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 赵茜茜照常在被杜家人，尤其是杜白晴的随叫随到里，瞥见无数瞄向她的嘲讽、乃至愤怒的眼神。
那些话，断断续续落到她耳中。
“有些人, 知道自己这辈子都红不了, 所以才要抱紧妹妹的大腿, 努力保妹妹不出事啰！”
“你以为她是真的要保谁？我看她就是怕哪天像现在这样, 东窗事发, 结果自家妹名誉扫地, 她再没地方吸人流量、吸人血了吧！”
“说到底就是保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否则, 我赌她说不定更愿意送妹妹当祭品！”
“看起来好心，原来那么恶毒。”
……
赵茜茜也想过跟他们理论，但他们并不指名道姓，也不正面说她。
他们总是聚在一起, 瞄一眼她，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声音忽大忽小来几句。
以她原来的个性, 是不可能上前拎着人问“你说谁”的。
何况, 那时的她认为, 大家这是因为心疼死了的年轻女孩，悲愤之情无处宣泄, 才错怪了她。
她能理解，因为她也很为丁静宜的遭遇感到难过。
大家都是成年人, 她相信等这股悲情一过, 有理智的人都会明白，这事跟她扯不上关系。
然而, 没想到这件事在圈子里的影响还挺持久。
网民们都迅速忘记了丁静宜的事——因为她糊，且因为她“确实”靠不光彩的手段，拿到了一部目测会爆的古偶剧的角色。
跟她无亲无故的人，觉得她也算功过相抵、自讨苦吃。身败名裂后，前途反正也毁了，死了也算清静。
赵茜茜在社交圈里遭的白眼却还在持续。
后来大家干脆就在背后叫她“心机舔狗”。
——这么一想，她最后的“心机”标记，这一场功不可没。
顺便说，在丁静宜事件被人淡忘的时候，杜白晴则因为《问青天》可爱善良的女三一角，直接从大网红，飙到了粉丝近两千万的真·人气小花。
赵茜茜始终没明白，丁静宜的事，是谁捅到了热搜上。
那些贴上网的图，又是什么人拍的。
如果如她所说，她拿下女四，是在跟徐正气约见的那一次，那是指有杜白晴在场的那顿饭吗？
还是说，那天后来，在深夜十点，赵茜茜注视着失魂落魄的她进单元门后，她又单独约了徐正气？
这段过去一年多的记忆，越抗拒着精神上她曾连带遭遇的侮辱和冒犯细想，她也就得出越多疑问。
为什么杜白晴简单一句“我姐提醒我小心”，就给她引来那么多的仇恨？
赵茜茜想不通，不过，答案也不是很重要了。
她看看时间——距离刚才看到两姑娘下车，已过去三十分钟。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前座：“小王，你跟我下去一趟吧。”
小王：“好的，太太。”
*
金门私厨是家饭菜不错，包厢私密度极高的餐厅，常有明星大咖光顾。
这里服务到位，工作人员口风紧。
虽然明面上并不适合做灰色交易，但凡事都有弹性。
比如说，他们的服务员，一旦包厢客人说“出去吧，不叫你们就别进来”，他们也懂得避嫌。
水至清则无鱼。客人们要是你情我愿，他们又何必来当那个得罪人的人呢？
现在，杜白晴赌的就是这个弹性。
丁静宜是她在前一个剧组当混子时，认识的一个小糊咖。
人长得漂亮，但非常自卑，这方面跟赵茜茜有得一拼。
杜白晴非常懂得如何笼络自卑的人的心。
她只要稍稍给他们送点关注，给点鼓励，他们就会幸福得昏死过去，恨不得让她给他们两肋插满刀。
但丁静宜比赵茜茜还要更胜一筹。
因为她不但自卑，还很社恐。不熟的人，她能不讲话就不讲话，日常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让她跟人接触的机会比普通人少，因此，心思也单蠢许多。
就这么个人，她居然也混娱乐圈，并天真地认为，单靠努力，就能有一天获得名利双收的巨大回报。
呵呵。
杜白晴喜欢拿捏这种类型，一分耕种万亩收获的快乐，她这辈子都吃不腻。
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会真的不懂这种饭局里有什么吗？别装了好吧。
她要真的那么天真，那也只怪她自己咯。
杜白晴做好心理建设，在焦红惠把徐正气的联系方式推给她后，她直接就关起门来，跟对方约定了条件。
“我有个小姐妹，特别适合女四，也特别喜欢徐导您。如果我带她来见您，女三能不能给我呀？”
徐正气在圈内混迹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
像杜白晴这种，帮忙带货的，他收得还少吗？
倒是像她这么年轻，就想出这种办法，而且还敢这么直接和他谈的女生，就非常少见了。
他大为赞赏杜白晴的智勇双全，也不绕弯，笑了两声，就说：“先带来。你俩要是真合适，我老徐就按你开的条件办，决不食言。”
这么几句话，协议就谈妥了。
