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薰:
展信佳。
这一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思索该如何向你解释你问过的那些问题,同时也在反思,当时我为何什么都没有说,总是沉默或逃避。
或许就是因为我的沉默与逃避,所以将你越推越远,我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修复我们之间的裂痕。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把灯关完,我已经准备好磕磕绊绊地讲给你听,但你说你会等我完全不在意这件事的时候再讲给你听,而且永远不会催促,如此善解人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睡着之后,我便开始措辞,字斟句酌到凌晨两点,只是直到今天才将书信给你。
我知道你喜欢当面讲清楚,但我向来嘴笨,无法妙语连珠,亦不能心平气和地诉说种种过往,原谅我最终还是用这种老土的方式告诉你,你是否还愿意聆听我的故事?
似乎从三岁起,我便开始自己睡了,关灯、关门、关窗,一觉睡到天亮。
直到十四岁那年,姜文德,也就是我名义上的父亲酗酒归家,和某位老板打电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姜文德没有钱,提出再宽限几日,老板说可以买我的初夜,旧账一笔勾销……
看到这里,顾予下意识捏住薄薄的信纸,揉得皱巴巴的,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她以为姜薄暮只是单纯怕鬼,或者看到过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留下了阴影,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顾予不禁去想,如果十四岁的自己遇到这种事……她打了个寒颤,根本不敢深想。
那时的姜薄暮该有多无助?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顾予继续往下看,松了口气,姜文德居然还是个好父亲,没答应这件荒唐的事。
没想到下一句便是姜文德说再留两年。
畜生!
顾予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姜文德比那个老板恶心十倍,也因为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姜薄暮肯定心痛百倍不止。
手背忽然被舔了一下,顾予睁开眼睛,含泪看向晚安,它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她看,又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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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乖,”顾予将它抱到怀里,“和妈妈一起读信。”
晚安的小呼噜声让顾予放松了一些,她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信纸上。
所以从那一晚开始,我不敢关灯睡觉,浅眠的状态会让我更放松。
度过担惊受怕的两年之后,我迎来了我的十六岁生日,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一个小蛋糕。点燃蜡烛之后,我许的愿望是平安度过十六岁。
不知是姜文德忘了这件事,抑或是他良心发现,总之我的十六岁平淡到不值一提,但我还好好活着,这就是最值得感激的事情。
这件事是我的阴影,但是不会成为我一辈子的阴影,迟早有一天,我会关灯睡觉,一定会的。
所以,薰薰,看到这里的时候,请不要哭。
可顾予已经泣不成声。
晚安好奇地盯着主人,一双绿色的眼睛静谧而温柔,可瞳孔里的画面却压抑到极点,它看不懂主人在做什么,窗外传来鸟叫,它立刻竖起耳朵偏过头,眼里便只剩和煦暖阳。
落在沙发上的阳光偏移了几寸,顾予也收拾好了情绪,红着眼睛抱膝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除了心疼的情绪,便只剩懊悔。
她无法去想象姜薄暮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写这封信的,满脑子都是她一次又一次的逼迫,当初自以为把事情说开是对彼此都好的一件事,所以一意孤行,非要求一个答案。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每个答案都是姜薄暮的伤疤,每次撕开都是血淋淋的伤口,很久很久之后才能长出新肉。
这封信到这里已经结束了,顾予不敢再看第二遍,将信纸小心地塞回信封,然后捧起那枚锦鲤火漆印章。
为了最大程度地保存锦鲤的全貌,她花了十分钟才拆开这封信,最终锦鲤完好无损,信纸却被她揉皱弄湿。
捏着锦鲤,她打开手机,点开姜薄暮的聊天界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们的对话停留在她半个小时之前,她和姜薄暮报平安,顺便俏皮地问:【你居然给我写情书?】
姜薄暮说:【差不多吧。】
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顾予长叹一口气,索性给她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接,想必是在拍戏。
等姜薄暮回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刚一接通,彼此都陷入沉默。
顾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稍稍想一下那封信的内容,她的眼圈便红了,复杂的心绪驱使着她哽咽着出声:“姐姐……”
“怎么还是哭了?”姜薄暮却笑着,云淡风轻道,“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顾予垂下眼睛,轻声道:“你骗人。”如果真的不在意,前几天她问的时候就会说出来了。
