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

  审讯室里,人前光鲜亮丽的施群此刻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苍白开裂的唇瓣,总是打理得当的头发因为主人的神经质被成把成把的揪了下来。

  “师父,要不要休息一下,等精神鉴定结果出来再说?”小徒弟看着邬予。

  邬予抬手制止了小徒弟继续说下去。

  他如鹰隼般的双眼紧锁住对方:“现场监控被刻意毁坏,死者脸部被毁,这种种情况都能说明这次犯罪是有预谋的,是不可能用精神疾病冲动犯罪搪塞过去的,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啊啊啊啊啊!”施群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为双脚被绑着又弹了回去,无处发泄只能猛拍桌子大喉,“你为什么不听我说!我没杀人!”

  他本就大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施群喘着粗气,双眼逐渐失去焦距,只是机械的重复着。

  “破坏死者面部特征的石头上有你的指纹,你怎么解释?”邬予丝毫没有被对方的癫狂吓到,冷静如初。

  施群的头深深埋进了双臂之间,失神的喃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用石头把它的脸砸烂了,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让我这么做,但人不是我杀的!”

  “我很害怕,我、我还吐了!对,你们可以化验,我吐了,然后我吐着吐着看到了一块石头,有人跟我说,用这块石头把它的脸砸烂,我就不会害怕了……”

  “谁跟你说的?”小徒弟厉声询问。

  “有人在我脑子里说的。”施群猛锤自己的头,形如癫狂,“他就在这里,是他告诉我的!”

  邬予摁了摁眉心:“你先冷静一下。”

  说完,他对小徒弟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走廊上。

  小徒弟踟蹰着对邬予说:“师父,我知道现场证据都对施群不利,但……我总觉得人不是他杀的。”

  邬予给自己点了根烟,目光悠远的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人为了脱罪,说什么都不奇怪,我们能相信的只有证据。”

  吐了口烟圈,邬予想到什么,神色古怪的看向小徒弟:“你不会是他的粉丝吧?”

  “怎么可能?!”小徒弟急着辩解,“只是我刷到过他在剧里的片段,我觉得以他的演技,演不出刚刚的效果……”

  两人正说着,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来人拄着拐棍,头上还绑着绷带,瘦瘦小小一只,面色急切的很。

  他走到邬予面前,笑着给两人递了根烟。邬予眼馋了看了两眼,被小徒弟毫不留情的婉拒了。

  来人这才自我介绍。

  “两位警官,你们好,我是施群的经纪人,我叫卫澄。”

  “他不能保释。”邬予没等对方说完,斩钉截铁道。

  “我、我不是要保释他。”卫澄头上还绑着绷带,他身材本就瘦弱,垂着头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他矮声道:“我是想问,警方通报大概什么时候会出?可以通融一下,晚一点再出吗?”

  “我们只负责抓人和审讯,其余的我们管不了。”邬予嘴上已经挂起了嘲讽的笑意,“或许你该找个舌战群儒的律师来谈这个问题。”

  邬予并不关注娱乐圈花边新闻,但也被强/奸眼球的宣传给推送过,知道邬予对外立的一直是社恐人设。

  可真是离了个大谱。

  想到这里,邬予嘲讽意味更甚:“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们警方通报也只会说他有涉案嫌疑,至于他当时其实是搂着三个女人从酒吧出去的,我们是不会提及的。”

  卫澄倒是第一时间就请了律师,但……

  他讷讷的点了点头:“我来还有一件事,我能给施群作证的,当时我也在巷子里,我们到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已经躺在那里了。”

  “你应该做过笔录了吧?”邬予问道。

  “做过了。”

  “那就没有再告诉我一遍的必要了。”邬予点头。

  卫澄垂眸:“警员说,我和邬予有利益关系,我的证词大概率不会被采纳。”

  其实律师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施群知道之后,发疯把律师也开了,现在公司的电话已经快把他的手机给打爆了,公司派系林立,如果被公司的法务掺和进来,保不齐直接就把施群给卖了。

  他不敢赌。

  想着想着,卫澄悲从中来,他着急跑过来,身上的伤都还痛着,额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都不知道。

  小徒弟实在是不忍心,说道:“要不你还是去劝劝施群配合我们工作吧,只要他交代出更多的线索,我们这边调查告一段落之前,暂时不会出通报的。”

  卫澄双眼蓦地亮了:“我会的,那我现在可以见见施群吗?”

