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乐并没有察觉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顺着力气扶上叶瑜的腰,把人放上沙发。
动作间,叶瑜的脸更红了。
“你的脸好红呀,”方知乐眼神不错,关心道,“屋里是不是太热了,我把空调开开。”
“不用,”叶瑜按住她,手背贴在脸颊降温,眼神躲闪了一瞬,“等会儿就不热了。”
叶瑜动了动腰,往后靠在沙发上,布料摩擦间,消减了肌肤上鲜明的触感。
她清了清嗓子,“你晚上吃了饭没。”
“吃过了,”方知乐问,“说起吃饭,你们两家聚餐咋样呀。”
“就那个样子,”叶瑜说,“家里长辈们都挺和蔼的,勉励我们要好好学习。”
方知乐飞快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叶家长辈的人设,半点都没发现哪个人与“和蔼”有关,但又不能当面拆穿,只好长长地“哦”了一声,“让你继续练楷体?”
叶瑜脸Ⅰ₦颊的热意还没消散,像是漂浮在朦胧的雾里,顺着方知乐的话继续说,“当然不行,他们不允许我练。”
方知乐很快接上,“那叫‘和蔼’?”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实话,叶瑜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不打算再掩饰,“长辈的喜爱是有条件的嘛,你能懂吗?”
“能。”方知乐答得很痛快。
叶瑜不自在地动了下脖子,“你能懂?”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方知乐大方一笑,“你看我,孤儿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有时候我就想着下辈子要找个什么样的父母,投胎到怎样的人家,想来想去,也是条件一大堆。”
这个设想吸引了叶瑜注意,“都有什么条件?”
方知乐双手抱在脑后,一点点回忆道:“比如一定要恩爱,家庭环境宽松一些,最主要的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想到这里时我又觉得不够,得有点小钱,这样生活质量会高,如果父母和爱我的话,有个兄弟姐妹也不错,但别太多。”
叶瑜忍不住跟着方知乐畅享。
“那我希望我的父母是个好人。”
方知乐点了下头,“有道理,起码好人对谁都挺好。”
此时夜色正浓,客厅的吸顶灯年久失修,方知乐就泅在这片淡淡的夜色中,叶瑜看着她,内心一时无比柔软。
她的父母要是个好人,也许她也能做个好人。
那么她走到方知乐面前的时候,会干干净净,毫无牵绊,也能坦坦荡荡,笑着说一声好。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不想动,也不想离开。
“那个,”叶瑜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两个猫罐头,提议道,“小花在不在?”
五分钟后,叶瑜蹲方知乐坐在院子的凉棚下,冲着屋顶上方警惕呲牙的炸毛猫发出来自人类的善意的声音。
“小花,下来呀。”方知乐发出老阿姨的诱拐声。
“有罐头哦。”叶瑜打开罐头。
罐头的香味顿时飘散。
小花估计好几天没看见人,不认识两人,呲牙半天,闻见味道才顺着屋脊从另一边的房檐上一跃而下。
“她要咬我们吗?”叶瑜指着小花竖起的尾巴。
方知乐一瞅就乐了,把罐头往怀里一收,“它不是要咬我们,它开心。”
“你确定它的表情是开心?”叶瑜一言难尽。
小花长得凶残,下巴颔还往里收着,半眯着眼睛瞅人的样子看上去很想刀了她们。
“你不懂小猫咪的语言,它竖起尾巴朝你走过来,还有眯着眼睛,都表示它开心,不信你自己上网查,”方知乐拿着罐头在小花面前转圈,换来小花“汪”的一声喊,顿时乐得差点把罐头掉地上,“还急得发出狗叫了哈哈哈。”
叶瑜抢过她手里的罐头,打开后放在小花面前,“把猫逗急了,挠你。”
“小花很有灵性的,”方知乐笑着说,“它不抓好人。”
叶瑜立刻把胳膊递到小花面前,方知乐下一秒迅速把人拉回来,叶瑜又把方知乐的胳膊伸到小花面前,小花张嘴就要咬。
“住口!”方知乐以雷霆之速收手,指着小花的鼻子,“信不信我咬回去!”
