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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24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2月14日准时赴约。”

  布兰度在1833年一月开学后,给了埃里克这个确定答复。

  她又问:“不能透露些许吗?二月的巴黎剧院行,您计划如何将它变得有趣?”

  埃里克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准备透露自己的计划。“我希望暂时保密,那才能令您感到惊喜。”

  惊喜吗?

  布兰度凝视着埃里克,他依旧使用着特制的凝胶假面。

  结束游学回到欧洲已有四个月。

  埃里克的剑桥进修研学原计划是为期两年,但现在延长了一年。不同于之前的两年,这个学年他将更多时间用在实验室中。

  布兰度询问过一二。

  埃里克没有隐瞒,把想说的直说了。

  他主要在做两个研究。一个是如何利用幽灵岛所得物品治疗脸伤,另一个是在新奥尔良购买套套时,说好要给布兰度的惊喜。

  在「呆鱼号」的返航路上,他已经对神奇泉水进行了测试。用沸水把公鸡烫毛,试一试涂抹泉水后有无治愈烫伤鸡皮的可能性。

  结论是没用。

  不只试了鸡,鸭子与鹅也都用过了,最终结果是餐桌上添了好几盘肉食。

  埃里克不可能就此放弃。

  他来到剑桥的初衷是希望找到治疗脸伤的方法。

  炼金术士的那句杰克学院众多藏书中也许存在秘方,是他抓到最后一根浮木。

  理智上却很清楚是死马当活马医。

  越深入研究医学,越对这个年代的医疗手段感到绝望。在他死前,恐怕看不到技术飞跃。

  当初想的是只给自己两年时间,假如最终无药可医,只求B先生能够接受他的真容就好。

  当接受了最坏结局时,柳暗花明,居然有一个被迷雾笼罩的奇迹出现了。

  谁能想到登临诡异的幽灵岛,它超越了一般的生态系统规律,带给人新生的可能性。

  埃里克在单独用泉水进行实验无果后,回到剑桥开始将虫蜕也加入药理研究中。

  这两种实验材料却都不可能再生,原料随着幽灵岛沉入海底而彻底绝迹。

  布兰度没有劝埃里克不要执着。

  只提了一个建议,假如等到材料耗尽也没理想的结果,请他不要孤身一人去找第二座幽灵岛,自己愿意陪同。

  世上会有第二座幽灵岛吗?

  这是无人能回答的问题。

  埃里克懂得布兰度的用心良苦。

  一个人没看见治愈的希望,尚且能够选择放弃,怕就怕触碰到希望的边缘但又失败了。

  幽灵岛的出现宛如一个深藏于迷障中的希望,但关键的治愈步骤壁画被毁去了。

  假如抓不住这次契机,破解出正确的治愈方式,他势必会不甘心。但真的要用余生去填补这种不甘心吗?那就会丧失生活的真正乐趣。

  埃里克给出承诺,如果材料耗尽也没成功,他不会再继续强求,绝不会执着寻岛。

  谁的人生没有一二遗憾,他已经能坦然去接受脸伤的存在。

  如果是三年前的他被告知会有这种心态,必定认为自己是得了失心疯,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浸到巴黎地下河去冷静一下。

  心态的改变却真实发生了。

  或许是早在看到B先生登报回复的那天,或许是在10号俱乐部确定数字5是幸运数的那天,或许是乘坐热气球眺望火星人痕迹的那天,或许是白雾禁林里听到炸.药响起的那天……

  说不清究竟是哪一天,也可能是在滴水穿石的某一刻,阴郁的幽灵破茧重生。

  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不一定是坏事。

  布兰度没有催问过埃里克的实验进度如何了。

  这会猜测着二月的剧院惊喜是否与他的脸伤治愈进度相关?或是那个由橡胶研究衍生出的新发明相关?

  “好,我就拭目以待您带来的惊喜。”

  布兰度不再追问,反而对埃里克笑着说:“礼尚往来,到时候请允许我也给您一个惊喜。我们还能比一比哪个惊喜更有趣。”

  布兰度默念了一句上帝作证,她的本意真是给出惊喜,才没有故意坏心眼地准备“惊吓”。

  埃里克被勾起了好奇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布兰度,试图观察出那份惊喜会是哪个方面的。