  卫澄前脚刚被放去见施群,后脚邬予手机就响了一声,他点开一看,是毒检报告出来了。

  大大的阴性两个字,让邬予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他对徒弟说要靠证据说话,但其实他内心深处,也觉得这件事并不是施群所为,这个轻易就被击破了心理防线的明星,实在不像是能做出这么精细布局的凶手。

  凶杀案发生在酒吧后门的巷子里,酒吧为了避免顾客酒醉后闹事或者磕药之类的说不清楚,一直偷偷在门外装了摄像头,可就在当天,巷子里的摄像头被破坏了。

  死者的脸被石头砸的面目全非,且石头上有施群的指纹,但真正的死因却是被放干了全身的血液。

  以邬予这么多年的经验,通常一个凶手的杀人手法不会有天差地别。

  放血这种方法,更像是一种慢性折磨,想要对方体验绝望的感觉。这和用石块暴力砸碎对方截然不同。

  当然,也存在着施群用石块砸碎死者的脸,单纯只是想要隐藏死者身份的可能性。

  但卫澄额头和腿上的伤也都是钝器击打造成的,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摔了一跤,这是符合施群陈述的,自己忽然发狂的症状的。

  加上施群如果真的是处心积虑要作案的话,本可以不带几个女人出来的。警方接到的报案,恰恰是三个女人之中的一个报的。

  综合这所有的点,邬予也更倾向于这一切并不是施群所做。

  但巷子口的摄像头并没有拍到任何人从巷子里出去,先后只拍到了死者一步三回头的走进巷子里,如果不是施群,又会是谁呢?

  “我们再去看看巷子口那里的监控吧。”邬予对小徒弟道。

  *

  卫澄被施群潦倒的样子吓到了。

  “你还好吧?”卫澄急着上前,结果因为腿疼,嘶了一声踉跄了一下。

  施群眼神躲闪,痛苦道:“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推你的,我,我被支配了。”

  “我没疯,卫澄,我真的没疯。”

  手铐随着施群激动的动作发出撞击的声响,卫澄将拐杖靠在桌边,握住了施群的手。

  他专注的注视着施群,直到后者的情绪慢慢平复。

  卫澄这才温声道:“我相信你。”

  他浅淡的笑了笑:“施群,你难伺候、没文化、也不检点,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做你的经纪人吗?之前曾经有人挖角过我,但我并没有答应他们。”

  施群郁闷道,“我都不知道你对我印象这么差。还有我什么时候不检点了?”

  他小声嘟囔:“她们是难得夸我自己写的歌好听的,我喝了点酒有点上头,夸下海口要带她们去参观我的录音室,总不能食言吧?”

  “因为我给你涨薪了对不对?”

  卫澄唇角抽了抽:“并不是。”

  “我曾经养过一只猫。因为我的疏忽,它走失了。我当时很绝望,我找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它年纪已经很大了,我以为它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直到我在一家收容所里看到了它,它被养的很好。”

  “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这个收容所是你长期在资助的。这明明是很好的宣传点,但我搜过,你从来没有用这点为自己宣传过。”

  “后来我就应聘了你的经纪人,发现你虽然立过很多人设,但对猫猫狗狗真的很好。”

  “我不知道你进入圈子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你是有良善的一面的。你脾气虽然不好,但也没有真的动手伤过谁,更何况杀人?”

  施群听着听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他呆呆的问:“你真的相信我?”

  “嗯。”卫澄坚定的点头,“所以,你要好好配合警方。当时我被你一撞晕过去了,并没有看到巷子里的情况,只依稀记得,你好像看到了什么叫的十分惊恐。”

  他握住施群的手更加用力:“你一定要告诉警察你看到了什么,这样警察才能去查,不然现在出了通报,你的事业就彻底完蛋了。”

  施群被他经纪人真切的眼神鼓舞到了,他紧张的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神经兮兮道:“可是他们不会相信的,我看到了恐怖的东西,很恐怖。”

  卫澄能感觉到施群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颤抖着,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那不如你先告诉我,如果我觉得可信,也一定能够说服他们的。”

  施群更紧张了,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大胆一次,他舔了舔唇,认真的一字一顿道:“我看到了一个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巨大影子,那影子很瘦,手里抓着一把镰刀,一刀、一刀,然后,它弯下/身子,趴在那个女人身上吸吮,直到女人再也不动了。”

  “它看到了我,它对我说,下一个就是我了。”

  施群双目圆瞪,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巨大的黑影吸干了女人之后,化成一缕黑烟钻进了死去女人的身体里,女人的脸一格一格的拧转过来,她的瞳孔里都是黑色的,嘴唇咧到了耳边。

  他害怕极了,不断后退,直到后背贴到墙边,耳边忽然有个声音对他说:“杀了她,不然死的就是你。”

  恐惧之中,他举起了地上的石头。

  一下、两下、三下,反应过来时,死者的脸已经被他砸的面目全非。

  卫澄听完,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相信施群不是胡说,但施群的判断也没有错,这样的话说出去别说警方相不相信了,没有证据根本是白搭。

  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卫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人的脸。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施群或许还有救!

  卫澄一把握住施群的手,激动道:“江暮雪!你还记得他在饭馆外面对我们说的话吗?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他一定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