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完了,还有其他地方吗?”

  “脚踝偏下一点的位置。”

  “抱歉,可能这一块没红,所以没看见。”

  “没事。”

  “还有吗?”

  “没了。”

  “嗯。”

  “……阿牧?”

  “怎么了?还有遗漏吗?”

  “不是,你——你可以松手了。”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

  “好,没关系。”

  ……

  记忆戛然而止,徐牧痛苦地闭上眼,死死抱住头,内心疯狂崩溃。

  徐!牧!你!在!干!嘛!

  昨!晚!你!到!底!在!干!嘛!

  你是变态吗?

  你为什么握住人家的脚不撒手?

  你还去摸?

  摸就算了,你还摸个没完没了?!

  徐牧一想到昨晚的的事情,尴尬得全身脚趾蜷缩,很想找面墙撞死自己。

  ——要他死,他想死。

  徐牧喃喃自语,“……都怪蚊子,为什么这个天气还有蚊子……”

  “有蚊子多正常,它们只是冬天不动了,不代表它们不活了。”楼昊宇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吸气,“累死我了,年悦悦这女人就会使唤别人——”

  徐牧眼神涣散,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徐牧!你要不要雪神节的客宾票?”年悦悦抱着还是拟态状态的邹宁走过来。

  树懒的爪子蜷着她的肩膀,眼睛紧闭,安静靠在她肩膀,灰棕色的毛有点杂乱,被她一点点梳理。

  圆圆的脑袋一晃一晃的,看得出很悠闲、很慵懒。

  “客宾票?”徐牧回神。

  “对呀,学校雪神节的表演晚会,年年都会对外开放,不过呢,都是要票的。学校官网随机抽取,剩下的就送表演者,让他们邀请家人或者朋友来看晚会。”

  徐牧心里一动,脱口而出,“可以给我一张吗?”

  年悦悦爽快应好,当即发电子票给他。

  “你要邀请谁来啊?”

  “……不一定。”徐牧懊恼,心里想:算了吧,绿油油的蛇好像没什么好看的。

  年悦悦眼珠子一转,八卦之心跃跃欲试。

  “如果再带个小孩,也算人头吗?”想是一回事儿,但徐牧还是忍不住问。

  年悦悦惊讶,“啊,你要带小朋友?”

  “几岁啊?我问问。”

  “不是我带——”徐牧没有继续解释,“三岁多。”

  几分钟后,年悦悦说:“不用,跟大人来就好。”

  “嗯,谢谢。”

  “多大点事儿,不用客气。”

  徐牧看年悦悦和树懒的互动,眉心一跳,无端想起那只垂耳兔。

  好像蛮久没见到它了。

  所以到底是兽人……还是珍惜濒危兔子?

  徐牧深吸一口气,脑子有点爆炸。

  是前者的话,他当场跪下、警察局走一趟能获得谅解吗?

  不管了,反正还没见到垂耳兔……等见到再想也不迟。

  逃避可耻,但是很有用。

  徐牧想到昨晚的种种,心情郁结——

  不行,这个逃避不了。

  他该怎么面对念也哥啊!

  自责、窘迫、尴尬,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交织混杂在一起,难以言喻。

  但很微妙,有一丝诡异的悸动蔓延,像一把铁锤狠狠敲击心脏最深处,余响悠长。

  徐牧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好像打心底里享受某个时刻的瞬间,甚至念念不舍。

  -

  梵心建筑设计事务所

  “柏哥,你下班了?”金菲抬头,对面单独的办公桌关了光屏。

  柏念也收拾好桌面,闻言,温声说:“对,我有事,所以下午提前请假了。”

  “哦哦,这样啊。”

  柏念也走出公司,步伐轻快。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商超购买食材。

  雪神节即将来临,前两天有所回暖的天气,霎时寒意深重。

  所有商家都在借着节日的气氛,装饰门面,播放欢快的庆雪神歌,热热闹闹。

  “呦!这么贴心,都做上红豆泥了?”时伦戏谑调侃。

  雪神节来临之前,有一个习俗,用红豆制作雪球赠送,寓意平安喜乐。

  柏念也斜瞥一眼,“是呀,预留你一份,到时给你寄过去。”

  光屏里的人笑得不行,“好呀,我等着了。”

  “嗯。”柏念也继续搅动锅里的红豆,色泽暗红,浓稠飘香。

  等差不多了,他关掉火,小心翼翼地倒入雪球模型里,

  “昨晚怎么样?”时伦轻咳一声,正色道。

  柏念也手一顿,若无其事地说:“还行。”

  时伦打电话就是为了了解情况,光靠文字,好友支支吾吾,纯粹就是在敷衍他。

  “给你准备的黑纱缎面性感花边绑带内裤派上用场了吗?”