叶瑜幽幽道:“你不说它不抓好人吗?”
“它不抓人,它咬人啊,猫咪喜欢你才会咬你!”
叶瑜挑眉看她,显然没有相信,“哦。”
方知乐:“……等以后有机会,你养一只就懂了。”
“养小猫咪?”叶瑜幻想了一下,竟然隐隐有点期待,“好呀,等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可以养好多只。”
“猫会掉毛,还得铲屎,”方知乐戳破她的幻想,“相信我,你绝对会烦。”
叶瑜设想自己养猫的画面,一起打闹一起玩,rua脸揉肚子自然是好的,可要是铲屎……
“好吧,”叶瑜鱼和熊掌必须丢一个,“不能rua了。”
方知乐轻声道:“养猫很谨慎的,养了就得对它们一生负责。”
叶瑜为自己的心血来潮而羞愧,缩了缩脖子,“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时间,可以好好照顾小猫的时候再养。”
方知乐心里一软,“可以去猫咖呀,猫咪的种类又多,还不用费心。”
叶瑜戳了一下小花的头,小花发出呼噜声,“猫咖的小猫和小花一样吗?”
方知乐想了想朋友养的均价万元以上的纯种缅因和蓝山纹布偶,那毛,那品相,那好看的小嘴巴,一瞅就让人想扑过去给亲秃了。
再看小花,嘴角一簇黑黄毛,肥嘟嘟的肚子,三角眼一瞪,别人一碰就亮爪,活脱脱纯种暴脾气大佐。
方知乐实话实说,“猫咖可以不赚钱,但不能天天赔人家医药费。”
叶瑜又戳了一下小花的头,换来小花不满意地“嘤”了一声,“你看,它脾气挺好的呀。”
“都是错觉,”方知乐见她实在是喜欢,左思右想,“离咱们城市不远有个猫村,里面都是小花这种随便长的猫。”
叶瑜认为她“随便长”的措辞非常得罪猫,但猫村的吸引力大过她想吐槽的冲动,“那我们找个时间去玩啊!”
方知乐点头,“考完试吧,过几天有雨,还会降温,考完试正好赶上初秋落叶,到时候可以去踏黄,顺便撸猫。”
“踏黄?”叶瑜眯了一下眼,“什么意思?”
“春天踏青,秋天踏黄,没毛病啊。”方知乐理所当然道。
叶瑜忍不住问,“那夏天呢?”
方知乐想了想,“踏绿。”
“我懂了,”叶瑜点头,“剩下的冬天肯定是踏白。”
谁料方知乐摇了摇头,用看白痴的目光道:“冬天踏雪,谢谢。”
叶瑜:……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和这个经常把天聊死的人聊这种无聊的话题。
两人喂了会儿蚊子,在方知乐脚踝上咬了个包之后,两人意兴阑珊回屋。
“马上要考试了,”叶瑜看见方知乐的书包,总是塞着满满一摞卷子,“你有把握吗?”
方知乐故作夸张道:“年级前百没问题。”
叶瑜本打算给她鼓掌,转念一想,“你上次排名多少?”
“年纪第五。”
叶瑜抿嘴无言,“你可真有……志气。”
“是不是最近遇上什么事情了,”叶瑜脑海里回荡着那句年级前一百,“你要下降一百名?”
“我没事啊,”方知乐抓了把头发,盘算自己每一门科目的成绩,“主要是我对学校的试卷不熟悉,尤其咱们分科之后,也不一定下降一百名呢。”
叶瑜把她的卷子拿出来,忽然想起什么,“我有一个你的把柄。”
方知乐:“哈?”
