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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2
时近深夜一点，山道荒草丛生。
天空仅剩一弯残月，苟延残喘地照着大地。
灵车车头原本挂着一盏煤气灯。
车夫坠车时，悬灯的木杆被连带着折断了。煤气灯滚到地上，不出一秒熄灭了。
路面光线变得很昏暗。三秒后，草丛中却燃起一抹光亮。
富顿神父点亮一根蜡烛，走出草丛。
空气很安静，这段路就像没有第二个活人，而血腥味从路边飘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从车轮到路边有一长串血迹，止于及腰的杂草丛，那里有一团黑影。
是车夫脸朝地趴在草丛中，以他的脖颈部位为中心，衣服被鲜血染透。
富顿本来想要踢一脚确认车夫死亡，但没有多此一举。
任何触碰都容易留下痕迹，不如让车夫趴着。哪怕人现在还没死透，但再流几分钟的血也没救了。
这一招幽灵割头，他是向杰克游学团学习的。
富顿特意研究了布兰度的经历，搜集了一些美国的报刊，读到了新奥尔良的渔线杀人事件。
去年夏天，来自华尔街的调查员被新奥尔良当地橡胶商人雇凶杀死，随后杰克游学团解开所谓幽灵割头之谜。
今年二月，调查员所在事务所对新奥尔良雇凶杀人者提出了控诉，二十年监.禁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有的人读报找乐趣，有的人却学以致用。
富顿在前天获知普瓦松尸体将被转运时，立刻想到细线杀人这一招。
他还进行了杀人器械的改良。在树干上绑线时，先给树包了一层深色布，尽量不在树上留下勒痕。这样做更贴近幽灵作案。
这样做会不会引起布兰度的怀疑？
就算会又如何，反正对方找不到证据，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进行模仿作案。
比起尼希米那个蠢货只会动嘴吵架，这才是血淋淋的挑衅。
富顿对这个布置非常得意，没再搭理车夫，转身走向棺材。这会看清板车与棺材没有用绳索捆绑，让棺材侧翻坠地。
“赶车老头真是懒死的，居然不给棺材绑绳子。”
富顿咒骂了一句，凭他一个人无法把棺材重新搬回平板车。
好在地上还有一块超大的黑布。索性不要棺材，准备直接把尸体放到板车上，盖一块布头离开。
这样也好，眨眼间想好了如何造谣。
车夫被幽灵割头，棺材被留在事故地点，反而能制造出普瓦松诈尸作案的谣言。
富顿弯腰，先去捡盖棺的黑布。
正当他要直起身体，忽听背后传来异响。
“嘎吱——”
是木盖与卡槽摩擦后的声响。
荒郊野外，有什么木盒？
有且仅有的木盒，不正是侧翻的那一口棺材！
富顿全身汗毛炸裂，这一刻整个人僵住了，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第一反应是真的诈尸了，脑中被《针线活》里的各种诡异记述塞满。
他为了逃离死神来剥人皮，如何不相信死而复生的存在。
恐惧中，富顿扔掉了黑布，裹紧了人皮斗篷。
努力冷静下来。不能慌，他可以躲过死神，难道还对付不了诈尸，下一刻准备转身掏枪。
就是这惊恐犹疑的五秒，让情况骤然变化。
富顿终于克制住了恐惧去拔枪，但身体还没彻底后转瞧个清楚，就听“砰！”一声枪响。
“啊！”他控制不住惨叫一声。
来不及躲避，右肩中弹了。下意识松开了握枪的手，枪被甩了出去。
此时，慢一拍转身看清了情况。
棺材盖开，没有发生诈尸，而是窜出了两个人来。
是陷阱！
富顿不敢置信瞪大眼睛。
根本没有运送尸体，只有一个诱捕陷阱，等他自投罗网。
能做这个局，说明普瓦松之死的内情已经被发现了，而且猜到了凶手的最终目标是尸体。
富顿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识破。
好一个班纳特，面对这一周伦敦铺天盖地的群嘲声，居然始终隐忍不发，还故意示人以弱，就是等着自己今夜掉坑里。
