祈福符免费发放,去吗?”

  “嗯,去。”

  “比耶塔的灯光秀,看吗?”

  “看。”

  柏念也停住脚步,转头看过去。

  徐牧眨了眨眼,“怎么了?”

  柏念也开玩笑地说:“什么都说好,不怕我把你卖了?”

  徐牧慢半拍应道:“啊,不会的。”

  纷扬的小雪落下,漫天飞舞。徐牧说话间,呼出的白气寥寥散开,眉眼衬出几分凛然的俊挺。

  他穿着厚厚的黑色棉服,头顶的帽子遮得严实,鼻尖被冻红,唇干得撩皮。

  柏念也蹙眉,走近一点,轻声问:“是不是冷啊?今天你没戴手套吗?”

  徐牧:“……忘了,下次一定记得。”

  柏念也准备拆下自己的围巾,徐牧连忙阻止,“不用不用,真的不冷。”

  柏念也不吭声,脱了手套,反手覆上对方手背。

  徐牧微微睁大眼,被对方握住的手,暖意阵阵蔓延,刺得他激灵了一下。

  “不冷?”柏念也柔柔问道。

  “……就还好。”徐牧迟疑片刻,补充道,“我体温本来就偏低,冬天更是如此。”

  他如果戴发热手套,手搁口袋还好,但身体依旧暖不起来,时间久了,掌心的温度其实杯水车薪。

  柏念也垂眸,掌心慢慢抵住对方五指的内侧,合拢,莹白的骨节凸起,像一块温润的玉石。

  “念也哥,你、我……”徐牧脑子告诉他要放开,但手有自己的意志,对这份温暖恋恋不舍。

  他有点语无伦次,“我、是……真的不冷,你你你不用暖我的手,我塞口袋就好了。”

  柏念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

  “我!也!要!”烨烨扒拉徐牧的腿,拼命把手臂举起。

  烨烨本来走在前面,一转头,发现大人都离得远,就蹦跶蹦跶地跑回来。

  期间还摔了一跤,见没人扶他,又自己慢慢爬起来。

  徐牧被烨烨无邪的大眼睛盯着,莫名心虚。

  他嘴唇动了动,“等下——”

  “烨烨,哥哥没有手套,所以手冷需要握住,你有手套就不需要了。”柏念也轻声说话。

  烨烨歪头,嘟起嘴,“牵……”

  柏念也便抬起另一只手,牵住烨烨。

  烨烨不满意,“我还要爹爹……”

  他说着,直接挤到两人中间。

  徐牧轻咳一声,“念也哥,我们一起牵着烨烨走吧。”

  柏念也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嗯”了声,“好,一起牵。”

  因为要牵中间的烨烨,那就不能继续握住徐牧的手。

  他把自己脱下的手套,翻开内里,放到对方口袋里,“你可能戴不上,但放着也有热气,能暖一暖。”

  “阿牧,你等下再还给我,好不好?”

  柏念也的手套热乎乎,绒毛的内层残留温度

  徐牧犹豫,柏念也便柔声说:“放心,我口袋可比你口袋暖和多了。”

  徐牧胡乱应声,眼神四处飘,“好、好,谢谢念也哥。”

  “下次出门我要记得多带保暖的了。”柏念也笑着说,“起码什么自动发热的东西,不能嫌麻烦,全部带上。”

  徐牧心一跳,脱口而出:“为什么?”

  柏念也没有回答如此“明知故问”的问题,只淡淡地笑:“我给你的舞台拍了点照片,待会儿要看吗?”

  话题转得快,但很成功,徐牧瞬间想到自己缠着对方手腕的窘迫行径。

  他僵硬地说:“都、都行。”

  柏念也这回笑出声,“阿牧,你怎么什么都行啊?”

  “……”徐牧抿唇,“没有吧。”

  “比如?”

  徐牧回答不了,勉强说:“违法乱纪的不行。”

  柏念也一愣,心里再次感慨:真的可爱啊。

  虽然第一次见面酷酷的样子,但随着彼此的接触,会发现青年外冷内热,极好相处,能给人带来由衷的愉悦感。

  “为什么这么看我?”徐牧被盯得快不会走路了。

  没得到回答,他余光偷瞥过去,又快速收回。

  啊,笑得好好看,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如果亲……

  等等,他在想什么?