方知乐的目光落在卷子上,这一刻,她甚至以为卷子上透露了“你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的秘密。
叶瑜平常不爱做表情,尤其是在这种安静下来的情况下,所有细微的情绪都隐藏在精致美丽的面孔下,看不出分毫。
“你啊,”叶瑜伸出一根手指,戳上方知乐鬼画符般的字迹,“看这里。”
方知乐慢了半拍,顿感无言,舒出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什么呢,我啊,这个字估计从基因里就自带轨迹,你可不能抓我这个把柄,我又不是你,自带属性穿书……”
“什么穿书?”叶瑜迷茫。
“穿书,就是串书,”方知乐一惊一吓之间彻底放飞自我,反正叶瑜肯定听不懂,张口胡诌,“形容你书法非常好,字帖之间随意串随意切换,甭管是正楷小楷各种隶和自创艺术体,都能得心应手,是书法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是世间不可缺少的天才。”
叶瑜伸出尔康手,“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夸了。”
“我没说你字丑,”叶瑜平静的表情有点皲裂,“你不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悉吗?”
方知乐仔细一回忆,还真是,她们两人一起看着中间的试卷,看似在认真学习。
“你说了要教我做题,”叶瑜一看她在琢磨的过程中不断变幻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思路已经跑远,直接点明道,“后来就直接从宿舍里搬了出去,这几天咱们都没怎么联系。”
方知乐抓了一把头发,“你说的对,你的事情是最要紧的。”
提起这件事,方知乐一直没有和叶瑜细说过。
这次正好借此次机会,方知乐整理语言,尽量让自己言简意赅。
“我最近在查孙黎。”方知乐定定地看着叶瑜,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方知乐始终知道自己穿书后的初心,就是拯救叶瑜,让叶瑜脱离女主受的既定命运轨道,获得自由与幸福。
后来在与书中人物的接触过程中,她从一开始只把这些人当做纸片角色,到渐渐意识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人物与人物之间,细微的情感变化,是最难以揣测,难以琢磨的东西。
而方知乐的进入,就像一个扇动翅膀的蝴蝶,引发了巨大的蝴蝶效应,周美泽在朋友的不良引导下泡夜店,孙黎本来定好在大学的时候才跳出来,此时也已经闯进她们的视野。
叶瑜,则更加出格,直接从学校搬出来,跳出重要情节发生的环境,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方知乐在这些变幻中,不能被动承受,必须尽可能地广泛接收更多的消息,才能在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中占据主动权。
例如,孙黎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在未来,又会做什么,是方知乐最近无比关心的话题。
作为原书中一个厉害的曾经成功伤害过叶瑜的反派人物,方知乐盯她比盯犯人还要紧。
可叶瑜是不知情的,叶瑜顶多知道方知乐和孙黎之间有矛盾,孙黎是自己未婚妻的好朋友,方知乐是自己的朋友,她是夹在中间的人,仅此而已。
所以方知乐必须清晰直白地告诉这个中间人,自己要查孙黎,无论叶瑜做出什么反应,她都要把自己做的事情告诉她。
谁料叶瑜并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不说话?”方知乐的喉咙上下滚动一遭,忐忑道,“可能现在没办法给你解释,但这些天我确实都在忙这些事,等我捋出一个思路来,再和你说清楚。”
叶瑜的身子动了,她先是忽然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到嘴边倒了一半才发现水倒得太少,要彻底扬起来才能喝到。
喝完水,叶瑜坐回沙发,双手放在膝盖上攥了攥,“嗯……我没什么意见。”
“孙黎和孙央央都是孙家的人,最开始你就是为了护着我,看孙央央不顺眼,后来又和孙黎发生冲突,”叶瑜声音很平静,一字一句逻辑清晰,像是在回答方知乐的话,也像在梳理自己的思绪,“我记得第一次你睡在我的宿舍,第二天早上出门,她们拦住你,当时说了什么?”
叶瑜说的时间、地点都很精准,便于回忆,几乎在说出口的瞬间,方知乐就想起她们说了什么。
拿方知乐没有看过的照片威胁她。
方知乐总觉得孙黎她们应该不至于狠毒到这种程度,普通程度的霸凌可以进局子蹲几天享受一下未成年人教育的法治光辉,可要是涉及身体隐私的霸凌,就是板砖厚的刑法拍人脸上,已满十六岁的高中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方知乐没有正面回答叶瑜的话,“记不太清,好像就是怀疑我和你的关系,然后对我进行人格辱骂和心灵打击。”
“怎么辱骂,怎么打击,”叶瑜刨根问底,语气也有点急,“她们对你做过什么?”
