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晨转过脸, 惊奇地看着司机。
没想到，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也有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她原本沉重的表情挂上了笑容：“瞧你说的, 顾总要是真的直接遁地走了, 那不是等急了，那是等急眼了。”
司机刚张了张嘴，就听洞里传来顾之羲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拉我上去。”
司机吓了一跳，赶忙推开车门下去, 朝里头一看，看到了一颗黑色的头，再仔细辨认——
“哎呀顾总！您怎么掉到雪里头去了？！”
而且目测，这雪比顾之羲的身高还要深上一截。
他不能理解，这雪明明才下没多久，降雪量也不算很大，怎么会积得这么深？
不过不管怎么说, 顾总是掉到了雪里, 好像总归比他刚才的猜测要合理一些。
堆叠起来的雪看着平整, 不过内里都是气孔，还没被冻实, 所以比较松软，很难着力, 顾之羲无法凭借自己上去。
司机把周边的雪踩夯实了, 然后俯身下来，朝坑底下伸出了手：“顾总, 来, 你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顾之羲抬手, 尽量平衡重心。
沉晨也在旁边转来转去，焦急地喊：“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吗？”
顾之羲借着上头的力，一边尽力向上蹬。
沉晨还在旁边转来转去，继续焦急地喊：“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吗？”
司机拽着顾之羲，经过双方努力，很快把他拉上来了。
沉晨不转了，也不焦急了：“看来没有。”
“顾总，您没受伤吧？”沉晨关切地问。
顾之羲摇了摇头，但看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黄鼠狼给鸡拜年。
三人重新回到了车上，车内开着空调，温暖瞬间驱散了刚才的寒意。
司机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关车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雪坑，感叹：“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们说，怎么会莫名其妙有这么深的积雪，而且顾总还这么倒霉，偏偏就踩上去，掉里头了。”
沉晨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下雪天，咱们一定要注意出行安全，顾总也是。”
顾之羲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沉晨只是笑着看他，闭嘴不言。
总觉得心里发虚：“奥奥，霸总这是什么意思？他应该不知道暗箭是我射的吧？”
系统：“嗯……他可能是说，生活的劫难，就像这雪地里的陷阱，无处不在，难以防备。”
沉晨想了想，“哦，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你给我出的那些数学题，对我来说也是个大劫。”
系统：“对你来说都是个大劫，那对霸总来说，高低得是个死劫。”
在一路沉默中，司机直接将沉晨送回了学校。
这场雪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凌晨，雪停了，但也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早上，沉晨骑着车去公司的时候，就看到路边已经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雪人，还有许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正在激动地踩雪。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直到看到这场雪，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逐渐有了一些参与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空气都越发冷冽，然后她温柔地看向道路两旁活力四射的小朋友们：“已经八点五十了，你们上学要迟到喽！”
笑着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好像要迟到的是我。”
下雪天不太好骑车，路面有些湿滑，沉晨紧赶慢赶，几乎是擦着点到公司的，其他几个特助都已经开始工作了。
俞袂路过她的工位，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问道：“昨天怎么样？”
沉晨解开围巾挂好，“挺好的，菜很好吃。”
周然若有所思地问：“你昨天给谈笑发消息了？”
昨天谈笑的表情一直不太对劲，看着有点恍惚。
后来几人还亲眼目睹他扬起嘴角，自拍了一张照片。触目惊心。
让谈笑那个人，顶着那样的笑容自拍，他们只能想到是他弥留之际打算给这个世界认识的人，留下最后一点念想。
“是啊，说到这个，”沉晨环视了一圈顶楼，终于找到了一直低着头，不参与他们谈话的谈笑：“谈助，我要再一次郑重地感谢你。毫不夸张地说，你的照片，可以镇宅。”
她竖起大拇指。
谈笑抬起头，默然片刻，“你是在夸我吗？”
沉晨：“你可以这么理解。”
谈笑：“……”
回答完几个特助的问题，沉晨转过头，发现三人小群里多了一条来自佟雪的消息。
是叫她跟钟伽琪中午吃过饭到外面堆雪人。
佟雪的老家在地图最南边，来这边上大学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雪，所以她对雪的热情比沉晨他们还要大。
沉晨不太理解：“那你爸妈是因为缺什么补什么的原理，才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吗？”
佟雪：“也可能是爱而不得吧。”