  令人遗憾,亲爱的B先生想要保密时,总能做到滴水不漏。

  埃里克只能耐心等待,还有一点点懊悔。

  为什么自己选择了2月14日呢?其实相同的演出是从1月25日就开始在巴黎剧院上演了,完全可以将这一场剧院行安排得更早一些。

  时间既定,不再更改。

  两个人都忙于研究,也不觉得等待的时间有多漫长难熬,似是一眨眼就进入了二月。

  期间,布兰度完成了橡胶硫化实验。

  如今,学界对分子结构的认知处于初级阶段。将硫化与加热引入橡胶的制造与生产,这种探索前所未有。

  借以剑桥大学的实验设备,让橡胶与硫磺分子交叉连接了起来。

  这一步,改变了传统天然橡胶的不稳定属性。

  新的单一结构诞生了,硫化橡胶耐热耐寒,不再似从前未经处理的橡胶易开裂、易溶解。

  以超前的化学知识,可以迅速获得实验室的硫化橡胶制品,但要用于大规模生产还有一段路要走。

  先申请专利,然后考虑先入哪几条赛道。

  橡胶产品的用途非常广泛,要想一家独大地垄断全部行业,这未免异想天开,不如集中精力专攻几方面。

  轮胎与安全套,这两方面是大头。

  下一步,布兰度着手改良自行车的结构。

  早在18世纪末,自行车的雏形已经被发明出来。

  至今没有受到市场的广泛欢迎,因为它骑起来太不舒服了。轮子是全木制的,骑着它就是对臀部发起挑战。

  充气轮胎的出现将彻底改变这一困局,让它成为继马车之外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

  轮胎自行车绝不会是无人问津的产品,更是有庞大的消费群体。

  尤其是在伦敦这样的大城市,随着爆炸式的人口增长,上班族们急需比马车更灵活的交通工具。

  布兰度井井有条地规划好橡胶拓展产品的实验,买了原材料加工成零件。

  准备先去巴黎赴约,在情人节之后进行改良自行车的组装,但意外情况出现了。

  巴黎歌剧院情人节的演出临时取消。主演团队里有四个人都感染重疾,病得不省人事。

  不是被投毒,而是被传染病波及了。霍乱,它又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又岂止打断了两个人的计划。

  霍乱来袭,令伦敦陷入了一场恐慌之中。

  五年前,它曾经收割了伦敦两万多人的性命。

  这种未知疾病,以腹泻致死为主要特征,伴随高热、呕吐、脱水等症状。从伦敦开始,蔓延到整个英国。

  受难的不只是不列颠,欧洲大陆国家也难以幸免。

  医生们束手无措。《柳叶刀》更是登载多篇文章,声称没有一个阶层能逃过这种未知疾病的魔爪。没有特效药,不知致病源头,医疗体系崩溃,一度发生了暴.乱。

  就像是一阵地狱阴风,在欧洲持续吹了八个月后,突然间离奇消失了。

  霍乱来时无声,去时死寂,没人知道下一次它会在什么时候又搞偷袭。

  近几年,相关研究陆续出炉。

  如今被学界与公众普遍认同的观点,霍乱是瘴气导致的。

  所谓“瘴气”,就是指被污染的空气。

  自工业革命后,伦敦大规模建厂,空气质量堪忧。

  比起英国其他地区,这里死于霍乱的人最多,也似乎刚好验证了瘴气论的合理性。

  布兰度知道今生与前世存在一些时空差异。

  就像霍乱在英国的第一次大规模爆发时间,在这个世界提前了。

  当时,她身处斯卡伯勒海滨小镇。每一天都承受着死而复生后遗症的折磨,经受着灵魂与新躯体漫长融合的痛苦,无力为阻止霍乱传播出一份力。

  参考上辈子简单了解过的公共卫生发展史,霍乱在19世纪的全球范围内几度肆虐。

  直到19世纪四十年代末期,英国再度大规模霍乱爆发,约翰·斯诺对伦敦的病例进行了统计学调查。绘制出经典的流行病学死亡地图,才确定了霍乱的传播方式。

  不是大众认为的瘴气说,而是通过伦敦污浊不堪的水道,饮用了不洁水源导致的。

  然而,水源致病论没能立刻获得广泛认同,瘴气致病论仍然占据理论高地。

  恰如工业革命后,牛剑两校上空依旧飘荡的中世纪神学思潮,顽固不化的思想从来不会被轻易打破。

  布兰度无法预料这个世界的欧洲什么时候会被霍乱席卷,能做的是让泰晤士河的两校船赛成为年度最赚钱赛事之一。

  等霍乱再次来袭,她会牵头组织病例统计调查,佐证水源致病说。

  一旦泰晤士河被病源污染,势必影响两校船赛的举办,让学校财源受阻。

  那些权贵也无法坐视不理。

  根据瘴气论,是可以选择不住在排废气的工厂边上逃避被传染疾病,但水源致病的话,要怎么保证喝的水足够干净?

  眼睛不瞎、耳朵不聋、有点脑子的伦敦人其实心里都明白,伦敦下水道的陈腐弊端。

  水的特性,它是流动的。只要伦敦的下水道系统维持旧状一天,不进行大规模改建从源头解决污染净化问题,谁能保证不是下一个被感染者。

  1833年二月,霍乱再度进攻欧洲,很快伦敦也有了病例。

  布兰度三年前埋下的那一条暗线到了启用的时候。

  这一次,有人为了利益,有人为了活命,能把伦敦下水道重建工程搬上议会的决案席。

  这时,埃里克带来一个好消息。

  虽然剧院惊喜被耽搁了,但他从套套发散型思维联想而制作出的新发明顺利完成,它们能助一臂之力验证不洁水源致病论。

  布兰度好奇,“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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