“我真的记不清楚,”方知乐犹豫几秒,还是没有告诉叶瑜自己的猜测,“不过无论她们曾经做过什么都不算最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看住她们别让她们再欺负别人。”
方知乐倒不是觉得叶瑜听不得这些话,可穿书前的叶瑜是个成熟的大人,年龄累积起来的大小世面都见过不少。
现在的叶瑜不过是个高中生,还是个从小沉浸在自己书法世界不问世事的单纯高中生。
方知乐实在不愿意当面说出自己尚未证实的猜测。
叶瑜没有从方知乐这里得到答案,眼中的光陡然一沉。
“她们应该短期内不敢再欺负人了,”叶瑜轻声道,“李姿去夜店的照片不知怎么流传出来,李父会看好她,她暂时不能返校。刘昧,刘家……刘家向来中立,也好说话。”
“至于孙黎,你想查就查吧。”叶瑜想起那片薄薄的片状摄像头,宿舍昏暗的灯光下摄像头折射出的冷光与面前方知乐可爱柔顺的脸庞逐渐重合。
方知乐在躲着她,在避而不谈。
那天,叶瑜绝对没有听错。
孙黎在拿方知乐的照片威胁她。
一个学习好人安静的高中生,什么照片能构成威胁,不用想都知道是那种照片。
就算出入自己宿舍的人是孙央央,但孙央央依附他人而生的菟丝花若非有孙黎的指使,绝对搞不到这种先进的摄像头。
无线,隐蔽,高清,第一时间上传云端,超长储存时间……黑市均价五万八。
孙央央家里有点小钱,仅此而已,不会给她五万八的零花钱,她也搞不来这种渠道。
叶瑜在这一刻,几乎确认了,方知乐就是被拍过隐私照,而始作俑者,与孙黎逃不脱干系。
方知乐松了一口气,开心地把胳膊搭在叶瑜肩膀上,“哎呀咱们别聊这些人了,聊来聊去把心情都聊差啦。”
叶瑜侧头瞥了眼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手腕搭在肩头凸出的骨头上,有点硌得慌。
“你为什么,”叶瑜停下来,斟酌了一会儿用词,“能瘦到骨头硌人的地步?”
方知乐故意动了动手腕,“你说这里吗?天赋异禀,手脚都痩,吃胖了也是这样。”
方知乐上下瞅着叶瑜,乐不可支,“你还说我呢,咱们学校是流行什么不健康的痩态美了吗,你咋瘦溜溜的。”
“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叶瑜回忆自己小时候,“小时候不敢吃太多饭。”
方知乐惊了,“为什么?”
叶瑜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像是开玩笑,似真似假道:“大概是怕吃多了会变成小猪然后被拉走。”
方知乐:……
她就多余问叶瑜。
方知乐站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腰和大腿,又弯腰去丈量小腿围,最后总结发言,做出一个需要打持久战的决定。
“我要增肌。”
“噗,”叶瑜小声笑喷,“增肌。”
方知乐目光幽怨,“你这是什么反应?”
叶瑜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支持。”
方知乐瞪着她,不说话了。
叶瑜叹了一口气,“这位要增肌的小朋友,我这里有一个锻炼机会,大重量运动,你要不要来呀?”
“不。”方知乐很有骨气。就是看不惯叶瑜这副老是嘲笑自己的样子!
叶瑜点了点头,可惜道:“那就算了吧,周末我叫别人帮我搬家。”
“搬去哪里?”方知乐马上追问,“你父母同意你搬出宿舍啦?”
叶瑜挑眉瞅她,眉角细微撒落点点笑意,“你不是不去吗?”
方知乐顺势坐到沙发,还往叶瑜那边挪了挪,眼睛睁大了怼到叶瑜面前,让她看见自己满眼的诚意。
“你的东西辣么多,”方知乐发嗲,“还有一床我睡过的床铺,难道不需要伦家去帮忙吗?”
