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夜。
寻常人家从一大早开始就要准备晚上丰盛的年夜饭和守夜过年事宜。
而小夜庄这边虽然每年都会有人帮忙准备, 毕竟家大业大的，就阿流一个人他哪里弄得了，但温明觉得有些事还是大家一起参与进来会更好。
以前他们还小都是孩子, 所以光顾着撒欢玩了，现在大了总不能还是什么都不管吧。
尤其是阿流, 他才是小夜庄的主人，这里是他自己的家，要什么都不动光站着看, 就赶紧很不像话。
还是一起忙起来做些事才比较有过年的气氛, 而且人多的时候一起动手布置, 不仅热闹，时间也能很快消耗掉。
她不用考虑和阿流独处的问题了。
于是温明在吃过早餐之后, 就问芒种婆婆：“婆婆, 今天有什么是我和阿流能做的吗？”
一开始芒种婆婆还表示，这些繁杂的事由他们来做就好。
但后来芒种婆婆看出了温明期待的眼神，以及她想要带阿流参与其中的意思,
就想了想说：“嗯，首先呢主楼要从上到下全部清扫一遍，做个大扫除。”
“寓意把旧一年的尘灰扫除, 好辞旧迎新。”
温明便对季流说, 等下他们就一起从三楼扫下来。
季流也认真地点头。
“接下来，就是贴对联、挂灯笼这些了。”芒种婆婆笑着继续说。
“好的, 到时候阿流去贴去挂，我和小满小暑他们一起帮他看着。”温明直接把季流安排了。
季流虽然对姐姐的安排没有任何疑义，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莫名地不希望姐姐是和小满小暑他们站在一起的, 于是他也难得流露出了要拉姐姐一起下水的笑容说：“那姐姐呢，姐姐挂些什么？”
温明笑了：“我当然是去挂红包呀。”
“门外的年桔树和桂花树都需要我。”
温明说得很得意也很可爱, 即便她内心觉得，她和这里本质上又没什么关系，这里也不是她家，她只是为了还人情过来做气氛组陪人的。
当然，她向来都会说话，不会把自己的真实心态暴露出来。
只要能把阿流糊弄过去就可以了，而且阿流明显已经被她糊弄到了。
于是，当除夕前的任务分配好后，温明和季流就一人拿着一把扫把上楼了。
他们各自打扫各自的房间，一路从三楼往下清扫。
到二楼的时候，就由温明去扫书房的方向，而季流则清扫琴房的方向。
阿流肯定是不希望姐姐去琴房的，怕她在那里会回想起不愉快的记忆，事实上他自己现在也很少会去那里，但他宁愿自己去。
他更希望姐姐在书房那边，能回忆起一些比较开心的事，至少他们当年一起在书房里的时候，都是快乐的。
不过温明没有季流想得那么多，其实她打扫哪里都可以的，她纯粹就是想耗时间而已。
很快，他们就扫到了一楼，把大厅、餐厅、茶厅、会客间等里里外外都扫了个遍。
紧接着小满和小暑就准备好了崭新的对联还有红彤彤的大大小小的灯笼，为了给阿流少爷减少负担，他们在阿流少爷打扫的时候就提前先把旧灯笼换下来了。
他们几个年轻人欢声笑语的，指挥着阿流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地贴对联贴福字，等他好不容易都贴好了，又让他去爬梯子去挂灯笼，而且灯笼每一层都要挂。
真是难为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了。
总之，整个小夜庄都被他们这些动静弄得热闹无比。
温明也很愉快，因为她在不停地往红包里塞钱，然后挂到大门前的两棵年桔树还有桂花树上。
为了不显得单调，白露姐姐还给她也带了一些用红色纸张做的手工小灯笼，一起都挂了上去。
下雪的话，雪会落在这些小灯笼上，一定非常可爱。
等全部弄完之后，就很有过年的味道啦。
……
中午大家凑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
餐后，作为主人家的阿流，以及自我定位是客人的温明，就可以去休息一下了。
等午休起来后，按照一些寻常人家的做法，就是要去洗个澡换身新衣服准备过年了。
然后厨房的大叔婶婶们会开始着手处理晚上年夜饭要用到的食材，提前该炖的炖，该卤的卤。
温明显然很兴奋，她说那她去厨房给大家打下手好了。
她觉得一切都可以尝试，正好她也想学学大厨们做菜的手艺，然后笑着问阿流去不？
阿流自然要和姐姐一起。
只是这样一天下来，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姐姐说不会让他今年过年感到孤独，还真的就按照人多热闹的方式和大家都相处到一起了。
