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
一轮又一轮。
即便从春夏走到秋冬, 没有未来的结果都是难以改变的。
一次又一次虚假的过程，是无法带来真实的完满的。
但至少，温明也愿意陪着阿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重来。
归根究底, 她还是心疼了吧。
因为她知道天亮了雨便会停，等雨停了她就会离开。
她和阿流一起被困在其中, 何尝又不是她的纵容呢。
她不愿想得复杂，也不愿想得深入。
她只想着，既然她总是会离开的, 那就在她离开前让阿流开心一些吧。
尤其那两年之约也就要到了。
她知道阿流是在害怕那一天。
所以她就这么纵容着他, 想着这样阿流是不是就能快乐一些了。
这样他们分别, 阿流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呢。
他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没有未来地轮回与重来。
直到阿流自己无望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又一次还是清醒了过来的小叶，他似乎不明白, 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温明明白, 所以她便在阿流难得停下来的这一刻，几乎是温柔地问他：
阿流你现在，满足了吗？
……
阿流你还难过吗？
执念还深吗？
满足了吗？
在听见小叶向他询问的轻柔话语后, 阿流几乎是瞬间便落下来眼泪，呆呆地望着她。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一直以来都不是他在给小叶编织圆满的梦境，而是小叶一直在满足他的渴求。
她知道他的难过, 理解他的不甘, 也不再挣扎不再推开他。
所以，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去留下自始至终都对他那么温柔, 那么疼爱他的小叶呢。
从前的他失去了这份资格，那么往后到现在，他也一样没有的。
他对小叶, 从来都是索取，无尽无度的索取。
他才是那个最贪婪的怪物。
他是那么喜欢她。
即使再没有人相信他了, 他也是那么地喜欢她啊。
而小叶从来就不需要他，没有他她也一样能过得那么好那么快乐。
一直以来，不都是他不能没有她么。
所以，这才是他真正要抵抗的本能——
他不应该再从小叶这里索取，从她这里夺走她的未来了。
他得放过她。
就像他曾经的先代那样，他的先代不愿将这么美好的女孩吞噬，那么他也不能把他最喜欢的女孩子吞噬，让她陪葬进自己的幻梦之中。
就这样。
天，终于要亮了，雨，也渐渐停了。
小叶，也终究还是要离开了。
……
在送小叶离开的时候。
阿流就站在码头这里，眉目中是那么痴情地望着她乘着小船，离小夜岛越来越远。
可他一句挽留的话都不再说了。
只是眼里的神光好像全都消失了，只余留一片死寂。
而看着一直站在码头处不愿离开的阿流，温明没想到——
这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阿流。
……
又是一年的朝海节。
同时也是两年之约的到期之时。
还在忙自己工作的温明被小夜岛上的人告知，这一次的朝海节，她不需要再来小夜岛了。
是的，她自由了。
所以阿流，确实只是被本能控制了自己的心，对吧。
所以当他不再受此控制的时候，就能放下她了。
明明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什么心情，大概还是有些难过的。
而她也不会庆幸不会赌气说，好在自己早就放弃阿流之类的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可以简单地用输赢能概括的了。
因为她觉得好可怜，不论是她，还是阿流，都好可怜。
但未来的路，她和阿流都得好好走下去。
都坚强起来吧。
明明这样想着，就重新给自己鼓起劲继续工作了。
但在朝海节前夕，她却被小夜岛的人告知，她即将要接受一笔无条件赠与的资产了。
在朝海节之后。
而这笔资产的数额，高达九个亿。
比起要收到巨额财产的震惊，温明更震惊的是为什么要给她。
甚至，她都没有那种狂喜的感觉，更多的是不安。
对于她的疑惑，小夜岛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这笔资产是季流先生的个人能拿出的所有资产，是完全尊重他的个人意愿而不受小夜岛制约的。
也不会对下一任小夜岛主人造成损失，所以温明小姐安心收下便是。
“下一任小夜岛主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温明小姐可以将这笔资产视为季流先生的遗产。
