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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68

  四月一日,巴黎阳光明媚,春风徐徐。

  这样的日子适合漫步于花园之中。

  巴黎有不少景致优美的公共花园,比如每周都会举办露天音乐会的杜乐丽花园,比如有着异国情调内置埃及金字塔的蒙索公园。

  布兰度却没有闲庭散步,直奔塞纳河左岸,前往巴黎天文台。

  这次请了半个月的假,也不知观星数据能否外借?如果不能,在巴黎的这一段时间都要在手抄数据中度过了。

  巴黎天文台老台长布瓦尔的观察数据很重要。

  它涉及到如今人们没有意识到的「天海相距」的周期性。

  太阳系内的行星公转周期不同。两颗行星相距最近时,相互的影响力也最大。

  布兰度知道天王星与海王星约171.4年交会一次。

  老台长在观测天王星的那几年,正是两星接近时期,所以天王星偏离预测轨道较大。

  这些实测数据对于反推算海王星的运行轨迹非常重要。

  等过了天海相交期,相互影响力不断减小。

  彼时天王星的实际轨道与人们预测值的差距就会减小很多,也就不一定能意识到天王星附近有另一颗行星。

  埃里克一起坐上马车,目标地点也是天文台。

  此行巴黎的决定有点突然,但他说有事来法国并非谎话。

  在圣诞假期结束之际,1月8日目睹了一颗流星坠落划过天际。他托人打听了巴黎有没有陨石卖,想着B先生也许喜欢。

  三天前,收到了回信。

  尚不清楚1月8日有没有陨石坠,但是天文台有收集往年掉落的陨石。

  比如广为人知的1813年法国奥弗涅陨石坠落事件。

  那颗巨大陨石坠地,对当地造成很大破坏,多处建筑物与农田被碎片击中。

  想买走一两块小陨石碎片收藏,这完全不是问题,只要满足一个条件——购买者出价合适。

  埃里克本想着最近的周五、周六两天请假来巴黎看看陨石售卖的情况,加上周日一共三天快马加鞭地打一个来回。

  由于“主动配合”小班纳特先生的借阅安排,他的购买陨石计划紧急变了。

  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埃里克自我劝慰,巴黎天文台与巴黎剧院地下迷宫分别在塞纳河的两岸。

  既然本次出行布兰度的主要精力是在借阅天王星观测数据上,怎么可能随便在巴黎乱窜且一不小心就过河钻入地下迷城。

  下午四点,两人抵达了天文台。

  各自说出了预约的见面对象是理查德、特仑苏,被门卫告知该去哪两间办公室找人。

  入内,察觉气氛有点奇怪。

  今天的天文台内非常冷清,走廊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要知道这里不只是天文观测机构,也有各种自然科学会议、各种实验场所,还有动物标本陈列馆等等。

  这才四点,距离天黑还有三四个小时,难道大家提前下班了?

  “小班纳特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资料库负责人理查德接待了布兰度,但没有按照一般初见流程问好寒暄。

  理查德开口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您恐高吗?”

  布兰度不解,还是如实摇头,“不恐高。”

  “那非常好!”

  理查德说,“您在信中对天文的爱好,我都了解了。有关时任台长布瓦尔先生留下的天王星观测数据,我已经向他咨询过了,他同意借出。”

  话是如此,但没把人往资料库引,朝外走去。

  理查德语调兴奋:“数据等明天再看也来得及,今天您来得刚刚好。其他人都赶去看了,我们还能赶在太阳落山前围观宇宙奇迹。我就是等您来了。”

  布兰度:?

  巴黎天文台的冷清和这有关吧?一个与恐高相关的宇宙奇迹?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理查德脚步匆匆走在前面。

  布兰度跟着到一路到了侧门,看到那里停靠了几辆马车。

  前后脚,埃里克跟着市场部的特伦斯快步走了出来,也是要坐马车。

  四人简单交流,巴黎天文台的两位获知各自的访客相互认识,索性合坐一辆马车去往目的地。

  上车,这才有时间细说。

  特伦斯:“前天清晨,3月30日,过路的农夫最先发现了惊现于南郊杂草地的奇迹。原本胡乱生长的荒地杂草,其中有一片荒草根茎被碾断倒地。

  这些被碾压的草丛,连起来呈现出一个特别造型。是直径约三十米的圆,连接着一根小尾巴。

  把它画出来,发现荒草堆被碾压出的造型就像是符号「」。这真是太奇妙了!太奇妙了!”