事实上，他并不意外。
不如说姐姐这样处理才是正常的。
她总是那么聪明，她怕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会尴尬，或者她会忍不住抵触，就干脆用这样的方式让大家都觉得自然又有趣，还没有压力。
姐姐甚至都已经考虑好了晚上守夜跨年时的安排了。
她说年夜饭之后可以看电视节目，文艺汇演会从八点一直表演到晚上零点，什么样的节目都有。
要是觉得节目没意思的话，那就去外面烧烤，做窑鸡。
她甚至打算等下就和小满小暑一起把土台子垒好，还跑去跟厨房申请到了各种丰富的荤素食材。
表示要玩就玩得尽兴。
以及小夜庄也同往年一样，准备好了大型的烟花，要在午夜零点的时候燃放，让整座小夜岛的人都能看到。
温明也很期待这个。
毕竟像他们小夜庄这样的大户人家购置的烟花，一定豪华又好看，在海面上绽放一定绚烂夺目，还能看很久，不会没几下就结束了。
等看完了烟花，大家就能各自回去休息了。
本来，应该就是这样的安排。
大家也都表示支持。
让人有一种回到了当年——小叶小姐和阿流少爷相处的方式。
就如同小夜岛的人会尽可能地优先配合小叶小姐一样。
现在小夜岛的人对于温明小姐的意愿都更优先于阿流少爷的意愿。
只不过那个时候，小叶小姐更享受这种支配的地位和以她为先的快感。
而此时的温明小姐却更像是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总之她就是很忙，以至于她都忽略了身边一直跟着她的阿流少爷的心情。
因此在准备吃年夜饭的时候，他们两人就起冲突了。
起因是温明小姐以为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是他们几个和阿流少爷亲近的年轻人一起吃的。
温明小姐觉得这样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阿流少爷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那时大家都说说笑笑的，打算就按照温明小姐说的来，温明小姐还说正好等下大家可以一起去烧烤呀。
却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怎么说话的阿流少爷却说：“不要。”
态度很坚决地重复：“我不要这么多人在这里。”
“年夜饭，我只想和姐姐一起吃，就我们两人。”
那个时候温明看阿流骤然说不要，就像是发了大少爷脾气那样不管不顾，于是在场的气氛瞬间就从欢声笑语变成了尴尬。
如果阿流少爷已经开口这么表示了，那大家肯定不能在逆着他的意愿来，而且现在的这种气氛，谁还会想留在这里啊……
见温明小姐一下脸色就肃了起来，而阿流少爷则撇向一边，真的，他们现在就想走了。
最后，还是白露姐姐摸着手机支支吾吾地说芒种婆婆来催他们了，说他们怎么还不过去，再不去菜都要凉了。
而阿流别扭不说话，温明也不想让大家难做，只好抱歉地对他们说那他们快去过去吃饭吧。
大家新年快乐。
白露姐姐和小满小暑他们这才都离开了主楼，只剩下了季流和温明两人。
结果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阿流又不吱声了，也不敢看向她。
知道她现在一定很生气。
而温明确实生气的，刚刚大家气氛都那么好，他非要这样扫兴，弄得大家那么尴尬。
现在好了，如他愿了，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但他还吃得下？
也怪她又自以为是了，各种安排没摆清自己的位置。
她是这里的什么人，就好意思去安排人家的年夜饭要怎么吃。
温明木着脸坐在沙发上，根本不想理季流。
本来这个时候，不论是年夜饭还是烧烤窑鸡，她都应该跟着她的两个弟弟妹妹一起玩才是。
就是她不想跟他单独相处，但她也费尽心思地为了让他不觉得无聊就想着把项目都弄得丰富多彩一点，结果他这样？
她才不怕他给她甩脸色，大不了她第二天就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或许是知道姐姐现在很生气，阿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渐渐地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就跟被“罚站”一样。
