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识均嗤笑一声,他掏出烟盒,抽出里面最后一只烟,蜷起指节点了点,他的动作十分漫不经心,只是眸子中压着浓郁的戾气,“你想怎么样?”

  “两个要求,一,给我两个亿,二……”宋清泽忽然暧昧一笑,“陪我睡一晚。”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和你做过,识均哥,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傅识均眼皮向下一瞥,“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身材喜欢你的一切,最喜欢的还是你对宋清淮的偏爱。”宋清泽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傅识均语气越发温和,“你是不是太高估他的地位了,他不值我付出这么多。”

  “是吗?”宋清泽耸耸肩,“我还以为你很爱他呢,不是还当着媒体表白了么?你们的感情倒是坚不可摧了,我被群嘲,他们都骂我小三。”

  傅识均说:“他们误会你了。”

  宋清泽算什么小三,他自始至终只是利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傅识均取信宋清泽和李常学的一场大戏,现在大戏准备落幕了,他自然不必虚与委蛇。

  “所以你同意我的条件了吗?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大喊一声,宋清淮你爸死了,死无全尸,你猜会发生什么?”宋清泽翘起嘴角,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有趣,他最恨的宋徽商死了,宋清淮得了白血病,人生啊,真是有意思极了。

  傅识均神色一凛,还没来得及说话,咚的一声,两人齐齐转过头去。

  宋清淮戴着傅识均织的粉色帽子,满脸病气地钉在原地,保温杯一直沿着安全出口的楼梯滚下去,咚咚咚响个不停。

  “你说什么?”宋清淮嘴唇嗫嚅,他的心脏打起了鼓,用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和蚊子叫似的。

  他已经瘦弱不堪了,全靠一口气撑着。

  “淮淮!”傅识均抱住他,“你别吓我,淮淮,你看着我。”

  宋清淮迟钝地抬起眼眸,他的脸颊凹陷,衬得眼睛越发大得吓人,里头盛满了可怖的狰狞。

  “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清泽终于看到宋清淮的模样了,爽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明争暗斗了十几年的人居然孱弱成一个孩子都能打倒的地步,他笑着笑着呛出了眼泪,“宋清淮你也有今天啊!宋大少爷,宋天才,你爸死了。”

  “被车撞死的,死无全尸啊,法医给他缝好的。”

  “哈哈哈哈哈你真该看看,可惜了,你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嘭!

  傅识均一脚把宋清泽踹出了一米远,撞在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咳咳咳呕,咳咳哈哈哈,你敢踹我,有本事踹死我啊,踹死我,宋清淮也要死。”宋清泽双目发红挂着眼泪,疯疯癫癫。

  宋清淮看着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活着。

  当初那道士给他断三缺五弊。他出身富贵之家,不缺钱权,所以缺命。五弊他占了两样,孤独,孤是丧父或丧母,独指老而无子。

  他生了病,不久于世;父母均离开了人世;他喜欢男人,所以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竟然全部一一应验了。

  宋清淮从没这么恨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就因为他这条命,所以害死了父母。

  “你早就知道,你瞒着我,你还骗我要照顾我爸。”宋清淮无力地抓着他的袖子,“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傅识均!”

  “淮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是怕你会撑不住,淮淮,你不要激动。”傅识均打横抱起他,宋清淮身上的骨头膈得他心疼不已。

  “你放开我。”宋清淮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人是感受不到悲伤的,因为你的大脑在自发保护你。

  只是在后来的人生里,每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每一盏没人等候的灯火,那两个脱口而出的、自出生起就刻在血液里的称呼,再也没有人回应了,后知后觉的悲伤便会凝聚成滔天骇浪席卷而来。

  宋清淮终究成了个没有家的流浪汉。

  “我爸呢?”

  “在林园。”傅识均把他放在床上,碰了碰他,他没有躲。

  “带我去见他。”宋清淮声音很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他吊着他的那口气。

  宋清淮分明已经……不想活了。

  这几天以来悬在心头的锥子终于落了下来,傅识均害怕得只能抱紧他,“淮淮,我带你去见他,他和你母亲葬在一起。”

  “哦。旁边还有空位吗?”宋清淮瘦削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难得也抬起手拥抱了他,“识均,你帮我也买一个墓地好不好,我想我爸妈了,我很想很想他们。”

  “你应该明白吧,你也很想傅伯父伯母不是吗?好不好啊,识均,我就求你这件事。”

  宋清淮像个小孩子一样哀求。

  傅识均闭上眼睛,残忍地拒绝了,“不好,淮淮,我要你活下去。”

  “傅识均!你怎么这么自私,我每天都很痛,化疗很痛你知不知道啊?啊?!”宋清淮用尽力气砸他,咬他。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淮淮。”傅识均紧紧抱着他,齿尖陷进了肩头,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是个罪人,淮淮,只要你好起来,你想杀了我都可以,好不好?淮淮。”傅识均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替你报仇,淮淮。”

  宋清淮松开了牙齿,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液,“你知道凶手?”

