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他们转身离开，奔赴不同的终点。
视线一触碰便能明白对方的未尽之意，那些未能诉诸于口的情感如同潺潺溪水流淌。
情愫在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伊斯米手上拿着孤零零的一把木仓，心如鹿撞。
不是因为失去武器的恐惧，而是因为眼神相碰那一刻的战栗。
他的心思就那样赤。裸裸的摊开在眼前，她轻而易举便能读懂他的所思所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她也不记得了。
好像这样的相处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自然而然的侵入她的生活之中。
她追逐着他的身影来到哥谭，遇到了真实的他。
谢谢你，提姆。
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也许会毁灭，也许会一如既往，也许会走向新的未来。
但她不后悔回到这里，这里不仅是过去的痛苦回忆，也有她喜欢的人。
痛苦的过往终究已经是过去，而她已经抓住了新的未来。
有人愿意支持她，有人理解她，有人信任她。
伊斯米砸开包裹着炸。弹的墙体，一个滴滴答答倒计时中的炸。弹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光芒支撑着她走过漫长的寒夜，支撑着她变成了如今的她。
她的手触碰到了炸。弹的外壳。
谢谢你，以及……
我爱你。
手木仓被别在腰间，炸。弹的外壳被拆下。
复杂的线路交织，她耐心地一一挑起剪断。
肌肉记忆让她哪怕是闭着眼睛都可以完成这项任务，但幻影的困扰已经消失，在触碰到炸。弹外壳时候感受到的不是危险，而是心中膨胀的爱意。
想要将这份幸福回馈给他，想要将这份爱意分享给所有人。
触碰生死会让她更清楚一切的意义，被危机刺激的感官，被爱意愈合的伤口。
她爱这座城市，也爱每天都能看到的他。
最后一条线路被剪断，炸。弹表面的倒计时消失。
伊斯米镇定地拍了拍手。
提姆抱着伊斯米递给他的那把木仓。
这熟悉又陌生的武器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此之前，他的安全感全部来源于他永远留有后手的计划。
人生处处是意外，但他想要把所有意外都变成计划内。
这种想要战胜一切天意的行为是注定失败的，但他孜孜不倦，从未放弃。
他遇到了让曾经的他恐惧的“意外”，但他是如此的感谢这份来自命运的垂怜。
心跳在不断加速，但这份心跳并不来自于擦肩而过的风。
他在风中跑得飞快，原本应该冰冷的木仓身还残留着温度。
眼神的对视带着触电一般的感觉，额头的吻痕是她留下的记号。
他仿佛看透又被看透，内心的隐秘在她眼下一览无余。
在他们认识之前，她就知道他的过去。
因为被她喜爱而喜悦，因为与她有更深的牵绊而喜悦。
他们的缘分不止开始于此时，故事早在更早之前就留下了她的痕迹。
断开的缘分重新被结起，她因为喜欢他而回到了这座城市。
从最初相遇开始，他们就默契十足。
仿佛对方天生便是那命中注定的另一部分，唯有得到彼此才能补充回自己的缺失。
致命的吸引力推动着他前进，让他得以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迷茫。
他刻意忽视的不解，刻意掩藏的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揭开，他才惊觉回首，面对曾经视而不见的一切。
提姆推开了大楼的玻璃门。
他裹挟着寒风冲进了这栋已经没有人的大楼，在总控室找到了埋在地砖下的定时炸。弹。
他撬开外壳，动作利落的开始剪线。
倒计时滴答滴答的走着，环境静谧黑暗，就像闯进了深夜之中。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重复着这样的工作。
他眼中的危险已经不再是危险，成为了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
哥谭的毁灭似乎也只是日常的一个小插曲，但今天似乎有些不那么寻常。
他有时候会想到同样在拆弹的伊斯米，有时候会想到街头看到的哥谭人。
在韦恩企业一点一点的推动下，哥谭似乎真的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杰森的出现催化了这场变革，也催化了这场危机。
变革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到来，而那些普通人是否做好了准备呢?