在姐姐没说话之前，他根本不敢出声。
后来，温明想，算了。
说是回来陪他吃年夜饭的，结果最后他们两个年夜饭没有吃上，说出去都要被人笑。
于是，温明就从沙发那里站了起来，来到餐厅。
“我饿了，我要吃饭，你吃不吃？”
季流小声说吃，就默默来到她身边坐下。
其实这一桌的菜都非常美味，但温明不想说话，而季流则不敢说话，两人便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后，又沉默地一同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只是看着看着，温明都有些气笑了。
他们之间气氛都这样了，季流竟然还要和她待在一起。
他会听她的话，但反抗起来又毫不含糊。
让她想起了季流小时候和她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
季流从来都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他会有自己的脾气，会跟她吵架。
但往往都被她强压了。
她用他答应过她的，会听她的话来压他，用她曾经把他从潭水里拉起来，给予他温暖来压他。
她向来都是这样操控摆布他的。
所以最后阿流敌不过她，两人就开始互相不说话。
不过，她会去哄他，那个时候的阿流很好哄，只要她给他一个台阶，他就下了。
之后两人又能跟之前一样那么要好。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才埋下了后来阿流听信了别人的话，揭穿了她的算盘，让他们两人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种子。
最令人无奈的，是他现在又不得不用让她还人情这样的方式，把她强留回身边。
仅仅只为了能够和她单独相处，又把气氛搞成这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能，她潜意识里也不想让他这么顺心顺意吧。
最后，还是温明叹气。
因为如果她不给他台阶，他自己现在根本下不来，因为把事情搞砸了的人是他。
于是温明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面不改色地问旁边的人：“你还要不要出去烧烤？”
季流这才惊喜接着很快又委屈地看向她。
好像一直等到现在，他才等来了姐姐的发话原谅。
可是他又不觉得自己错，他不想道歉，因为他只是想跟姐姐两个人一起吃饭，他等这天等了好久好久。
可能姐姐自己没有察觉到，但她就是会有意避开他，让他没有机会和她说上话，又或者是很自然地打断了他想和她相处的安排，转而去做别的事。
一整天下来，他们之间永远都隔了那么多人，而他一定不是她首要的交谈对象。
这都没关系，他可以忍耐，他会努力压抑自己焦躁的情绪。
只是这顿晚餐，他真的只想和姐姐两人一起，就像回到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那年过年也是只有他们两人的。
后来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当然都怪他，全部都怪他，是他自己搞砸了所有的事。
是他自己让他们之间从此介入了别人，如今却不希望有任何人再来介入他们。
所以他不能认错，一旦认了，以后默认他们之间再没有单独相处的空间，他们之间就注定会相隔着别人。
可是，他也不想和姐姐冷战。
他刚刚已经在担心，姐姐会一怒之下回到房间把门锁起来，拒绝见他直到她离开。
但姐姐没有。
最后还是跟他和好了。
并按照她白天的计划，陪他玩烧烤，一起动手做了窑鸡，一起看了零点海边燃放的烟花。
最后与他互道晚安，才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简直就像补足了他们今天早晨，那之后梦境的内容一般——
在朝海节之后，男孩与唤醒他的女孩一同在小岛上快乐地生活。
他们时而会有争吵，但最终也会和好。
直到男孩真真正正，对女孩起了戒备之心，对她不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