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歌没有理会祁牧野的嗔怪,她脚步轻快地拉着祁牧野转过巷子口,烟囱里的袅袅白烟与柴火的烟火气顺势进去两人的鼻腔。

  李老正忙着和面,瞧见两人的身影,抬头笑道:“许大人,又是要两个饼吗?”

  “对,要两个饼。”许朝歌偏头看向祁牧野的侧脸,内心泛着甜意,“夫君一直念叨着您这的饼,我便带她来尝尝。”

  闻言祁牧野羞赧地低头哂笑。

  “哎哟我这小老头,等了八年,总算是瞧见许大人的夫君是何模样了!”李老甩着汗巾,利索道,“许大人只管等着,我立马给你烤两个出来。”在离别前,两人也时常到李记那尝馅饼,只是当时李记就颇有名声,她们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过去八年,李老记不得祁牧野的模样也是正常。

  他打量着祁牧野,问:“郎君可是外出经商?”

  祁牧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摇头:“不是,为何这样问?”

  “问是看你服饰怪异,以为是外邦的服饰。”他指着许朝歌,“许大人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我这买上两个馅饼,说要等夫君回家吃,但这八年,小老儿从未见过郎君的模样,还以为郎君外出经商,每年这个时候才回尹江一趟。”

  “我本还奇怪许大人今年怎么没来找我买饼,不曾想,今日就见着郎君了。”

  祁牧野眼角泛红,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舒缓。她的手紧紧握着许朝歌,盯着她的双眸嘴角抽动,酝酿许久,才憋出那么一句:“你辛苦了。”

  她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才会在临走之前许下那个约定,不曾想,竟让许朝歌空待这么久。

  “没有的事。”许朝歌抬手揩掉祁牧野眼角的泪花,“每年因此而有个盼头,我很乐意。买上两个饼,走在归家的路上,说不定一个转身,就能遇见回家的你,这样的念头光是想想,就已经让我幸福之至了。”

  可是期待越多,失望也越多。祁牧野无法想象这八年来,许朝歌是如何面对梦碎时分的。她所割舍的东西比起许朝歌所承受的,简直是不值一提。她心疼地拥抱眼前这个坚强的女人,一寸一寸地紧紧环扣她的肩膀,可再紧密的拥抱也无法表达她对许朝歌的怜惜。

  “祁牧野,没事的。”许朝歌隔着衣物抚摸她的脊背。衣服厚实,可一用力,竟往里塌陷不少,可见那人的身子是多么的清瘦。她在她的那个世界想必也不好受,既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许朝歌又怎么好怪她?

  况且,她从未怪过她,她从未怪过任何人。

  李老一个转身就看见紧紧相拥的两人,他看着她们宠溺地笑笑,转而在馅饼中多放了些许肉丝。都说小别胜新婚,这对一年一见的夫妇感情果然深厚,哪怕成亲八年,也像年轻时那般亲密无间。

  年轻真好啊!李老回想起自己年少之时,眼角多了些感慨的泪花。他低头擦去泪水,转头随口问道:“郎君何时再去经商?”他打算着,若是祁牧野今年再次外出,他便央他将自己的儿子带去。如今世道不好,小老百姓光守着那一亩三分地难以过活,不如出去闯荡闯荡,攒下些家底也好应付将来的变化。

  “不走了。”祁牧野松开怀抱,低头看着同样红了眼眶的妻子,道,“以后都不走了,我这个人比较粘人,往后我便守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哪也不去。”

  李老嘿嘿两声,放弃了自己的打算。他将刚出炉的馅饼用油纸包着,双手递给对方:“不走好,往后便留在尹江,安安稳稳地过你们的小日子。”

  许朝歌双手接过,付了银钱,看向祁牧野:“夫君,我们回家?”