叶瑜:……她的耳朵和眼睛里进了什么脏东西。
叶瑜一脸黑线,“好好说话。”
方知乐转变声线,立刻粗声粗气,以好汉上梁山气势吼了一句:“带、我、去!”
叶瑜被她逗乐,一笑就再也绷不住了。
“定在周日上午,”叶瑜笑道,“你有时间吗?”
方知乐思索半晌,“嗯,周日,行。”
回去的时候,方知乐没让叶瑜再扫电车,任劳任怨用人力二手自行车把人带回。
路上,方知乐还发表了一番叶瑜住在别墅区出入都有司机的大小姐为什么深夜独自一人扫码共享单车的言论,被从她张嘴吐槽开始就持续无语的叶瑜狠狠掐了一把腰间的肉。
方知乐把人放在别墅区门口,剩下的路会有门卫开车送叶瑜回去。
“叶小姐,直接回去吗?”门卫问。
叶瑜目送方知乐离开,轻声道:“不回叶家,去周家吧。”
周母还不知道自己要住宿的事情,两家还是要常常走动,这个道理周美泽不明白,但她要做好。
就算有一天两家有什么龃龉,也算不到叶瑜头上。
她可是一直都尽心尽力当好准女媳,从来都没有说过周家半个不是。
门卫的摇摆车在夜色中驶向周家。
方知乐的二手自行车在夜色中驶向后巷大叔家。
“大叔!”方知乐靠墙放下车子,拍门喊人,“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拉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乐?”大叔揉了揉眼,看清来人是谁,打开门让她进来,“大晚上的,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方知乐半蹲下给小姑娘问好,然后站起来冲大叔笑了笑,“顺路过来,进来看看。”
“快点进来吧。”
大叔姓吕,人称吕一鲜,就是那个做饭超级好吃的大厨。
“饭店啥时候开张呀?”方知乐进门就问,笑意吟吟道,“到时候我送个大花篮。”
吕叔连忙摇头,“下个月就开张,咱不搞那些花篮啊礼炮啊乱七八糟的形式。”
方知乐掏出小本本,上面记录了开店第一天的各种优惠活动。
“吕叔,这是我在网上找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吕一鲜做饭是一顶一的好,可就是有一点耽误了,不会经营。
从厨子变成老板,除了要会做饭,还要会开店。
就算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要不是央视的美食节目的发掘,他这个酒香估计得漂上十几年才能成为当地的老招牌。
方知乐可等不及要赚第一桶金了。
“这些会不会赔本呀?”吕一鲜梗着脖子,“小乐,你卖这么便宜,还买一送一,我觉得不行!我做的菜值得起那个价格!”
方知乐笑了,他早就知道这个人有点傲,但人家傲是凭着真本事,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没有顾客,都是被他这个均价30元给吓退了。
一道普通的蛋炒饭,人家卖8元一份,你为啥卖25元?
你比人家多个鸡蛋?还是米饭是金子做的?
要是坐落在豪华的商场就算了,人家土地都寸土寸金的,你就在一个普通的街道上,这价格是想抢钱呀?
后来才知道人家卖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炒饭,鸡蛋是从老农户手里收的散养笨鸡蛋,农村走地鸡,鸡蛋拿水煮煮就很好吃。米饭也是有讲究的“硬米”煮“软水”,最后是焖熟的,吃起来软弹爽滑,两者在一起炒,配上他那精准拿捏的手艺,一道简单的蛋炒饭能好吃到把舌头咬掉。
所以他的老顾客非常多,基本上只有说价格贵、吃不够的,没有说不好吃的。
“吕叔,你看我不是这个意思,”方知乐试图用一种更加委婉的方式进行劝说,“买一送一,差不多就是成本价,咱不贴着钱给人家做饭,剩下的都是你的手工费。”
吕一鲜脑子不转弯,“我的手工也值这个价!”