顾之羲上午跟秦朔云出去办事，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回公司。
从停车场出来，顾之羲目不斜视，刚要迈步上台阶，突然看见斜前方的花坛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一个雪人雕琢。
那个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旁边的秦朔云已经说了出来：“是沉晨。”
顾之羲看了一会儿。
沉晨对面的雪人堆得很高，正举着不知道哪里借来的大铁锹，将头部的边缘刮整齐，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侧脸，目光认真，一缕头发掉到眼前了都没去管。
秦朔云看看他，又看看沉晨，“顾总，要过去看看吗？”
顾之羲颔首。
只是在踏上雪地的前一秒，顾之羲突然停了下来。
他先迈出一步，虚虚地探了探，是实心的，然后才彻底落下了脚。
秦朔云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
两人踩着雪，每一步都落下了扎实的声音，所以沉晨很快发现了他们的到来，转过身，笑眯眯说：“顾总，秦助，你们回来啦。”
“顾总，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她随口问候一句。
顾之羲缓缓点了点头，“还行。”
就是梦里爬了一宿的雪坑，伴随着沉晨在头顶欢快的声音：“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吗？没有。”
秦朔云问：“在堆雪人？”
“对。”沉晨撩起头发，让了一步，让他们观赏自己的雪人。
走近了看，这个雪人不管是脸还是身体，都有些崎岖。
但沉晨的表情很自豪：“顾总，秦助，我跟你们说，你们在今天之前可能还没看出来，但我自己发现，我这个人啊，搞艺术创作还是有点门道的。”
顾之羲看着那个雪人：“歪门邪道？”
沉晨眼睛瞪圆了，“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我堆的是您！”
他重新盯着雪人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一下，“挺抽象。”
“是吗？”沉晨左看右看，“可是我觉得挺写实的啊，这刀削般的侧脸，斧凿般的鼻梁，我还特意去跟保安借了工具，不然都造不出这个效果。”
顾之羲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余光里突然看见一道小小的阴影朝沉晨飞来。
顾之羲眼疾手快将她拉到一边，阴影砸到地上碎开来，沉晨才发现刚才飞过来的是一个雪球。
沉晨转头，朝雪球飞来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佟雪正拿着另一只雪球，兴奋地冲她笑着，钟伽琪也在旁边笑。
沉晨指了指她：“你偷袭！”
说着就弯下腰，也开始在地上团雪，朝着佟雪扔了过去。
佟雪躲了开来，接着团了一团更大的，用力朝这边丢来，沉晨侧过身去，雪球一下子砸到了她刚堆好的雪人上。
冲击力让那颗刚安上去，还没稳定的头骨碌碌滚落到了地面。
沉晨一愣，抬起头控诉：“你！你把我们顾总的头打掉了！”
顾之羲：“……”
算了，这好歹也算是在维护他。
沉晨又团了几个雪球，发誓要为他的刀削斧凿般的头报仇。
顾之羲浅笑着摇了摇头。
这块地方的雪是最平整最厚实的，他转过头跟秦朔云说话，才看到路边还有很多人跃跃欲试，想要过来一起玩雪。
不过在认出他的身影之后，全都望而却步了。
顾之羲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愿意跟严肃又正经的大boss一起娱乐，而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热闹的活动。
他收起了嘴角的笑，不想扫他们的兴，刚要离开，那边佟雪又扔过来一个雪球。
不过上过杨问寒小课堂的沉晨反应很快，机灵地抱头蹲了下来，又躲了过去，但在她后面，刚转过身的顾之羲则被命中了后背。
沉晨蹲在地上，看着佟雪笑了起来：“你完蛋了，刚才打掉我们顾总替身的头，现在直接砸我们顾总本人了！”
说完她看向顾之羲：“顾总！快！砸回去！”
她语气欢快，一点都不像其他人因为他的身份而局促客气。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没有过。
顾之羲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犹豫了半秒钟，还是蹲了下去，揉起一团雪，没怎么瞄准，就正中傻呆呆站着的佟雪。
佟雪本来刚才还心有戚戚，看顾之羲被她打中后一脸严肃，以为自己闯祸了。但对面也砸过来雪球之后，她才发现，顾之羲似乎也不是那么板正玩不起的人。
她立刻放开了，让钟伽琪帮忙团雪，朝两人砸来。
沉晨站了起来，躲在顾之羲身后，似乎已经默认了他要加入。
接着又看向一直独自在边上站着的秦朔云，朝他招手：“秦助，你也一起来呀！”
秦朔云顿了顿，也迈步走了过去。
那些原本还在围观的人见顾之羲和秦朔云被佟雪砸中好几次也没有生气，都渐渐加入了进来，开始了混战。
顾之羲作为谁都认识的人，加上身份特殊，成了个活靶子。
哪怕他身手再敏捷，面对四面八方的雪球，也很难做到不沾身。
沉晨一开始还帮着他反攻，但打着打着就开始撤退，到了最后，包围圈里只剩下了顾之羲一个人。
她小口喘着气，见顾之羲虽然被无数雪球包围，但并不显得狼狈，嘴角隐约还带着笑意。
她站在树下，看着顾之羲唇边的笑容良久。
抬起头时，发现秦朔云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来了，同样在看着顾之羲脸上的笑。
想起霸总文里的经典桥段，沉晨了然，感叹：“秦助，你是不是在想，跟了顾总这么久，还从来没见高冷的顾总这么笑过？”
“我也是，”她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见到顾总笑啊，还是在……”
“十分钟前。”
沉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个顾总，怎么这么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