  “……”柏念也闷不做声。

  时伦不满,敲了敲光屏,“喂!”

  柏念也耳根躁红,“他、他没摸上来……”

  时伦难以置信,“等等,你不是说踩在他膝盖,他手握上来了吗?”

  柏念也视线漂浮,“嗯……”

  “他不是摸了你小腿吗?”

  柏念也小声纠正,“主要是脚踝和脚的位置。”

  “……”时伦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然后就撒手了?”

  “本来没撒手的。”柏念也轻声说,“但我想起你说的欲`拒还迎,就让他松手了,他就真松了。”

  时伦眼前阵阵发黑,“我的天,谁教你这时候用这招的!!!”

  柏念也茫然,“不是吗?在最关键的时候——”

  “这算个屁的关键。”时伦激动地站起来,“起码得你们搞上了才算吧!”

  他跌回椅子,有气无力地说:“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你告诉我,他后面的反应是什么?”

  “脸红,然后跑到卫生间。”

  “在待了卫生间多久?”

  “就几分钟。”

  时伦惊呼,“这么短?”

  柏念也慢半拍地说:“你想多了,他只是去洗手,沾了蚊虫膏。”

  时伦幽幽地说:“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柏念也不吭声了。

  “不过,起码证明男大不是石头,还会脸红害羞。”

  柏念也加快手里的动作,唇角扬起柔和的弧度。

  时伦撑着下巴,“你今晚约他打游戏了是吧?”

  “嗯。”

  “我说的几个要点记住没?”

  “记住了。”

  “重复一遍?”

  “……算、算了吧。”柏念也压力有点大,这种东西看一看,心里默念还好,说出来实在羞耻。

  时伦眯起眼睛,“念也啊,你这样不行!”

  “不着急……”柏念也低声说,“才半个月呢。”

  时伦叹气,“行吧,毕竟是你谈恋爱,我就起个辅助的作用——”

  他话锋一转,“收到我给你买的东西没?”

  柏念也一怔,“什么东西?”

  “你看看物流,应该快到了。”

  柏念也按照他说的,登上物流账号,定睛一看,失声道:“时伦!你买了什么东西!”

  时伦两手抱臂,“给你买的战袍,喏,天天白色纯棉内裤太老土了,给男大玩些刺激的。”

  柏念也脸色青红交加。

  一行行的字体交叠,内容劲爆火辣。

  【黑纱链条金属朋克……】

  【透视性`感镂空……】

  【可拆卸蝴蝶结印花纯白诱惑……】

  【紫烟荷叶边绸缎高腰绑带……】

  【闪钻低腰丁字……】

  柏念也都不敢看图片长什么样子,光是文字,就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出格。

  “这还只是一部分,之后我给你挑些适合床上穿的小玩意儿,保管把小男生迷得神魂颠倒……”

  “……”

  “不过,你也别急,进度千万不要太快,你吊着点,亲亲抱抱没什么,适当给予想象空间,但不能完全给,你把握好这个度,爱情才能长久保温,时不时再给点小惊喜什么的,嘿,我和你说,年纪越小的越吃这一套!吃得死死的!”

  “……”

  柏念也揉了揉眉心,“阿伦,你真是——”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伦扬眉,“拜托,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宝典秘籍,换一个人我都不和他分享!”

  柏念也无奈,“那我和你说声谢谢了。”

  -

  “坏爹爹……你是坏爹爹……”烨烨扁嘴,嘟嘟囔囔。

  徐牧抱着烨烨,手里输密码不停,熟练地哄道:“我是为你好,烨烨,下次,下次一定带你去吃。”

  “上星期、你也说下次、下次、下次……带我吃……”烨烨鼓起脸颊,已经摸透大人的谎言。

  “证明还没到时间。”徐牧慢悠悠地说,“烨烨是不是最厉害的勇士?能不能等待啊?”