“我知道你手艺好,”方知乐诚恳道,“这前三天,你就当你免费做工三天,为了自家的店打工,三天不过分吧?”
吕一鲜对这话没有任何异议,给自家店打工,就是给自己打工!他就不爱给别人打工,累死累活给别人赚钱!自己开店,挣的赔的都是自己的,舒坦!
想通了这个关窍,吕一鲜拍着胸脯保证,“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不会纠结这点蝇头小利,既然是给自己打工,免费干都不觉得苦!”
方知乐对自己熟记人设面板的良好习惯点了个大大的赞。
“那我下个月一定去捧场哈!”方知乐打算离开,她弯下腰给羊角辫小姑娘打招呼,“姐姐走啦,和姐姐再见。”
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揪着吕一鲜的衣角,小声道:“再见。”
方知乐摸了摸她的羊角辫,心情颇好地离开。
劝自己的第一桶金认真赚钱,就是努力奔向躺平等分红的明天!
方知乐已经迫不及待要过数着小钱钱拉着叶瑜入住大别墅一起养猫种菜的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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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五,又到了一周最后一天,下周开学就要考试,大家蠢蠢欲动,都在讨论考试复习的怎么样,还要考完试去哪里玩。
只是喧嚣的食堂里,有那么一桌人,气氛诡异又沉默。
孙央央和孙黎坐在一起,而让这桌气氛凝滞的,是对面的叶瑜和周美泽。
四人坐到一起是个意外,叶瑜和周美泽先占了位子,去打饭的时候,孙央央和孙黎没看见周美泽的书包,不小心挑了对面的座位。
一分钟后,叶瑜端着一碗烧仙草回到座位,与身后同样诧异的周美泽对视了一眼。
自从雪叔请两家人吃饭后,她有意疏远身边这些人,这几天都没有和她们一起吃饭,现在一言不发地站在桌子前,什么都没有说。
孙黎顿觉无比难堪。
不过是一顿饭,不过是叶家的二把手,周美泽却为此疏远了她们。
这些天,她心里非常难受,从小她就跟着周美泽,什么事情都一起做,这次周美泽疏远她,她也没有上赶着去烦人,可这次不过是不小心坐到一起,竟然也要她端着盘子离开吗?
这时,叶瑜主动道:“那就坐一起吧。”
周美泽见叶瑜发话,自然是没什么意见,顺势坐了下来。
孙央央并不知道两家人吃饭的事情,也不知道叶瑜的身份,这几天周美泽都躲着她,好不容易碰上一回,顿时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搭讪。
“美泽姐,你吃的是什么呀?”孙央央问。
周美泽这几天总是觉得不舒服,提不起说话的兴致,懒洋洋道:“自己看啊。”
孙央央碰了个软钉子,不死心,又故意去问叶瑜,“叶瑜,你们俩一起去打饭呀。”
孙黎心里嘲讽不已,叶瑜连她们都当做空气,能理你?
没想到叶瑜还真的从面前的盘子里抬起了头。
“对啊,碰上就坐一起,”叶瑜笑了笑,“你不也是和孙黎一起嘛。”
“我们是关系好,是姐妹,”孙央央趾高气昂,“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啊。”
周美泽捏了捏眉心,她现在很不愿意听周围人吵架,冷声道:“你要是话多,给你机会去主席台上演讲,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个够。”
孙央央登时委屈了,转头寻求孙黎的帮助,可孙黎并没有看她。
孙央央没看见孙黎听见“姐妹”后下意识露出的厌恶,还以为她在生自己“失宠”的气。
“美泽姐,”孙央央为了尽快证明自己还有用,马上另起了一个话头,“考完试咱们一起出去玩呀?”
周美泽下意识还想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泡夜店回来,就感觉总是不舒服,头晕脑胀的,学习不下去,画画也觉得不清楚。
可考完试会有三天的假期,假期就是出去玩的日子,自从高中离开家,她很少一个人过假期,周围都是热热闹闹一群人。
“我想想去哪里。”周美泽说。
孙央央得寸进尺,开始提要求,“上次去郊区野餐,这次不如走远点,去露营怎么样?”