  理查德:“这个符号很多人都认识,它与「」分别代表男性与女性。而在天文学之中,「」就象征着火星。”

  特伦斯:“去年年末,博士霍尔丹在巴黎南郊完成了精简版的「冯·利特罗计划」。

  荒草堆惊现的「」符号,距离给外星朋友发送信号的地点只有两百米,你们说这说明什么?!”

  布兰度与埃里克就听这两位天文台职员一唱一和地说出前因,然后把一个问题朝他们砸了出来。

  布兰度语气犹疑回答:“说明,火星来人了?”

  “对啊!”

  理查德一拍大腿,“是不是不可思议,您也认为很意外吧!最初,天文台也觉得很离奇,认为这种事不会发生,但是事实证明它来了!”

  哪种事实?

  有杂草符号为证。

  附近居民可以作证,3月29日的天黑之前,杂草丛还是杂乱无章。

  一夜过去,草地被压出火星符号造型。夜间村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那么杂草怎么变符号的?

  这就是火星来客弄出来的记号,回应霍尔丹博士的召唤。

  特伦斯:“昨天下午,台里有三人登上热气球,从半空向俯瞰草丛符号,他们感受到了站在陆地没有办法体会的震撼冲击。

  「」符号之中有一个圆。此次由杂草构成的○,是非常标准几何结构‘正圆’。这可不是随便谁用铲子压几下杂草就能办成的事。”

  埃里克接着这话问,“火星符号附近也没有出现任何人类脚印,是吗?”

  特伦斯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没有人为痕迹,这是来自火星的神秘力量才能制作的超大符号。”

  布兰度越听越耳熟。

  所谓巴黎郊外杂草构成的火星符号,与上辈子流传甚广的麦田怪圈很相似。

  麦田怪圈,泛指在农作物被某种力量压平,而构成了某种几何图案。

  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麦田怪圈现象先在英格兰频频出现,后来蔓延到全球。

  随即兴起一阵外星人标记说,但后来有人自爆这就是人为恶作剧。

  理查德:“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类似标记。17世纪,我记不清是哪一年,英格兰有报纸记录了某个农户家的麦子在一夜之间被不明力量割掉了一大片。被割掉的麦田呈现出椭圆形。”①

  特伦斯:“对,是有这个报道,上面配了插画。画了一只魔鬼在割麦子。

  现在回想,这不是魔鬼作祟,很可能就是外星朋友留下的消息,但被英国人误读了。”

  理查德:“毕竟是17世纪,那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当时搞猎巫运动搞得太疯狂了,什么都往魔鬼上面想,一点也不科学。”

  特伦斯颇为赞同地点头。“是啊!这次画出了火星符号,也让在杂草丛中留言者的身份清晰了很多。”

  布兰度努力保持着礼貌微笑。

  旁听了这两位天文工作者的谈话,她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相信魔鬼所为是不科学,但认做外星来客的杰作就是科学吗?

  好吧。

  这个年代很多人相信宇宙中有其他的智慧文明,认为那些外星人对于地球的态度也是友善的。

  布兰度可以理解这种观念的形成原因。

  在19世纪初期,人们不知核.弹的威力,无法假想科技进步后的武器威力可以对星球造成毁灭性打击。

  因此,乐观情绪占主导地位。因为人类没有对毁灭性力量的概念,所以也就不去想外星人能够有多变态。

  无知无畏,不是一个贬义词。

  知道的越多越敬畏,某种程度上产生了清醒的痛苦。

  布兰度:“所以说,现在我们是去乘坐热气球,从高空观测火星符号?”

  “是的。”

  理查德一脸期盼,还真心为两位客人感到高兴。

  “两位来的时间刚刚好。前天发现「」,昨天下午第一只热气球观测。今天全体天文台成员排队乘坐热气球,我们是全欧洲第一批观测火星符号的幸运儿。这是巴黎天文台的内部福利,被你们赶上了。”

  特伦斯也感叹运气好。“火星朋友选择的留信日子也很好,假如赶上狂风暴雨就不能坐热气球。这几天,天气晴朗,春风吹拂,非常适合热气球升空。”

  布兰度与埃里克对视一眼,此刻保持沉默或许是唯一的礼貌表态了。

  要不要跳车不去了?