  烨烨咬着小手,“……是勇士……能!”

  “真乖。”徐牧顺手摸了把他的头,毛茸茸的。

  “阿牧。”轻柔的嗓音响起。

  徐牧转过头,视线落在地板,“念也哥……你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柏念也微笑,“时间足够,所以饭已经做好了,过来吃吧。”

  徐牧喉结滑动了一下,“好。”

  “爸爸!”烨烨伸出手,挣扎讨抱抱。

  柏念也将男孩抱过来,亲亲他的额头。

  徐牧默默看着,手脚僵直。

  柏念也似有所觉,“不过来吗?”

  他一顿,开玩笑道:“你也要抱抱才可以?”

  徐牧立刻摇头,“没有!”

  柏念也轻笑,“好了,过来吧。”

  徐牧心颤了下,腿不听使唤地走过去。

  三人吃完饭后,烨烨看了半小时的动画片,就被柏念也抱去洗澡。

  徐牧坐在沙发,魂游天际。

  事实上,他一个晚上都是这个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遮住视野。

  “阿牧,还记得我们昨晚约定什么吗?”柏念也弯腰,含笑问道。

  徐牧眼里的一切变得清晰,他发现柏念也脖颈内侧有一个黑色小痣。

  “一起打游戏。”他眼皮动了动。

  “走吧。”柏念也笑意加深。

  “去我、我房间?”徐牧莫名磕巴了一下。

  “也可以。”柏念也没意见。

  徐牧嘴巴张了张,想说自己不是这意思。

  但最后只闷声应了好。

  玄关

  “雪神节表演会?”柏念也在玄关换完鞋,笑道,“听起来不错。”

  “烨烨也能去。”徐牧补充一句。

  “嗯,那我到时把烨烨带上。”

  徐牧唇边的弧度压不住,“好。”

  “你在里面演什么?”

  徐牧:“……”艹,忘了自己是个蛇了。

  “就、就……你去到就知道了。”

  柏念也也不追问,“好。”

  两人慢慢走到房间。

  “平时你的衣服都堆在沙发上吗?”柏念也跪坐在地毯上,语气随意地问。

  旁边的衣服堆得凌乱,高高垒砌如小山,在他手里却慢慢变得平整、有序。

  每一件衣服有了自己的去处。

  “是冬天这样。因为不是贴身衣服换得就没这么勤,外套什么的不可能穿一次就洗,所以——”徐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念也哥,要不我来弄吧?”

  “没事。”柏念也轻松地说,“我挺享受‘乱’变‘齐’的过程,解压又有意思。”

  “我不是天天这样的……”

  “嗯,我知道。”柏念也温和地点头。

  徐牧拘谨,“纳德司会定时打理,我偶尔也会挑拣。”

  “好啦,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柏念也哭笑不得,“外套什么的,确实堆在沙发换拿更方便,我理解,个人习惯嘛。”

  “我自己是喜欢什么都叠好、放好……”他顿了顿,“希望我的习惯,没让你难受。”

  徐牧赶紧摇头,“完全不会。”

  柏念也眉眼温润,像漾着一池春水。他笑了笑,便低头继续摆弄。

  悬浮灯倾落的光柔和,照在他脸庞,光精灵在他的睫毛跳动,映出淡淡的金辉。

  认真、平和、沉静,周遭的一切化为寂然无声。

  徐牧蓦地失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柏念也。

  他的心也奇异地静了下来。

  像海面喧嚣、潮水澎湃,刹那间,通通停滞,定格在这一幕。

  ……

  “要你陪我玩这些儿童益智游戏,很无聊吧。”柏念也盘腿坐在柔软的毯子上,微微侧头,笑容舒展,“浪费你家里的全息模拟仪了。”

  “不无聊。”徐牧调整光屏的数据,从箱子里拿出久违的纯游戏手柄。

  “我玩全息模拟会头晕,所以一直都是看着喜欢,自己上手遭殃。”

  徐牧问:“调低虚化度,半手操也晕吗?”