“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就好了,”顾予喃喃道,“为什么我一点都看出来,一直一意孤行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薰薰,你不要为此感到抱歉,”姜薄暮语气柔缓,“是我一直在和自己较劲,和你没关系,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姜薄暮打断她的话,斟酌着开口,“你想知道我的过去,这很正常,这是谈恋爱之前都会做的事情。你想了解我,我很高兴,可是那时我不敢承认对你的喜欢,也不敢将这些事情说出口。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生气,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奇怪的人。”
她总是这么温柔,就算心里曾留下阴影,依然向阳而生。
顾予抓紧手机,轻声道:“我也有错,是我太心急了,总是逼着你说不想说的事情,那时我们才认识一个月而已,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她诚恳道歉:“姐姐,对不起。”
这是她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谈起这件事,除了卖身抵债那件事依然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顾予心上,最后的结果可以称得上愉快。
彼此关心了几句之后,顾予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乖巧地挂断电话。
发了一会儿呆,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予去开门,果然是下班回家的夏黎姐。今天舟车劳顿,她一点都不想动,便拜托夏黎姐给她带了晚饭。
“谢谢夏黎姐,”顾予邀请她进来,“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了,我最近减肥。”
夏黎笑着抱起晚安,正要调侃几句日益肥胖的小猪咪,忽然瞥见顾予的神色不太对,她扬眉问:“和姜小姐分手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顾予刚说一个字便发现不对劲,立刻解释,“我们还没开始谈恋爱呢。”
夏黎闻言更高兴了:“真的?那我可就要趁虚而入了。”
顾予:“……”
“开个玩笑嘛,”夏黎毫不在意地耸肩笑笑,“要不要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夏黎一直都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顾予也最羡慕她的随性洒脱,她能这样说,是真的快放下了。
顾予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感情的事失去一位知心姐姐,而且关于姜薄暮的事情,她也正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酝酿了一会儿,她问:“夏黎姐,你认不认识社会上的小混混?”
夏黎见鬼似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喃喃道:“几年不见,乖宝宝薰薰居然学坏了。”
“不是!”顾予着急解释,“是有人一直骚扰姜薄暮,我想教训他一顿。”
虽然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但是也大差不差了,姜文德一直在要钱就算了,对姜薄暮来说那些钱可能就是九牛一毛,出点钱打发恶心的酒鬼,彼此都舒心。
但他曾经做过的事无法原谅,顾予一想到姜文德还打扮得人模人样地招摇撞骗,甚至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做过的事,她就一肚子气。
虽然打他一顿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至少能出口恶气。
姜薄暮不想沾上脏东西,那她就替她脏下手。
见她是为了姜薄暮,夏黎松了口气,不赞同道:“薰薰啊,如果姜薄暮是普通人就算了,我能帮你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但是她是明星,如果被打的人将这件事捅到网上,一口咬定是姜薄暮雇的人,你让她怎么办?”
顾予愣住,她只顾着脑补姜文德被打的惨样了,完全没有想过后果,被夏黎一提醒,她便意识到不妥了。
“可是,”顾予不甘心,“难道就让他继续骚扰下去吗?”
“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夏黎点点她的额头,“动一动你上了大学之后就生锈的小脑瓜吧。”
顾予:“……”
夏黎离开后,顾予一边吃饭一边思考该怎么办,但是想了几天,依然想不出一个可以将姜薄暮摘干净的办法。
顾予陷入沉思,难道真的像网上说的一样,高三是一个人的智商巅峰?
这日上完课回家,顾予正思索着自己到底有没有变笨,门卫大叔一嗓子将她喊清醒了。
“有你的快递!”
顾予一愣,最近好像没买东西啊,难道记忆力也退化了?她神色凝重地搜寻了一下各大购物APP,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好奇,那这个快递哪来的?
回到家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愣在原地。
居然是一封信,落款是她熟悉的娟秀端正的字迹——暮。
与此同时,微信也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姜薄暮:【看到你签收了快递才想起忘了告诉你,是我寄的。】
【薰薰,以前你问过我的事情,我都会以这种方式告诉你答案,等你全部看完之后,我们在一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