“好呀。”
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这次开口的人还是叶瑜。
她竟然第一个同意。
周美泽刚要送到嘴边的食物掉在碗里,惊讶道:“你要去?”
“总不合群也不太好,”叶瑜慢慢搅动碗里的烧仙草,把大块的仙草分割成好入口的小块,“而且我觉得孙央央的提议非常不错,出去玩嘛,刺激点,热闹点,才最重要。”
“可是,你不是不愿意出远门吗?”周美泽倒不是不愿意,就是非常无敌极其震惊。
叶瑜说要和她们一起出去玩的稀奇度,比自己考试第一的概率都要低。
可以说是,自从两人懂事以后,叶瑜只愿意跟着自己一个人出去,但凡多一个人都不行。
这也是叶瑜这些年即便是自己的未婚妻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原因。
只要自己身边有别人,叶瑜就会退避三舍。
“总不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个样子吧。”叶瑜笑了笑,“而且我看孙央央挺想去露营的,正好考试完有时间,我也很长时间不出门了,不如就一起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孙黎开口道。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以前是她挑衅叶瑜,现在知道叶瑜不好惹,有意躲着,要不是孙央央这个蠢货挑了个破座位,她完全不必撞上这回事。
周美泽说,“你不去?平常这些活动都没见你缺席,考试完有事啊?”
孙黎强笑道:“这不是李姿还被扣在家里嘛,我打算去看她。”
“你去看她,李叔也不会放人的,”孙央央忽然道,“而且李姿姐也是因为那种事情被扣下……”
“孙央央。”周美泽警告般看了她一眼,心道真是个蠢货。
李姿那天晚上的照片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放了出来,这种事非常不光彩,知道的人不多,孙央央自己烂在肚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差点秃噜出来。
万一让叶瑜知道,肯定怀疑她也跟着去了。
到时候,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周美泽内心无比嫌弃,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和孙央央挑明,以后离自己远一点。
“我错了,我不说了,”孙央央马上道歉,小声对孙黎道,“你真的不去了?”
孙黎脸上的表情都快崩了,几乎是咬牙道:“不、去。”
叶瑜慢悠悠咽下嘴里的烧仙草,又拿了纸巾轻轻按在唇角,对孙央央说,“她不去就算了,你陪着美泽,正好我想提前回去,你们还可以一起写生。”
“对哦,露营的景色肯定很美,到时候可以一起看日出,一起烧烤,还能一起写生!”孙央央雀跃道。
把她们的互动都看在眼里的孙黎,眼底沉了一大片阴郁的光。
孙黎垂下目光,余光却死死盯着孙央央。
和周美泽单独出门,单独相处,就这样开心?
还想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星星银河,一起烧烤一起写生?
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孙黎,”叶瑜喊了一声,“我等会儿让管家准备两份小礼物,你去看李姿的时候捎过去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被关起来了,就当是我和美泽的一点心意。”
周美泽其实也想关心一下李姿的情况,但确实不方便探视,正好孙黎要去看她,捎过去正好。
周美泽点头附和道:“嗯,你说的对,就这么办吧。”
叶瑜把掉进汤里的丸子夹出来慢慢吃掉,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孙黎那张瞬间铁青的脸,把一盘小酥肉递到孙央央面前,“点多了一盘,送给你吃吧。”
孙央央受宠若惊,下意识看了周美泽一眼。
却见周美泽扭头瞅叶瑜,瞅了半天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拿着吧。”周美泽一抬下巴。
剩下的时间里,每次孙央央说话,叶瑜都会接着,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话,甚至态度称得上和蔼,吃到最后,孙黎的表情差一点就要绷不住。
叶瑜放下筷子,周美泽随后也撂了碗。
“你还是回家吗?”周美泽问。
叶瑜收拾自己的背包,头也不抬地抱怨道:“家里不让住宿了,管太严,必须回家。”
“阿姨也管这么严吗?”周美泽问了一句,“印象里阿姨挺心大啊。”
“不知道,可能是前几天雪叔来了一遭,他们有点紧张,让我必须回家住,要么就住家里安排的房子。”叶瑜的声音随着和周美泽一同走远而降低,直至听不见。
孙黎本来打算离开,听见两人的对话内容,心中陡然一惊。
“叶瑜不住宿了?”孙黎目光锐利,射向孙央央,“你怎么不知道?”