而他的这笔遗产，将由温明小姐你来继承。
“什么遗产？阿流他怎么了！”
面对温明惊恐的质问，小夜岛的人也没有对她说很多。
本质上他们只负责遵从上层的交待，将话带到温明小姐这里，其余的就只能劳烦温明小姐自己去了解了。
而这个时候，阿流的任何通讯都已经无法接通了。
她只好去拨打守卫们的电话。
但朝海节的时候，大家都很忙，最后，还是芒种婆婆接了她的电话。
而芒种婆婆是慈祥的，有遗憾，但也是自然接受这件事的。
明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
那个交由深海神灵判定，意味着什么。
因为深海的神灵从来不会去左右祂后嗣的真实心意。
深海神灵的后嗣，从来都有着绝对选择权的。
意味着他们会喜欢的女孩，本质上就是他们自己喜欢的，不存在说有谁逼他们喜欢的。
阿流也是在意识到这点后，才再也无法对她放手的。
可是，已经迟了。
他无法挽回了。
那两年之约的期限，是阿流的期限。
是选择与自己心爱的女孩诞下后嗣，还是吞噬这个女孩，又或者是献祭自己。
他总得做出一个选择。
而阿流也做出选择了。
他不愿逼迫他心爱的女孩和他在一起，更不可能去伤害她。
所以，他最终做的决定，是选择献祭自己。
就跟明明在四季轮回中看到的那样。
他觉得，他大概是没有人喜欢，也是没有人需要的。
身为神灵的后嗣，他既不被神女所爱，也无法抛弃情感做好传承下一代的责任。
作为灾厄的一面，他也狠不下心去降罪无辜之人，为他们一族收获浓厚的养料。
他还能做的，只能是将自己融化于潭水之中。
再由他的尸骨血肉重新凝结出一个新的小夜岛主人。
而那个小夜岛主人，就已经完全不是他了。
那个明明认识的阿流将完全消失，重新再起的名字也不再是阿流了。
明明这才明白，阿流流着泪终于舍得从那场梦境里出来和她告别，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且将他所能支配的一切全部都给她。
他的一切都给她。
或许他还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可他即将就不是小夜岛主人了，他作为季流能得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明明在知道这一切后，几乎不用思考，她就跟疯了一般地往小夜岛跑去。
她只要一想到阿流要消融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消融，而不是什么轮回的梦境她就感觉自己要疯了。
不行不行不行，阿流不可以就这样消失，不可以……
人为什么都这样。
都要在自己真的要失去的时候，才会骤然后悔。
她不想，她不要她的阿流消失啊。
为什么会这样。
朝海节祭祀已经圆满结束。
这是温明站在早已无人的小夜潭这里，望着已经消融了阿流的水面不断流着泪想着。
不行，不要，不要……
明明流着泪望着水面：阿流——
阿流你在哪里——
温明的情绪也渐渐不对起来，她从颤着声低喊，到后面一声又一声呼唤阿流的名字。
最后，她扑入了水中，沉入水里。
就像回到了当年她和阿流最初的时候，她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
明明在胸腔的氧气要耗尽之时，任然不愿离开。
她在这满是柔软海草的水底，像是想要抓住倒影在水中的星光一样，伤心哭泣而徒劳着。
所以她不知道，在她失去意识将要与深潭之底的水流一同流向深海的时候，有谁紧紧地抱住了她，吻上了她。
任水流一起，将他们一同冲离了这座小岛。
……
在某一处的礁石海滩上。
是温明先醒过来的。
她感觉很不舒服，浑身的肌肉都很酸痛，但阳光实在太过刺眼，所以她还是挣扎着翻身坐了起来。
“这里是……我怎么在这里？”
温明还在疑惑，她就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而温明在看到他后，几乎是扑到他身上：“阿流！”
“阿流是你吗！”
“阿流醒醒，醒醒啊！”
是的，她的动作和言语比记忆的恢复还要快一步。
而她真正的狂喜，是在阿流终于被她唤醒，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姐姐……”
明明在阿流睁开眼说了第一句话后，眼泪就一滴滴地落下来了。
看到明明哭了，阿流也近乎是不顾身体的疼痛，本能地就坐起身要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那是一种对待最珍贵之物失而复得的后怕与决绝。
所以，他大概是无法安慰她别哭的。
因为，他也哭了。
他们以后，可不可以再也不要分开了。
就让他，就让他留在她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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