  柏念也点头,“是啊,特别恼人。”

  这个世界的全息模拟游戏发达,种类繁多,是市面上的主流。类似于手柄操作的游戏,基本是被淘汰的,当然,幼儿益智开发游戏例外。

  前者是赚成年人的钱,后者是赚中年人的钱。

  不同的是游戏种类,相同的是都打中两方的心坎,揣摩出各自当下阶段最深层的需求。

  徐牧:“那就玩手操。无不无聊不是看游戏,是看玩的过程。”

  柏念也一怔,随后笑道:“你说的对。”

  半小时后,徐牧开始怀疑人生。

  柏念也歉意地说:“对不起,阿牧,我又拖累你了,我可能就是游戏黑洞吧。”

  “……没事。”徐牧吐出一口气,多愤怒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困惑。

  为什么有人玩这种类似于4399的双人小游戏,也能卡在初始关无数次,最后堪堪靠复活甲和延续时间来通关?

  完全带不动啊。

  徐牧反思,并想着等下如何教对方使用技能。

  柏念也垂眸,稍微靠近一点,“阿牧,先暂停游戏吧,我想去新手训练营再练练,你能教教我吗?”

  “嗯,可以。”

  “你能看看我的连招出什么问题吗?每次好像都跳不上去,也打不中目标。”柏念也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头倾斜靠去。

  “哦哦,好。”徐牧感受到颈侧的气息,回答慢了半拍。

  他看着柏念也的操作,细致拆分每一步,恨不得数着秒帮对方释放技能。

  ——没有用,游戏小人该死还是死。

  甚至死得更加凄惨,死的方式也五花八门。

  柏念也轻声叹息,“阿牧,我果然没有天赋……”

  “没事,我们再试试。”徐牧认真地说。

  柏念也眼皮微颤,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可能光是听,实操不了,你能带着我的手来一遍吗?”

  他手捏紧,掌心微微冒汗,脑海时不时闪过时伦的话。

  “记住,手和手的接触!非常重要!不要刻意,要无意间,就一碰,然后你一倒……”

  徐牧“嗯”了声,“好。”

  “是这样吗?”

  “对。”

  “我好像还是不能连着来——”

  “你手指放松,一三是连招,二可以慢几秒。”

  “好的……”

  “不对,你反了。”

  “我再试试。”

  “前面对了,后面你记得补上普攻。”

  “我觉得我的手像不开化的石头啊……”

  “慢慢来。”

  “你等下能压下我的手背,提醒我吗?”

  “可以。”

  “我们换个位置吧,这样好发力。”

  “嗯。”

  ……

  柏念也大半个人被圈在怀里,肩膀尝试地往后靠。

  一开始虚虚搭着,最后力度落实。

  他耳侧压着对方脖颈的大动脉,仿佛能感觉到彼此的心率,同频共振。

  柏念也长睫覆着眼睑,落下的阴影簌簌而动。

  “我好像能过那个弯桥了。”柏念也轻声说。

  “嗯……”徐牧喉结滚动,“很好,很好……”

  他声音低沉几分,变得沙哑、粗粝。

  “我想试试错位梯。”柏念也动了动,曲起的腿从左换到右,大腿紧贴着大腿,灼热滚烫,后背抵住胸膛的范围扩大。

  “好。”徐牧僵着,哪怕怀里的人怎么乱动,他始终保持相同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他捏着游戏手柄,指骨攥得泛白,青筋鼓动暴起。

  忽然,一双柔软的手覆上,肤色白了几个度,修长的手指曲起,点了点,然后轻轻摩挲。

  柏念也低声说:“借借你的手运,可以吗?”

  徐牧手背又痒又烫,肌肤相贴的瞬间,像有岩浆滚落,一路烧到心脏。

  “可以。”他回答得极快。

  柏念也笑了笑,语调轻快,“谢谢。”

  他又往后靠了靠,仰头,鼻尖若有似无地蹭对方脖颈。

  他唇齿微张,声音含着吐息而出。

  “……你心跳得很快啊,是因为我吗?”

  柏念也落下最后一个字时,后颈的曲度达到极致,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喉结。

  他眨了眨眼,似乎也意外,但没有移开,甚至贴了贴,才蜻蜓点水般地离开。

  轰——

  徐牧耳边像产生了幻觉,高高的楼层倾塌,扬起满地灰尘。

  他感受到湿润的触感。

  像一阵风掠过。

  又一点点离去。

  满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