  徐牧表情扭曲,不要想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变态!

  你冒犯人!!

  你懂不懂啊!!!

  -

  “摩登披萨”是一家百年老店,名字听起来新潮,内里的装潢却极为复古典雅。

  整体是棕灰色调,室内幽暗,黑木雕刻桌椅陈列,没有顺序,四扭八歪,头顶悬挂着难得一见的老式灯泡,晃晃荡荡,灯影摇曳。

  四周墙壁的裂痕是仿造脱皮效果,进行做旧处理,泼墨抽象挂画随处可见,配合各种逗乐的小挂件、摆设,颇有趣味。

  前方的小舞台蓝光笼罩,有一支乐队在表演,主唱哼着小调,烟嗓沙哑,情歌缠绵,有种醉醺醺的慵懒感。

  徐牧一边喝快乐气泡水,一边吃熏肉蘑菇芝士披萨,不像吃快餐,像在酒吧调调。

  他视线落在柏念也的脸庞,光线迷离,阴影忽明忽暗,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唔……气氛也怪怪的。

  忽然,烨烨喊了声。

  “爹爹……我要这个!”

  徐牧回神,“嗯”了声,把盘里的鸡块分给对方。

  柏念也去摸烨烨的小肚子,担忧地问:“会不会吃太多,不消化啊?”

  其实来学校之前,烨烨已经喝过营养液,吃了点小甜品。

  徐牧立刻把烨烨盘里的鸡块拿回去。

  烨烨幽怨地看过去,不满地说:“爹爹坏!”

  徐牧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烨烨撒娇似地倒在柏念也手臂,“……一点点……爸爸,吃嘛吃嘛……”

  柏念也无奈,“烨烨,我怕你晚上难受。”

  烨烨扁嘴。

  “试试味道,好不好?”

  “……好。”烨烨答得不情不愿。

  徐牧眼疾手快,用勺子盛了一个鸡块过去。

  烨烨哼了一声。

  吃完饭,时间已然过了九点半。

  “看不到烟花了。”柏念也轻声说。

  “没事,下次有机会的。”徐牧不太在意,更不觉遗憾,“明年再来。”

  柏念也眼皮颤了颤,“好。”

  于是,他们准备带烨烨去玩滑滑梯。

  路上,经过了中央大街,恰好碰到分发雪神祈福符的列车号。

  “真幸运。”徐牧认真收好祈福符。

  柏念也指腹轻轻摩挲,低声说:“是的,雪神的祝福愿意给每个虔诚的信徒。”

  徐牧笑了笑。

  滑滑梯在自由广场对面的小公园,属于比较偏僻的一处地方。

  人迹罕少,绿植荒芜,四处空荡荡的,只在中间矗立一个小型连体滑滑梯。

  烨烨不知道从哪个幼儿园朋友那里,听说了这个滑滑梯,回家后,非要柏念也带他来一趟。

  “玩吗?”徐牧问烨烨。

  大人觉得简陋,小孩满心眼的彩色滑滑梯,颇有吸引力。

  烨烨玩得不亦乐乎,自己一个人也咯咯笑个不停。

  “我还以为烨烨会觉得没意思。”徐牧感慨,“没想到,玩得这么开心。”

  柏念也温柔地看着烨烨,“小朋友的世界终归比我们有趣。”

  徐牧笑笑,“确实。”

  嘭嘭嘭——天空传来几声巨响。

  徐牧似有所觉,仰头,“哎,念也哥,有烟花!”

  柏念也顺着望过去,轻声说:“应该是私人放的烟花吧。”

  “嗯,挺好看的。”徐牧眯起眼睛,说,“我怎么好像看到自由鸽的雕塑?难道是自由广场那边放的?”

  他惊讶,不是结束了吗?

  “可能是年轻人贪玩闹的事儿。”柏念也淡淡一笑,“后面估计追着巡逻机器人。”

  烨烨站在滑梯出口,捧着脸,“烟花……”

  徐牧转过头,伸手,“下不下来?”

