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下，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声，谢溪一下后悔了，要不把他踹下床去？
谢溪从小别说和别人睡，就连和人同住同吃都少，尤其是谢天蕴很少回来后，他都独自一人习惯了，此时此刻身边躺了个人，他又醒着，半天都睡不着。
谢溪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顾溯感觉到他的不自在，黑暗中他出声道：“要不——”
“闭嘴，不准打地铺，”谢溪转了个身瞪着他，“要是明天早上起来让我看到你打地铺你就死定了。”
顾溯也转头看他，把剩下的话补完：“去院子里走走？”
谢溪：“……”
两人穿上外套就出门了，这里是谢溪的老家，自然是他带着出去逛，谢溪说了一句“院子里没什么好逛的”就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夜色如水，月光铺洒在田野和小路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嗡嗡的虫鸣和蛙叫声，反而显得周围更安静了。
“都说乡下才能见到最美的天空，果真如此。”顾溯抬头仰望满是星辰的夜幕。
谢溪也抬头看了一眼，提醒道：“别一直看，注意脚下。”
顾溯忽然转头看他，谢溪被他看得不自在：“干嘛？”
顾溯一笑：“没事，只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直接地关心我。”
谢溪愣了一下，骂道：“我特么才不是关心你，你要是摔死了我还得替你收尸。”
顾溯无奈：“这也摔不死吧？”
谢溪耸肩：“谁说的？我小时候就听见有人走夜路摔沟里摔死了。”
顾溯惊讶：“这么点背？”
谢溪道：“嗯。”
“你小时候……”顾溯本来想说是什么样儿的，和谢溪对视上又转口道：“是在这里长大的？”
谢溪没好气：“干嘛，又想打听我的事？”
顾溯笑着看他：“不行？”
谢溪转开视线，“不知道礼尚往来？明着暗着老打听我的事，我说你了？”
他们走到一个矮坡面前，就在最高处坐下来，夜露打湿了田埂，谢溪就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顾溯看他随意，也把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
谢溪看他一眼，“你不会是第一次来乡下吧？”
顾溯道：“嗯，跟想象中一样好。”
“一样好？”
“嗯，我其实挺喜欢乡下的，也很向往，这里很干净，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谢溪没说话。
顾溯道：“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你经常跟我说乡下爷爷家有多么多么好玩，你和小伙伴在树上搭建秘密基地，经常和他们一起去钓鱼虾，我一直很羡慕。”
“这种事你都还记得？”谢溪惊讶，其实有些事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同顾溯讲过。
顾溯道：“当然，你跟我说的我都还记得。”
谢溪看他一眼，转过头，平复自己的心跳，在心里说，他有喜欢的男生，他有喜欢的男生。
“你不是很早就出国了吗？”
顾溯转过头看远处笼罩在黑暗里的田野，“嗯，很早，我祖父的公司在Y国，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我爸就带着我们一家人去了Y国。”
“那不挺好，那么小就出国了。”
“不好。”
谢溪疑惑转头：“？”
许久顾溯都没说话，谢溪还以为他是不想说，就也没说话，两人静静看着前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溯才道：“刚开始去Y国的时候，我跟你的状态几乎差不多。”
谢溪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谢溪回想了一下，难道顾溯也没人陪，可是顾叔叔和陈阿姨看着就不像谢天蕴那种没责任心的父母。
“有时候，他们是身不由己，我以前也不理解，后来慢慢就理解了。”
谢溪冷哼一声：“你大度，反正我是不能理解，天底下不陪孩子的父母有几个是有责任心的？”
顾溯无奈：“我不是想劝你。”
“刚去Y国的时候，我爸也忙得脚不沾地，我妈帮他都没时间，哪来的时间陪我，”顾溯道，“我刚去那边学校的时候很不适应，Y国的人都很开放，学校氛围跟国内完全不一样，我刚去的时候老师一度以为我心理有问题，还让我在心理辅导室待了两周……”
顾溯对上满眼惊讶的谢溪，无奈一笑。
谢溪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就没想过告诉你爸妈？”
“后来老师找到我爸，说了这件事，我爸抽了一个晚上时间早早下班回来，专门为了跟我谈这件事。”
谢溪好奇：“结果呢？”
“我跟他说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学校的氛围，以后就好了。”
谢溪有些生气：“顾叔叔信了？”
“嗯。”
谢溪吐槽：“天下爸都一样粗心。”
顾溯忍不住笑了，“不过去那边也有好处，当老师以为你心理有问题，又解决不了的时候，他们也就不管了。”
谢溪看着他，黑暗中他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顾溯特么的骗谁呢，这怎么就好了？
谢溪眼睛望着一个点出神，顾溯以为他困了，就站起身，把衣服拿起来，“走吧，回去睡觉。”
大半夜出去转了一圈，两人都困了，躺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能是受昨晚上和顾溯聊天的影响，谢溪早早就醒了，转头看了一眼还睡着的顾溯。