为了减小这件事的影响面，杜白晴还贴心地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人。
至于给吃人老徐吃的人，为什么不是离她更近的赵茜茜，而是要费劲从远处扒拉——她其实认真考虑过。
但两个理由劝退了她，第一，赵茜茜结婚了。
现在她是杜家放在裴家的“人质”，她要是名誉出问题，这张牌就废了，那杜家的损失可就大了去！
第二，她其实私心里，还有点阴影。
她害怕当初出道的事重现——她和赵茜茜同时出镜，结果吃人老徐眼拙，就像当初焦红惠一眼看上赵茜茜那样，也一眼认定赵茜茜更适合女三，怎么办？
她不担心赵茜茜会不会被“吃”，但她担心徐正气的“坚守信誉”。
反正综合考虑，这件事，赵茜茜不能用。
本来还想拉她做个碎催，以便将来万一发生什么事，她还可以有个作证或顶锅的。
谁知她一个下午都不接电话，只好算了。
至于老徐要吃人，吃谁不行？
杜白晴在脑子里随便搜了一下，就搜到了丁静宜。完美的投食对象。
刚才她们一进门，早就猴急等在主座上的徐正气眼睛就亮了。
他迎上前来，一面肯定、且很带着几分江湖义气地，握杜白晴的手，说：“很好！很好！”
可等他握住丁静宜的手时，目光就变得垂涎。
他笑得眯缝，说：“欢迎欢迎！”
然后直接牵着丁静宜的手落的座。
丁静宜的脸当场就吓得爆红，却不敢声张，颤巍巍偏过头来，用目光向杜白晴求助。
杜白晴无奈扫了一眼徐正气，他也自觉过分，笑呵呵放了手，先点菜。
等菜过程中，他跟她们相当正经地聊了一会儿工作。
虽然正经话里，他不时地会插几个厚颜无耻的荤笑话，但毕竟有正经话托底，丁静宜也就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
以她如今的资历，见识过的酒局饭局，多少都会有这些内容。
大环境这样，她除非不混了，否则很难完全杜绝。
如此自我说服时，她又同时用耳朵，收集到杜白晴对于这些荤段子的反应。
结果，她这位见识广博的名门大小姐，完全跟她不是一个做派。
杜白晴落落大方，听完荤段子，有时微笑，有时刚好在斯文吃菜，她就会拿手捂着嘴，轻声地笑一会儿。
总之，不下人面子，但也不失大家风范。
虽然她居然笑得出来……但，这也是出来混，必备的情商吧。
丁静宜更加佩服，也更加放心了些。
她觉得，徐正气大概就是个喜欢开开成人玩笑，稍微有点毛手毛脚，但绝对不会太过分的那种人。
何况他的主要互动对象，都是杜白晴。
自己只要像往常一样，做个透明人。再带只眼睛，以防万一徐正气变身狼人，而杜白晴求救的话，她可以第一时间报警帮她。
然而，随着酒菜上齐，服务员被吩咐“不叫就不要进来”后，桌上的画风，悄然变了。
杜白晴端起酒杯，号召丁静宜“一起”，先咣咣咣连敬了徐正气三杯。
丁静宜酒量普通，正常人的二两量。
但姐妹都表态了，她不好推辞。不久前的自我说服开始起作用，她心一横，也三杯连下。
杜白晴和徐正气笑着大声叫：“好！”
还一起鼓掌。
丁静宜的脑子最初是很清醒的。
可随即，杜白晴就开启了狂飙模式。她提议玩什么口报数字的游戏，三人报数，报到哪些条件，就要讲笑话，或者喝酒。
丁静宜不会玩这些游戏，她只会乖乖听着照做。
可她的脑袋因为先前那急下的三杯酒，也渐渐开始浑沌。
她报的数，似乎不断撞上那些要讲笑话的条件，而她，也不会讲笑话。
于是只好喝酒。
进入血液的酒精越来越多，她的脑袋也就越放松。
她看到坐在徐正气另一边的杜白晴不断大笑，也不断豪迈地认罚干杯。
不知不觉间，她也开始了模仿她。
再后来，她看到杜白晴忽然趴在了桌上，似乎醉酒，睡过去了。
而自己……被徐正气缠到了身上。
丁静宜：“…………？？？！！！！！”
她觉得体表麻木。似乎附着着一个死男人，似乎又没有，只是错觉。
他好像在她耳边说：“没事的没事的……你很好你很好……”
又好像是她听错了。
几个相对清醒的瞬间，她试图推开他，可她手脚虚浮绵软，根本不知道自己使出了几分力。
反正没能推开徐正气，连一丝丝都没有。
他甚至黏得更紧了。
她试图惊叫，叫醒近在咫尺的杜白晴，让她帮自己，或者出去叫服务员，或者报警。
但她却不确定自己叫了多大声，反正杜白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丁静宜要崩溃了。
她的嘴巴被徐正气的手紧紧捂住，她根本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一次次地模糊双眼。
她完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也是她决定认命放弃的刹那。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室外的喧闹声传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