  烨烨摇头。

  “小心别摔着。”柏念也和徐牧一样,伸出了手,闻言,倒没强行将人抱下来,只温声叮嘱。

  烟花响了大概一分钟,才彻底安静下来。

  两人都靠着滑梯的栏杆,陪烨烨来来回回的

  “烨烨,还玩吗?”柏念也温声问。

  烨烨困得眼皮打架,“不玩了……”

  “回家?”

  烨烨点头,张开手臂,亲了亲柏念也的脸颊,又跑去徐牧脸上亲一口。

  “抱!”

  徐牧好笑,“你倒是会挑苦力的。”

  他嘴里这么说,手却不含糊,熟练地托着烨烨屁股,抱进怀里。

  烨烨亲昵地贴着徐牧肩膀,眼睛早早闭上,无比安然信赖。

  “念也哥,走吧。”他露出笑容,眉梢上挑,一派自然地说,“我们回家。”

  柏念也心脏颤了颤。

  他轻轻喟叹一声,“回家啊……好。”

  -

  玄关

  纳德司勤勤恳恳地等候,“欢迎回家,主人。”

  “嗯。”徐牧打了个哈欠,顺手摸了摸机器人的头,准备回房间洗澡。

  “主人,很遗憾地告诉您一件事,浴室的热水器又坏了,这一次,直接把连通的管道给炸了。”

  徐牧踉跄,难以置信地说:“又炸了???”

  艹,这什么质量!

  说好的科技飞跃呢?热水器厂家全赚黑心钱去了?

  纳德司说:“能体谅您的心情,毕竟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您下次买热水器仔细甄别。”

  徐牧有气无力地说:“我买的热水器可是高档牌子,巨贵,现在保质期还没过吧?不行,我要和商家投诉——”

  “这个不着急,亲爱的主人,管道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估计要明天才能有专业人士上门维修。”纳德司温馨提醒,“当务之急,您需要思考今晚去哪里洗澡?”

  徐牧一滞,这是个好问题。

  他按了按眉心,喃喃自语:“对,去哪里洗澡……”

  纳德司贴心地说:“我有两个选择,您要听吗?”

  徐牧沉默,半晌,缓慢地说:“去念也哥家,或者去隔壁酒店开房洗?”

  “哇,主人,我们心有灵犀。”纳德司虚伪地夸赞,“但显而易见,前者的可操作性更大,更符合您的实际情况,毕竟怕冷的您来回一趟,和没洗澡有什么区别?”

  徐牧:“……”靠,完全击中心坎。

  “你话有点多,纳德司。”

  “哦,主人,那您别去。”

  “……”

  “好吧,您继续纠结,我去打扫卫生了。”

  徐牧面无表情,看似坐在沙发发呆,实则在纠结:

  去还是不去?

  大晚上会不会不太好?

  今晚挺累的了……

  会打扰念也哥吧。

  不知道对方在干嘛……

  哎,我好想手套还没还给他。

  要不……就去去?

  一小时后,徐牧敲响隔壁的房门。

  “念也哥。”

  “阿牧?”柏念也惊讶,“什么事?”

  他发梢微湿,脸庞带着沐浴后的潮气,眼尾蔓延殷红。他哄睡烨烨后,便去洗澡了。

  “我、我家热水器坏了,那个,能借浴室洗澡吗?”徐牧看了一眼,就立马垂下眼皮。

  不自觉的,他视线落在对方的脖颈。

  他又找到那颗黑色小痣了。

  柏念也眼睫颤动,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热水器坏了……?

  “当然,不方便也没关系。”徐牧迅速补充。

  “方便。”柏念也及时应声,侧过身子,抬手示意,“进来吧。”

  徐牧也很拘谨,“嗯,谢谢念也哥。”

  沉默蔓延,柏念也跟在后面,心绪起伏。

  借浴室洗澡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撒过谎,因此总是“疑人偷斧”。

  他古怪地想:热水器是真的坏了吗?

  还是阿牧过来的一个借口?

  前者倒没什么,后者就——

  无端令他欣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