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礼书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身旁卧着个人,吓了一跳。

  "时昼?"

  他有些无奈地拉开被子,"什么时候偷偷钻进来的?"

  或许是因为昨天爬山跑累了,宴时昼翻了个身,仿佛有些不满美梦被打搅,再次用被子裹住了耳朵,继续沉沉睡去。

  虞礼书昨天爬山其实没走几步,主要是被宴时昼背着跑的,此刻见他睡不醒的模样便不忍心打搅,起身替他盖好被子,独自走到了阳台上。

  海景美的惊心动魄,纯净的浪花翻涌,宛若一粒粒雪白的花苞在空中盛开,随风攒动,又落入深蓝色的大海中,旭日初升,浮光跃金。

  或许是因为景色太美,虞礼书的心中恐惧消减,竟生出一股想要前进探险的勇气。

  就现在,自己一个人去。

  心里有一道声音鼓励着他。

  等到时昼醒来,已然克服恐惧的他就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哥哥,笑着陪在他身边,漫步海滩,掬一捧清水。

  他披上了外套,悄悄关上了卧室门。

  ......

  酒店距离沙滩不过二十米距离,清晨六七点,海边没什么游客,静悄悄的,只听得到水浪翻涌拍岸的声响,虞礼书越走越近,咸腥黏腻的海水气息便愈发浓烈,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钢索拴住了步伐。

  「把他扔下去。」

  「手脚绑起来,嘶,不会让跑掉吧?要不要系一块大石头?」

  「没关系,右手打断就好。」

  虞礼书僵在了原地,腥潮的气息令他眩晕窒息,被海水包围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开始抽搐痉挛。

  他大口喘息着,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向前挪动了最后一步。

  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

  咸腥的水猛地灌入鼻腔,海水冷的刺骨,他感觉自己的四肢一寸寸僵硬。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向上游去,少年的面容伴随着意识的丧失而模糊不清,但最后一刻的声音纯净而温柔。

  「哥哥,你没事吧。」

  "先生,您没事吧?"

  现实与记忆霎那间重合。

  虞礼书从梦魇中被拉出,他抬起头,愣怔地看向叫醒自己的人。

  时昼?

  不是时昼。

  "先生,您没事吧?"

  他担忧地看着自己,明媚的面容,淡淡的泪痣,澄澈的双眸,随即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是您?好巧。"

  "……林竞思。"

  虞礼书后退一步,面上的失态逐渐剥离。

  林竞思站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半边面容沐着朝阳,脸颊泛红,眼中却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比海面的浮光还要明亮。

  "嗯,是我。"

  他不擅长撒谎,自顾自地解释道:"是妈妈送我来的,原本想着今天去找虞先生玩,没想到现在碰到了。"

  因为是疗愈旅行,虞礼书并没有和宴夫人说自己带了宴时昼,或许宴夫人以为他独自一人孤零零的,便把林竞思送来作伴了,也好了却儿子的一桩心愿。

  "这样啊。"

  虞礼书的神色温和含愧,他对林竞思心存愧疚,尽管这份愧疚来自于宴时昼的生母。

  可为了宴时昼的心理健康和林竞思的生命安全,他又不得不说出伤害林竞思的话来:

  "抱歉,宴夫人可能事先不知道,我这次出门是和时昼一起。"

  随着他的话音,林竞思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虞礼书看着他,再次说道:"抱歉。"

  抱歉。

  真的很抱歉,林竞思,这一切。

  林竞思沉默地垂着头,目光落在沙滩上,潮起潮落,只留下破碎的贝壳。

  ……

  就在虞礼书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忽然抬起头,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虞先生,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十分坚定,海水击岸的声响也无法将其遮掩。

  虞礼书愣了一下,“什么?”

  “我喜欢你。”

  林竞思重复了一遍,他认真地望着虞礼书的眼眸,豪不躲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那次在夜色,你救下我,送我衣服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他只是站在原地,既没有步步紧逼,也不曾怯懦后退,坦坦荡荡地陈述着。

  回应他的是意料中的沉默。

  “虞先生不必感到有压力,”林竞思扭过头看着大海,“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并不奢求得到什么回应。”

  “所以,您听过以后,就忘记吧。”

  积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口,林竞思感觉一阵轻松,他这辈子好像从未如愿以偿过,可唯独有关虞礼书,他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虞礼书无端地问了一句,说完又有些懊恼自己的莫名其妙。

  他不自在地抬手整理着被海风吹乱的碎发,皓腕上的手镯熠熠闪光。

  林竞思看着他,许久,才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或许吧。”

  他挥了挥手,笑着向虞礼书道别,背过身时,才发觉细沙迷眼,教人泪如雨下。

  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虞礼书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对背影,衣角飞扬。

  他心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晦涩,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