孙央央慢半拍道:“对,我这几天登录摄像头的后台查看过,镜头被衣服挡住呢,只能看见一小块地板,宿舍里没有人,我还以为叶瑜这几天住家里呢,原来是不住了……”
“你个废物!”孙黎怒骂打断,“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连续几天没人,你就没想过原因吗?万一她察觉了,万一她知道是你捣鬼呢!”
孙央央被她骂得莫名其妙,心里很不忿,“那么小的摄像头,拿着放大镜去找也得找半天,再说要是她发觉了留着摄像头干什么。而且……这件事也是你指使我……”
“啊!”孙央央捂着手狠狠抖了一下。
这一声音调太高,引得食堂的人都看了过来。
只见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什么也没做,就又转头回去。
孙黎把筷子扔到桌子,神色冰冷警告她,“孙央央,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教你,闭上你的嘴,不该说的话,不该攀扯的人,都记清楚了,否则小心我让你那爬床的妈净身出户。”
孙央央瞬间睁大眼睛,手背被筷子狠狠戳过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抖,满脑子都是孙黎最后威胁的话。
“你,你不能这么做,”孙央央的话失去次序,颠三倒四,“我都照做了,吩咐的任何事情,你不能这么恶毒。”
“恶毒?你在说你自己吗?”孙黎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放摄像头的人是你,和我可没有关系,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这件事给捅出去,到时候你爸连你和你妈,大小两个赔钱货,一起扫地出门!”
孙央央吓得浑身一个冷颤,恐惧与愤怒如同细小的虫子从她的脊背上一寸寸蔓延而上,“我,我听话。”
“那就记住你的身份,”孙黎冷声威胁,“不该肖想的人别想,不该说的话别说,你要是做个聪明人,就对我还有点用,可要是有一天你做错了事想错了人,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孙央央没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对自己说出这样无情狠毒的话。
孙央央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脑海里因为恐惧而压抑的愤怒一点一点复苏般全部清醒,手背上的伤口也肿胀成了吓人的弧度。
刚刚那一下,要不是孙央央动了下手,恐怕连掌骨都要戳断。
孙黎的恶毒与暴虐,狠心与无情,像是一道悬在头顶的刀,而自己如履薄冰,不知什么时候这把刀就会狠狠斩下。
这一刻,孙央央终于感觉到了与虎谋皮的恐怖,后悔与茫然紧紧包裹着她。
可紧接着,那种无处可依的脆弱的无助,像是海面上升起的泡沫,没过多久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凝聚而成的恨意。
她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还用威胁的方式封口,威胁的条件竟然包括自己的母亲。
戳到软肋,可能会投鼠忌器,但孙黎不该提她母亲。
怨毒,愤恨,厌恶,嫉妒,如风暴中央席卷的浪潮般打了过来。
兜头一捧,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宛若最狠毒,最讽刺的耳光。
孙央央盯着孙黎的背影,像是草原上蛰伏的鬣狗,盯着面前庞大野兽,泛出幽绿的宛若淬了毒的光。
一边的二楼窗口边,叶瑜轻轻拉上窗帘。
这是她的练字房,从食堂出门一定会路过这栋教学楼。
书房干净有致、窗明几净,透着淡淡的好闻的墨香。
中央的实木写字台上铺着一张毁损的《洛神赋》,只差最后几行,就会是一幅完美的作品。
叶瑜的指尖轻抚过干涸的墨迹,粗糙的纸面触感鲜明。
手边的香炉里熏香袅袅升起,氤氲了一片云光。
“有人弄坏了我的画,”叶瑜的嘴角轻巧地勾着,舌尖俏皮一弹,拖长了尾音,“得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