男生闭着眼睛侧身躺着，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将他整个笼罩住，看起来很暖和。
谢溪看着顾溯发了一会儿呆，他也会喜欢男生吗？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溪回神，起身出门。谢孝朝披着一件厚外套，坐在槐树下的一张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谢溪拉了张椅子走过去，坐在他背后，手伸过去，“给我也来一根。”
谢孝朝拍了一下他的手：“臭小子，才多大点就学着抽烟，没有！”
谢溪收回手，两手揣在衣服外套的口袋里，脑袋缩在衣领里，他出气的时候眼前还能看到一阵白烟，明明丰城都快进入春天了，紫星村还这么冷。
早晨的谢孝朝可能是因为还没怎么睡醒，就也不那么闹腾，安静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分长辈样。
“你爸还在忙？”谢孝朝吸了一口烟，突然问。
“我没爸。”谢溪脱口就说。
谢孝朝转头在谢溪脑袋上拍了一下，也不重，就是威胁意味十足：“臭小子又说胡话。”
谢溪手插在兜里，懒得拿出来，心里说，他年纪大，我不跟他计较。
谢孝朝又抽了两口烟，才说：“你要理解他，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
谢溪冷哼一声：“他是不容易，要努力赚钱供我读书，还要给你养老。”
谢孝朝转头瞅了他一眼，这话是好话，可怎么听着语气就那么不顺气呢。
谢孝朝抽完一支烟，也把手揣衣服兜里，缩得比谢溪还紧，远远看去就像一颗球。
“我听你爸说你今年本来是想去看你外公的？”谢孝朝问道，“要不是我摔这一跤，你就不来了？”
谢溪头也不回：“是，没错，就没打算来看你。”
谢孝朝气笑了：“最好是。”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道：“不过你爸说的是对的，别去看你外公，你在他面前，不会得到好脸色的。”
谢溪脸一下沉了，“那都怪谁？”
谢孝朝没说话，直到现在，谢溪都还以为他外公是因为他妈妈的事所以连带着也不待见他。
但事实，其实完全相反啊。
唉。
谢孝朝心里叹气，却没法说实话，他这个老人家，心有余而力不足，算了，还是别给小辈添乱了。
谢孝朝站起身，转头看谢溪：“刚满18岁就满腹心事，还不睡足觉，小心长不高，哦，我看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小溯就挺高的，你看人家——”
谢孝朝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溪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黑着脸朝谢孝朝冲过来。
谢孝朝“啊”地叫了一声，往屋子里钻，一边大叫着“要杀人啦！孙子要杀爷爷啦！”一边撞到了刚起来找人的顾溯。
谢孝朝赶紧躲在顾溯背后：“小溯，你快管管你朋友啊，你看看他对自己爷爷有多凶。”
谢溪手里拿着一只鞋，确实气得想杀人。
这臭老头说什么不好，非戳他心窝子，他哪矮了？就算矮也怪他老谢家的基因不够强大！
顾溯下意思用手护着爷爷，看向谢溪，“你……”
视线放在谢溪手里举着的鞋上，视线下移，看到了他光着的一只脚，一个冬天没见光的脚皮肤很白，脚趾浑圆可爱。
谢溪随着顾溯的视线低头一看，脚趾不自在地动了一下，“啪”地将鞋扔地上穿好，又抬手指着谢孝朝：“臭老头，你给我出来，我跟你好好辩驳辩驳，什么叫我长不高？！”
“不出来，傻子才出来给你打。”
“你！”
大早晨的，院子里就闹得鸡飞狗跳。
太阳往上升了一点，谢孝朝吃过早餐后不知道又跑哪闹腾去了，奶奶陪他们吃了早餐。
顾溯站起身：“奶奶您休息吧，我和谢溪洗碗就行。”
奶奶笑道：“怎么能让客人洗碗，你们一会儿就要去坐大巴了吧，快去收拾东西。”
“您放着吧，”谢溪也开了口，“也不差这点时间。”
奶奶明显有些意外，目光在顾溯和谢溪身上扫了扫，笑得一脸慈爱：“好的好的，乖孩子，去洗吧。”
洗过碗后，谢溪一个人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本来来的时候就因为听说爷爷摔了一跤走得急，什么都没带，但奶奶给他们准备了些土货，还有谢孝朝给他挖的竹笋。
奶奶走进来，转头看了看：“小溪，你朋友呢？”
谢溪回头道：“去找爷爷了，说什么都要跟他道个别再走。”
奶奶点点头，在床边坐下等谢溪收拾，见他装好了才站起身，往他衣服兜里赛了点东西。
谢溪下意识摸了一下衣兜，摸出来一卷钱，整个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奶奶，这我不能要。”
一老一小在屋子里推来推去像干架似的，谢溪第一次收到长辈这种意义上的钱，急得额头都出了些汗，脸也憋红了，“奶奶，我——”
“好了，”奶奶退后一步，虎着脸，“你不收就是看不起奶奶，这么多年我跟你爷爷看着你长大，也算你半个奶奶了，更何况……”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前阵子你爷爷答应和我一起过日子了。”
谢溪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本来就是迟早的事，但还是为两个老人高兴。
奶奶笑着说：“我现在算是你奶奶了吧，肯收了？”
谢溪有些无奈：“好吧，谢谢奶奶。”
奶奶这才肯朝他走近，“好孩子，奶奶知道你不缺钱，也知道你这孩子就是嘴硬心软，心里不知道多爱那老头子呢，我的心意也是他的心意，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去车站吧，人小溯在门口都站了好一阵了。”
谢溪一愣，就见顾溯从门外走进来，笑了一下：“找到爷爷了，也帮你打了个招呼。”
他刚才都听见了？
谢溪嘴硬：“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