  “你不要管这件事,淮淮,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把这件事交给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傅识均摸了摸他的后颈。

  宋清淮定定看着他,什么也没说,慢吞吞地躺回床上,拉起被子。

  傅识均一直没离开,肩膀上的伤口浸透了衣服,他却恍若未觉。

  “淮淮,你还有我,我永远是你的家人。”傅识均拍了拍他的被子,哄小孩一般哄他睡觉。

  宋清淮听到这句话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没有家人了,傅识均永远都不是他的家人。

  他们早就结束了。

  他一定要手刃仇人。

  他这条命不值钱,能一命换一命也算对得起泉下有知的父亲。

  他相信父母不会怪他,他们一家三口早该团聚。

  等傅识均离开病房,宋清淮立刻睁开眼睛摸出手机给卓鸿发了信息。

  卓鸿还在严格瞒着宋徽商活着的事,为了这最后一击,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

  太多人盯着宋清淮的一举一动了。

  然而他分身乏术,无法兼顾宋清淮这边。

  【卓鸿:李常学已经被列为嫌疑人,现在正加班加点地查证据,还有另一方的人扯住了他想走关系的脚步。】

  【卓鸿:对方的目的应该和我们一样。】

  【卓鸿:请务必活着看我们抓到凶手,清淮,珍重,你不是一个人。】

  卓鸿已经将他当成朋友了,语气不乏关心。

  宋清淮收起手机,是李常学害了他一家吗?他觉得这个答案八九不离十,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股力气,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傅识均。”宋清淮喊。

  保镖回应:“傅总有事出去了,宋先生有什么吩咐。”

  “备车!”宋清淮顾不上这么多,他现在每一步都很痛苦,化疗把他所有的生命力都耗尽了。

  他现在苟延残喘,与其求人,不如,他亲自结束这一切。

  “我得问过傅总。”保镖立刻拨了傅识均的电话。

  然而傅识均并没有接,他此刻正带着人追从港口潜逃的李常学。

  事发突然,傅识均临时收到的通知。

  李常学在本土的产业已经被傅识均和安德鲁咬了一大口,又被宋清淮套牢了现金,剩下的只是不成气候的散沙,而李常学在某上面的内部人员中得到了消息。

  警方已经重启五年前的旧案,经侦的人已经对他的产业进行调查。

  现在的技术比五年前强了很多倍,有些事做得再天衣无缝也不可能完全毫无痕迹。

  当年,他们用金钱布下一张遮天大网,大肆敛财,出了事直接全部推到了宋徽商身上。

  没想到,哪怕最后灭了口,这个案子还是重启了。

  李常学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看到近在眼前的大海,他的伤处一直在作痛,宋清淮!宋清淮!

  一想到他以后都没办法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就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宋清淮!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人到中年却只能灰溜溜逃走。

  他移民去Y国是一回事,被自己的国家驱逐又是另一码事。

  不过,世间难有两全法,幸亏他在Y国还有产业,只要他再重新铺好线,把上下关系打通,以后还能再回来。

  “李总,可以上船了。”司机毕恭毕敬地推着轮椅。

  突然,十几辆黑色商务车牢牢包围住李常学和他的随从们。

  “李总去哪啊?作为合作伙伴,您突然丢下一堆烂摊子失踪,我真是很失望啊。没办法,只能亲自来接您了。”傅识均身后跟着几十个人,个个气势逼人。

  李常学为了隐蔽,并没有带太多人,这一次的行程也是全程保密的,是谁?!

  司机在旁边瑟瑟发抖。

  “是你!你跟了我十年,居然,我没想到你竟然敢背叛我!”李常学眸光一凛。

  “李总别生气,不是自己用过的招数么。”傅识均笑了笑,“您是自己走,还是我绑回去。”

  不远处,红蓝灯光闪动。

  “你是不是忘了谁?我的好外甥宋清泽还没走呢,可惜了,兄弟相残啧啧啧。”李常学痛得不行,还要为了面子强装镇定。

  傅识均瞳孔蓦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