被戏弄的怒意直冲脑门，富顿目眦尽裂地瞪向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两人。
他憋着一股怒气，企图跑去捡枪。
等没机会了，对面的两人同时射击。没有一发子弹落空，一人一枪精准命中他的左腿与右腿。
“咚！”
富顿双腿中弹，无法控制地重重跪倒。
布兰度不紧不慢地收起枪。
“果然是你，富顿神父。没想到一见面，你就抢着给我们磕一个。这样行大礼也没用，不可能抵消你的故意杀人罪行。”
富顿气炸，谁要给你们行礼？！
是因为中弹导致腿部剧痛，他无法站立，才会膝盖同时着地。
埃里克迅速从棺材里取出一捆麻绳，不给富顿任何逃跑的机会，准备把人先绑起来。
这一拉扯，却发现富顿身上的斗篷内里是皮制的——人皮的皮。
只有斗篷含人皮吗？
布兰度上前搭把手，拉开了富顿的衬衫。
衬衫之内，这人居然还贴身穿了一件人皮背心。
即便伦敦的夏季称不上酷暑，今年最高温度也没超过27℃，但贴身穿一件人皮马甲，真的不膈应吗？
有些变态的想法，正常人理解不了就对了。
布兰度直接扒走了富顿的人皮斗篷，向满血复活走来的西格说，“请帮我点根火柴。”
点火干什么？
肯定不是抽烟。
富顿想到了什么，立刻没了中圈套后的愤怒，而是惶恐地大叫起来。“不！别烧！”
他的两手被埃里克反绑，身上中弹的三处还在流血，可听到“点火”却是拼了命扭动挣扎。“求求你们，不要烧掉人皮。”
布兰度面不改色地与埃里克、西格交换了一个眼神。
所料不错，捏住人皮就能捏住富顿的命门。
这人走火入魔，把人皮视作保命珍宝。身体受伤也没叫，却无法看到人皮斗篷受损。
有弱点就好，可以让富顿开口交代清楚到底杀了几个人。
“你说不烧就不烧？”
布兰度故意晃了晃人皮斗篷，“想让我不烧，你先说一说到底杀了几个人，又是从哪里看到的《针线活》？”
富顿不愿意坦白，但听到《针线活》一词，当下倍感骇然。
他脱口而出：“你们也看过《针线活》？”
说着，他从恍惚到恍然大悟。
“难怪你们能抓到我，一定也学习了书中非凡的神力。”
西格直接翻白眼。
狗屁的神力，逮住富顿靠的是细心的推理调查与大胆的设局演戏。
布兰度：“别废话，你到底交代不交代？要是不说，我倒数三，让这件斗篷先化为灰烬。三、……”
“别，我说，我说。”
富顿绝不能旧斗篷受损，新的人皮斗篷是做不成了，至少要有这件旧的保证自己的灵魂永生。
“你们应该查到了我将带有霍乱细菌的冰块给普瓦松食用。在他之前，我还杀了五个人。三个是阳光济贫院的被救济者，还有两个是来伦敦旅游的游客。”
富顿交代了被害者名单，是他外出主持宗教活动时盯上的。
被害人都是男性，有着灰蓝色的眼睛，基本在三十岁左右。另外，他们的皮肤都很干燥。
“没有仇怨，我只是为了取他们的皮肤用一用。你们读过《针线活》，应该都懂的。制作人皮服装，它能帮助我们远离死神。”
“谁和你是‘我们’？！”
布兰度一点也不想懂怎么会有人把书里的鬼话当真，但该问要问清楚。
“为什么要新做一件人皮衣服？你曾经借人皮避过了一场死亡？”
“没错，十二年前我借助人皮躲过了一场死亡。”
富顿不避讳地承认，却没有细说过程，而是如痴如醉地赞美起《针线活》。
“《针线活》是神奇而伟大的书籍，可以帮助我们超脱人类宛如蝼蚁的宿命。
有了它的指点，我获得了重生。你们也读过书了，其实我们可以一起成神的！我可以分享我的实践经验。”
富顿像是忘了自己的处境，没了愤怒也没了惶恐，试图开启传教模式，搞“化敌为友”。
埃里克丝毫没看出《针线活》的神奇，那就是一套带来血腥、疯狂与毁灭的书籍。
“别转移话题！十二年前，你是怎么利用人皮避开死亡的？你怎么知道死亡会来，又杀了哪些人制作旧的人皮斗篷？”
富顿被打断了传教，脸色有一瞬的阴沉。
这一神色细节变化被布兰度三人瞧个正着。
西格立刻点燃一根火柴，“呵！现在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老实交代，我还是直接烧斗篷。”
说着，西格抓起斗篷一角，就要点燃它。
“不要！”