他不得而知，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完成自己的这部分任务罢了。
炸。弹的倒计时还在跳动。
提姆找出最后一根需要剪掉的线，脑子里突兀的有了个想法。
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他想告诉伊斯米，我爱你。
短暂的分别已经让人无法忍受，若即若离的游戏似乎也该走到终点。
不论明天是什么样的，是毁灭还是新生，他都想再次找到她，说出我爱你。
这段起源于暗恋的爱情早已在他们相似的双眼中变成真实，心中充斥的占有欲因为未曾诉之于口而被暗藏于心。
彼此之间想要互相占有，却又秉持着矜持在那条边界之上游刃有余的起舞。
他剪断了最后一根线，炸。弹的倒计时停止了。
他愿意将自己最脆弱又诚挚的心交付与她，他心有灵犀的伙伴，他一见钟情的对象。
夕阳西下，日已黄昏。
事件刚发生时的恐慌已经逐渐平息，有些人回到了家中，有些人还在街头徘徊。
有的人看到了蝙蝠侠的身影，但企鹅人的目的并不是蝙蝠侠。
他想要的是那人手一张的，所有人都拥有的选票。
只要交出选票，交出自己选择的权利，就能活下去。
企鹅人把活下去的选择权交给了所有人，虽然这场危机也是他制造的。
普通人能做到的最多，似乎也只是交出这张薄薄的选票了。
这条路简单又轻松，比去思考怎么让企鹅人滚蛋简单多了。
但也有人不想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了。
“我们不需要将选票交给企鹅人，我们可以自己拆掉那些该死的炸。弹。”
“有人会拆弹吗?有人知道炸。弹位置的线索吗?”
他走在普通居民区中，走在哥谭东区中，大声呼喊，想要找到愿意反抗企鹅人的人。
他们需要人提供企鹅人将炸。弹放置在哪里的线索，需要会拆弹的人来拆弹，需要很多普通人来在这消息不通的哥谭中传递消息。
有零零散散的人跟上他，对于多才多艺的哥谭人来说，尤其是在哥谭东区，拆弹并不是很难的活计。
搏一搏总是好过直接躺平的。
他们在东区碰上了同样在拆弹的黑邦，他们热心的提供了已知炸。弹的位置，让他们的效率变得更高了。
但更多沉默的大多数还是愿意呆在相对安全的家中。
他们从窗口能望见奔走的人群，听到他们的呼喊声。有时也有黑邦的人群从窗口经过，忙碌着去下一个地点拆弹。
空白的选票躺在桌面上，迟迟没有被写上名字。
习惯性的按下电视机的按钮，但失去信号的哥谭也断绝了一切的娱乐活动。
家人之间的交流也成了一种折磨，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坐在一起，却硬要说着与企鹅人无关的话题来缓解这压抑的气氛。
窗外的噪声似乎越来越大，时不时传来成功拆除的欢呼声。
等待。
哥谭教会他们是的等待。
等待长夜过去，等待蝙蝠侠的出现，等待那些糟糕的事被解决。
提姆又拆完了一个炸。弹，从建筑中走出。
夕阳几乎要下沉到地平线之下，暖黄色的余光还照彻着天空，但很快就要被夜晚的黑色吞没了。
提姆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木仓。
在哥谭的夜晚被抢劫勒索的概率为百分之一百，没有一个普通人能笑着走出夜晚的哥谭。
哥谭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几个人，冲着提姆的位置跑来。
提姆后退一步，在看清来者的脸后停了下来。
其中有一个人，他今天在GCPD门口见过。
“提姆·德雷克?”