  当然不可能。

  布兰度不是为了保持住天文爱好者的人设,必须与天文台工作者保持一致步调,而是真的有些好奇。

  她飞过滑翔翼,但没有坐过热气球,更不提是19世纪的热气球。

  不论杂草火星标记的真假,能在半空中俯视它,这一波新奇体验不妨一试。

  四五十分钟后,马车到了临时热气球起飞点。

  靠近时,听到前方人声鼎沸。

  下车一看,乌泱泱一大片都是人。

  天文台内异常冷清,人们都来这里了。

  一眼望去,三五成群,每个人脸上都是激动不已的表情。

  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好不热闹。大约百来人,但似有上千只鸭子在嘎嘎直叫。

  “哈哈哈!让我等到了,我比威廉爵士幸运,等到了火星人来地球这一天。”

  “说不定还有其他星球的星际旅客一起来呢?”

  “你说它们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呢?如此远的距离,一定是非常先进的飞船吧?”

  有的人甚至手舞足蹈,说不清是跳舞,或是模拟外星人走路姿态。

  “理查德,这边!”

  热气球旁放了一张桌子。大胡子站在桌子上,朝理查德招手。

  “快点,第一批就差你们几个了。等你们看完了,大家排队要看第二次呢!”

  今天东南风,从升空点到火星标记点的水平距离是三公里。

  挺近的,飞不了太久。而且飞行过程是走低空飞行,高度维持在一百米左右。

  从起飞到降落,全程不超半个小时。

  理查德挥挥手回应,加快了脚下速度。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到了起飞点。

  木框里设备齐全。

  手持远望镜、降落伞包、应急食品,万一热气球遇上不可抗力偏离预计飞行区,或迫降或跳伞求得一线生机。

  别问事前没有受过跳伞训练怎么办?

  问就是不能因为概率极低的意外就放弃升空机会。

  在场的天文台员工们有几个人跳过伞,一双手也能数得出来,今天不都加入升空飞行了。

  底框中,操控员静候着。

  一次飞行,满员五人。这会刚刚好,不多不少五人升空。

  埃里克最后一个跨进框中,等他站稳,地面操作员松开了钩子。

  热气球慢慢上升了。

  地面的事物一点一点在视野里渐渐变小,人群成了蚁群。

  吹在身上的风,也与在陆地上感觉到的不同。风的力度更大了,从耳畔刮过就让心跳更快几分。

  埃里克曾经建造了地宫,但很少仰望星空。

  B先生送的月球模型,让他在圣诞节第一次欣赏天际星辰。

  今天,也是第一次乘坐热气球,这种新奇滋味就更奇妙。

  当人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大地,与自然的连接不减反增。

  就像是黑暗里,当视觉被剥夺时,其他四种感觉反而异常敏锐。在半空向下望去,仿佛聆听到风在讲述生命的真相。

  埃里克扫了一眼布兰度。

  不论自己临时来到巴黎的起因是什么,都要感谢小班纳特先生带给他来的奇妙体验契机。

  布兰度也是前所未有地从这个角度观看巴黎。

  拿着望远镜看向巴黎市区方向,其实看不怎么清楚,如今也没有高耸建筑物。

  再看杂草堆方向,图案非常清晰。

  在天空俯瞰“火星标记”,着实滋生出一种不可思议感。这个符号太标准了,线条分明,一气呵成。

  人们以往没有见过这种符号,会相信它出自天外来客之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就听操作员说:“中午传出来的消息。霍尔丹博士联系上火星来客了,那位叫做阿瑞斯。

  据说三天后在杜伊勒里宫,腓力普国王举办接见仪式。当天还有盛大的火星力量展示活动,天文台应该能弄到一些参会名额。”

  布兰度:!

  不是吧?来真的?玩这么大的吗?

  她立刻看向理查德,“我们有机会参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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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网络消息,不保真啊!

  1678年小报报道。文章名为《割麦的魔鬼(全称:The Mowing-Devil: or,Strange News out of Hartford-shire)》,它被当作是17世纪就存在怪圈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