富顿大喊，“我交代。从教堂我的卧室走暗道，可以通往一个地下室，人皮都在那里。”
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布兰度却看出了富顿对十二年前的死亡事件依旧避而不谈，为什么要隐瞒呢？又隐瞒了什么呢？
在西格之前的调查里，十二年前，富顿从康沃尔郡升职来了伦敦教区。
神父一直都是深褐色的眼睛，而眼前的这个人交代被害者都是灰蓝色眼睛。
布兰度想到什么，把斗篷交给西格。
捡起了煤气灯重新点亮，持灯走向富顿，径直把灯怼到了他的眼前。
煤气灯的光线昏暗，就算直视也谈不上刺眼。
一般人被照了只会下意识闭眼，富顿却是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一丝惊恐，大喊：“拿开，拿开！不要照我！”
布兰度确定一件那个猜测，“其实，你不是真正的富顿神父，神父在十二年前来伦敦入职前被你杀了。
你们长得很像，所以你认为可以将他当成替身，用他的人皮制作了第一个躲避死神追铺的「隐身头罩」。
而你口中的「死劫」是从眼球变色开始的，原本灰蓝色的眼睛成为棕色，同时你开始害怕阳光闪耀。
那种感觉很痛苦。想一想什么东西怕阳光？你认为只有鬼祟之物才怕阳光，所以你觉得自己被死神盯上了，让你从正常人类变为了不容于人间的怪物。对不对？”
富顿惊愕地抬头，他没说话，但眼神分明在说「你怎么会知道？」
布兰度：“我还知道这些年你的视力在不断下降，这就是你口中的死神气息浓郁起来。
依照英格兰习俗，13是不祥的数字。这些年你研究各种古怪宗教仪式，愈发认定在眼睛变色的第十三年会有大劫。因此，一定要做新的人皮斗篷才能有效避难。”
富顿听到这些话，脸色变了又变。
他想要掩盖杀死真神父的事实，是希望能在判刑时争取宽待，可眼下老底被戳穿了。
布兰度：“还不想老实交代吗？你的真实身份是谁？从哪里获得《针线书》？”
说到这里，布兰度抛出诱饵。
“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了解你的眼部情况，又怎么知道你怕光？不想知道与你相似情况的人，他们是怎么活下去的？”
富顿心底一颤，他怎么可能不好奇。
正常人怎么可能眼睛变色，那是被魔物纠缠才会出现的情况。一旦被发现，势必要被打成异类。
十二年前，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会发生突变，不得不远走他乡。
来到没人认识他的伦敦生活，路上偶遇了长相有八成相似的神父，又想起了《针线活·补录》里的记述。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杀了神父，取代他的身份，更是用他的人皮制作躲避死神追捕的神器。
这些年，他觉得自己成功了。始终没人发现他的取而代之，是在圣约翰教堂顺利地待了下来。
富顿忍不住吼道：“班纳特，你到底知道什么？！”
埃里克蹙眉。这个假神父被绑了还不老实，说话讲一半留一半，关键是这种时候还敢对布兰度大呼小叫。
不废话，抄起地上一根树条，戳了一戳富顿中弹的肩膀，专挑他中弹的部位。
埃里克用的力气其实不重，却让富顿撕心裂肺地抽痛起来。
富顿终于吐出了真名。
“我说，我都说。我也姓富顿，扬·富顿。原本住在博罗代尔山谷附近。”
博罗代尔山谷，是英格兰高品质石墨矿的产地。
三年前，自燃而亡的高普格尼，就是死在了这个山谷的废弃矿道内。
埃里克想到之前的那些发现，当即有了一个猜测，目光冰冷地紧盯富顿。
“二十一年前，是你去了法国南部小镇，放火烧了一户木匠的家，从中偷出了《针线活·补录》。”
富顿不由寒毛直竖。
他是遇上了什么人啊？为什么一说一个准？就连那件陈年旧案的真相也被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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