对方也认出了他的脸。
“是我。”提姆说，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当然是来拆弹的，小少爷。”
对方笑道。
提姆在花边小报上的出镜率可不低，认出他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经常被绑架然后被红罗宾救下的韦恩企业小总裁，这个梗几乎都快人尽皆知了。
不过根据参加过晚宴的人的消息，这位柔弱无助小总裁也不详传说中那样不能打，在宴会上可是露出了一手好木仓法。
以至于有人怀疑他之前是钓鱼执法，专钓那些想打劫他的人。
提姆的表情垮了一下。
真不想是因为花边新闻出名啊。
“我已经拆完了。”
提姆坚强微笑。
“你们还有多少人?我手上有企鹅人那些炸。药分布地图，如果人手足够的话，我们能早点拆完。”
对方瞬间收起了轻蔑。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提姆将手上的地图给他们看。
杰森在奔跑。
他将零零散散的人员重新组织成一张网，有人负责传递消息，有人负责拆弹，有人负责查找和询问关于炸。弹位置的消息，他则在动员更多的人。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整。
距离企鹅人发出宣告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拆弹工作只能称得上是初有成效。
夜色吞噬了黄昏的最后一丝光芒，令人恐惧的夜色已经到来。
寒气透过衣襟的缝隙，阴冷又不祥。
居民楼的灯光零零散散的亮起，夜色让消息传递变得更加困难了。
有人找到了杰森。
“老大，有人遇到了提姆德雷克，他给了我们一份地图。”
“我们已经按照这份地图行动了，果然在相应位置找到了炸。弹!虽然炸。弹的总数庞大，但是我们人数也多，肯定能拆完的!”
“优先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吧。”
杰森望了望天空。
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哥谭的夜神秘又危险。
这个时间会有神志不清的瘾。君子出没，也会有想在这场混乱之中浑水摸鱼的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为非作歹。
他们并不在意谁是市长，企鹅人当上市长也许会让他们活的更滋润。
他说动的也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有武器也有自卫的能力。
夜色降临，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伊斯米也遇到了前来拆弹的人。
她从对方手中看到了熟悉的地图，被加急打印出来的纸张正在努力传递到需要的人手中。
“你们也是来拆弹的?这个位置的我已经拆完了。”
伊斯米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
对方眼前一亮。
“你拆了多少了?把位置标记一下，我们把消息传回去，指挥中心好安排我们接下来的行动，省得扑个空。”
“指挥中心?”
伊斯米诧异。
她在地图上圈起所有她拆过的位置，对方将这份纸张交给小队里的一个成员，他拿起纸张便往回跑。
“边走边说吧，”对方说， “我们时间很紧。”
他们奔向下一个目标地点，路上解释了一下现在这些想要反抗企鹅人的人们组成了一个临时的队伍。
“因为擅长拆弹的人有限，更多的人负责为我们传递消息。”
对方解释道， “有人在指挥中心为我们提供最优方案，让我们更有效率的完成拆弹任务。”
对方甚至还会计算拆除炸。弹的难易等级，将不同等级的任务分配给不同的小队，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更快拆除炸。弹。
因为信息传递的误差，他们耽误的时间更多的是在扑了个空上，而不是拆弹这件事上。
“你要加入我们吗?这样统一的管理更利于提高我们的效率。”
“指挥的人是谁?”
“我们有两个移动指挥中心，分别是杰森托德和提姆德雷克。”
这不是碰上熟人了嘛。
这次合作也算融洽。
杰森看到提姆而没有看到伊斯米的时候，在心里小小松了口气。
只要这两个人不要一起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忍耐度阈值因为奇怪的原因被迫提高了。
“你提供的地图很有用，提姆。”
“你组织起来的人也很不错。”
两人礼貌握手，初步达成合作意向。
“你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招人的?”
提姆看着杰森敲开了下一家的门。
说真的，提姆完全没想到他居然是用这种笨办法在招人。
“我在增加对市民的解。”杰森说， “我说服了他们，他们知道应该去说服谁来帮我们。他们肯定比我更了解他们的邻居。”
一个成年人拎着木仓推开了门，看到门外的杰森时候，脸色缓和下来。
“是你啊，杰森托德。”
“我们在努力拆除所有企鹅人留在哥谭的炸。弹，你愿意来帮我们吗?”
他已经能在一个照面之内看出对方心中所属的派别，对方显然是很容易被他说服的那一类。
认识他的脸，听过他的演讲，同时也认同他。
从肢体语言到面部表情，这些在开门的瞬间便表现的清清楚楚。
“当然，”对方说， “不过我不太会拆弹，之前不小心搞炸过。”
“没关系，你可以为我们传递消息。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为我们传递消息的人了，正在拆弹的人们很需要你。”
杰森语速飞快， “带上木仓，拿上手电筒，跟着我们走，地图很快会发到你手上。”
提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就这样?”