  祁牧野猛烈点头。她抬头看向远处,落日余晖的碎片洒满了整条街道,视线渐渐远眺,在金片收拢的地方,有农妇牵着孩儿回家,有早些收摊的摊贩推着推车缓缓离去,两边炊烟袅袅升起,忽而一阵风吹过,变换了形状。

  祁牧野挽着许朝歌的手腕,轻声回答:

  “夫人,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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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 | 第 96 章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品尝刚出炉的馅饼,不时有路人认出许朝歌,笑问她往何处去,她便回去面馆,问她身旁的男子是何人,她便挽着祁牧野,仰头看着她的侧脸:

  “是我的夫君,她回来了。”

  祁牧野看着只留下一角的夕阳,用目光描摹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这八年,尹江确实变了不少,不少记忆中的铺子早已没了踪迹,随之多出一些她从未有印象的店面,不过好在身旁那人一直都是许朝歌,她及时回来了。

  “这饼。”祁牧野吃完最后一口,感叹,“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许朝歌没有吱声,察觉到祁牧野的视线,她方才笑道:“是吗?那就好。”

  “你吃了八年,难道没有发觉吗?”祁牧野疑惑道。

  “其实,我始终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许朝歌停下脚步,抬头正视祁牧野的眼眸,“每年买两个饼不过是心中有个奢望,企盼着买了饼,或许你就能回来了。但我既然答应了你,我绝不会食言,说好了我们一起吃,那便等你一起。”

  “每年买的饼,便都给了曹炎。他同你一个口味,也独爱李记的馅饼。”

  忽而起了一阵风,落下的梧桐叶险些拍到许朝歌的脸颊,祁牧野眼疾手快,抬手用两指夹住。叶片拿开的瞬间,许朝歌再度轻抬眼皮看向祁牧野,仿佛每个秋风扬起的时刻,她都曾闭上眼等待心中那人替她将落下的叶子拿开。

  她眼中的情绪极深,那是历经岁月沉淀的眼神,在她的眼底,蕴藏着祁牧野不敢直面的情绪。祁牧野紧了紧手指,将那片叶子捏碎在手心,故作坚强:“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也来吃馅饼,也走在这条街道上,吃完馅饼再去面馆吃桂花酿。”

  许朝歌笑着重新挽上祁牧野的手弯,继续朝面馆走去:“好,你喜欢,就都听你的。”

  过了饭点,面馆生意平淡一些,收拾好店面,几个伙计便聚在一张桌子上闲聊。一旁学堂的学生也散了学,嘈杂了一天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让人有些不适应。

  “姐姐!”叶珉仪正检查汪婉的课业,眼角余光瞟到许朝歌的声音,当即喊道。她的视线挪到一旁那人身上,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难以置信,“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手掌捂着嘴巴,目光不断在她们两人之间转移,似乎向许朝歌确认这个信息。

  “珉仪,她回来了。”在与叶珉仪对视的那一刹那,许朝歌就读出了叶珉仪眼中的疑惑与震撼,她笑着讲祁牧野带到面馆,将她按到凳子上,轻声嘱咐,“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做桂花酿。你可还吃得下?”

  “自然是吃得下。”祁牧野正欲起身,却被许朝歌牢牢按住,她只能抬头请示,“我陪你一起去做。”

  “不用,他们许久未见你,定是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你就在这与他们叙旧,我很快就好。”许朝歌加了一句,“况且我老早就想给你做一碗桂花酿,你不许剥夺我这个权利。”

  说罢,与面馆众人交换眼神,转身向厨房走去。

  面馆众人迅速集结在祁牧野的桌前。

  “祁公子,你回来啦?”曹炎激动道。

  汪明德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吐槽:“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要你在这说!”

  祁牧野看着眼前这群如记忆中那般相爱相杀的伙计,笑道:“对,我回来了,回尹江了,回蓬门面馆了。”

  “伯母的身体如何?怎么一去就是这么久?”

  祁牧野一一回答:“家慈身体目前还康健,只是不能太过操劳。回去后发生一些棘手的事情,我处理了许久,便耽搁了。”

  “你回来就好,你不在,许姑娘都失了笑容,每月都要去一旁的学堂待上一天。”

  叶珉仪瞧了祁牧野,狠狠地踢着曹炎的膝盖弯,示意他不要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