“就这样。”
杰森说。
但只有他能做到。
“待会我的手下回来带你们一起走，我会告诉他，哥谭西面区域的指挥都交给你了。”
他一个人实在有些分身乏术，很多规划工作也是信任的手下在做。
既然有个加班狂魔送上门来了，不用白不用。
那正是他和伊斯米商量好的区域划分。
提姆心中一动。
“行。”
夜晚走在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
手电筒的光照亮没有路灯的路，白色的灯在道路上奔跑。
有人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道路上零散的轿车内也都坐满了有着各自任务的人。
因为交通信号灯已经停止运转，在堵车艰难的缓慢疏散开后，大部分人放弃了这种出行方式。
更何况夜间的哥谭也没有正常人愿意出来闲逛，开车也够危险的。
在道路上奔驰的车辆被控制在较少的范围内，防止堵塞或者造成其他交通事故。
现在是晚上九点。
更多的人奔跑在道路上，居民楼的灯光黯淡了一些，有些人离开了自己的家。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在夜晚的街道上，星星点点的白光走在路上。
他们各自肩负着使命，在区域内传递着消息。
人数的增多让他们的行动更安全了。
住在居民楼的人是焦躁不安的。
企鹅人和对明天的恐惧让他们无法入眠，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头顶，就算他们愿意投出自己的选票，也不知道是否会有足够的人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
有人在街道上奔跑着，白色手电筒的灯光越来越多了。
他们在自己的房间内煎熬的等待着结果，投票的截止时间是第二天凌晨五点，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今天与明天的交际之间做出选择。
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愿意投出选票。
但是不甘心。
不甘心这份反抗化作流水，不甘心这个已经消灭了法庭的哥谭市最终还是要落在企鹅人的手中。
明明他们已经窥见了未来的曙光，却还要被企鹅人残忍的夺走。
有人还在窗外奔走，为了最后的一线机会而拼尽全力。
不甘心。
明明有人还在努力，但他们却选择了放弃。
拆弹成功的欢呼声隐隐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们只能煎熬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在窗边，试图更清晰的倾听这声音。
不甘心。
窗外的白点越来越多，更多的人拿着手电筒走上了街头。
他们阻拦住那些捣乱的恶棍，想着趁火打劫的混混。
居民楼的灯光逐渐熄灭了。
一格一格的灯光关上，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也是哥谭的一份子，他们的未来和这座城市的未来息息相关。
有人唱起了振奋精神的歌，将手电筒高举在头顶。
天上闪烁的星星仿佛倒映在地面上，不断地繁殖出更多的光来。
手电筒交织而成的白光将这座城市变成了繁华的白日，邪恶的阴霾被人群驱散，黑暗的阴影被星光照彻。
被压抑多年的愤怒，被迫学会的麻木，在这座城市中多年积攒下来的仇恨与痛苦凝聚在白光的海洋中。
愤怒驱散了暗中窥伺的阴影，让他们重新躲藏起来。
不论未来是生存还是死亡，我们都在此刻热烈的存活。
在见过曙光之后，便再也不愿意回到当初的黑暗了。
小丑已经被抹杀在了普通人堆砌的建筑之下，法庭成员被关进了GCPD精心准备的牢房，企鹅人却试图掌控这个眼看着要重归自由的哥谭。
哥谭属于所有人，她的市长应该由选民自由的决定，而不是通过暴力的手段来获得。
他们再也不愿意让这最后一个人毁灭被点燃的希望，让哥谭回归昔日那个丑陋的模样。
在旅游业倒数排名第一的城市，谁喜欢这个名头?
他们不喜欢在其他城市时候遇到的异样目光，那种知道他们是哥谭人时候的特殊目光。
他们出生的城市应该是他们的骄傲，而不是成为他们履历上的耻辱。
过去他们的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但现在改变的机会已经悄然降临。
只要彻底摧毁企鹅人的阴谋，让这个威胁他们的家伙滚进监狱，哥谭市就能重获新生。
他们会将选票投给杰森托德，新的市长会带领着这座城市重新前进。
杰森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也征服了犹豫的选民，他们确信他不是只会说空话的政客。
没有比这更好的未来了。
一切都欣欣向荣，只要他们度过这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