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野摇头:“但我会怪我自己。”她看着手中的笛子,有气无力道,“我不该这么自负。”

  “祁牧野。”陆存看了眼隔壁床,压低声音,“许朝歌从来不觉得你有哪里不对,不然也不会让我们世世代代等待你的到来。她命运的不幸,是因为时代,是因为人性,不是因为你。我相信,在许朝歌的人生里,你是像光一样的存在。”

  祁牧野却依旧自嘲笑道:“但如果没有我,她不用承担那么多,一辈子普普通通,过着平凡而稳定的生活。”

  “若真按你这么说,那还是许朝歌吗?”

  祁牧野有略微的怔愣。

  陆存凑近一声,好生劝道:“若是给许朝歌两个选择,你觉得她会选择你刚才说的生活吗?祁牧野,我始终坚信我对许朝歌的初始印象,我也相信,不管给你多少次的选择,你也依旧会教她读书识理,你依旧会让她成为自信、坚强又勇敢的自己。”

  “祁牧野,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的。许朝歌选择的,是博学广智、从容处世、不计较得失的祁牧野,而不是现在这样颓丧、不断陷入内耗的你。”

  祁牧野低头没有言语。

  她何尝不知此种心态是万万不能取的,可她又怎能不责怪自己?若没有她,若没有她……

  “祁牧野,你们二人是互相成就彼此,不存在谁亏欠谁,我虽了解得不多,但你们的故事,是我们家族世代口耳相传的佳话。正视彼此的命运,把握剩下的缘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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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 第 73 章

  待祁牧野接受了事实,医生也准许她出院了。管能俪也放弃了自己的爱好,搬进祁牧野家中照顾她的起居。

  管能俪一直放心祁牧野,所以自小就对她是放养的状态,她不喜欢传统的鸡娃模式,她觉得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孩子的人生应该由孩子自己决定才是,所以关于祁牧野的决定,只要不是过于离谱的,管能俪都给予充分的支持。

  直至祁牧野接连住院,直至女儿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她才惊觉这么多年,她对这唯一的女儿了解太少,她不觉得之前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只是对祁牧野的关心太少,以至于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中有什么烦恼,是什么让她如此痛苦,又是因为什么,让她接连住院。

  管能俪与祁明都没有心脏病的家族病史,他们的女儿不该有什么问题,加上最近祁牧野老是对着空气发呆,对着墙上的女子愣神,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她担心祁牧野又出什么岔子,便与祁牧野住在一起,时刻关注她的身体状况。

  空闲时候,祁牧野会对着电脑四处搜索资料,她对台湾的事情关注很少,但也偶尔刷到台湾偷渡客的新闻,网上关于此的报道数不胜数,她手上唯一关键的信息就是1954年这一关键年份。

  陆琦留下的地址在网上也没有搜到,毕竟过了将近七十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陆琦记忆中的家势必会与现实有所偏差。

  “小牧,休息一下。”管能俪端来一盘蒸苹果劝说道。祁牧野现在脾胃虚弱,碰不得凉的,吃的任何东西都得蒸熟才能入口,不然准要受凉拉肚子。

  “妈妈,我想去一趟山东。”祁牧野抬起头,突然说道。

  管能俪的动作一顿,转而笑道:“可以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妈妈陪你,我也好久没有去山东了。”

  管能俪的执行力极强,她问清祁牧野的目的地与时间打算,当晚就订好了车票与酒店。祁牧野的身体状况无法乘坐飞机,管能俪便与她一起选择火车。好在现在铁路发展迅速,即便是去山东,也不过三四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

  临近年关,管能俪担心祁牧野去枣庄冻着了,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臃肿的粽子。祁牧野回想起那个冬天,许朝歌也是这般把她包起来,强制她在家休息了好一阵,她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露出久违的微笑。

  “小牧,你之前说的那个女孩就在枣庄吗?”见祁牧野难得心情愉悦,管能俪试探道。

  “不是。”祁牧野摇头回答,“她是尹江人,她......”祁牧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没事。”管能俪拍拍祁牧野的手背,安慰道,“你不想说就不用勉强自己,妈妈不会逼你。”

  “我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管能俪也知道许朝歌,她给祁牧野取的名字就是来源于许朝歌,只是,该如何向自己的妈妈解释她喜欢的人就是那位被诟病千年的,管能俪印象中的女贪官?

  “没关系的,妈妈不是非要知道,你不要有负担,妈妈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祁牧野偏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风景疾速向后退去,正如她回到铭朝时看到的那般。耳机里正放着无与伦比的美丽,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无一不揪着祁牧野的内心。

  我知道你会做我的掩护,当我是个逃兵。

  祁牧野在心尖叹息。她是历史的逃兵,不论她的消失有多离谱,许朝歌每次都会给她打好掩护,她依旧是体面的中原祁牧野,她依旧受尹江百姓的爱戴。而她一切幼稚行为招致的报应,全由许朝歌承受。

  许朝歌该是如何度过那些艰难的岁月?

  “妈妈。”祁牧野靠在管能俪的肩头,“我好喜欢她。”

  管能俪心疼地揽过祁牧野的肩头:“喜欢人是一件好事,我们好好对待这份喜欢问心无愧就行。”

  “但我的喜欢只会伤害她。”

  管能俪回想起祁牧野苏醒后的那两句呢喃,心里明白个大概,她晃晃祁牧野的肩膀:“喜欢便是喜欢了,哪能计较那么多?你若实在不忍伤害她,那就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有时候对方过得快乐,可能比真的在一起还要幸福。”

  她们在酒店休整了一晚便启程寻找陆琦的老家。大多数当地人对这个地址都没什么印象,众口不一,甚至有了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祁牧野害怕错过,干脆一个个都找过去。

  当初的原住民大多都已作古,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思路也不是很清晰,与他们交谈一句要费很大劲,她们在枣庄待了两个星期,也只问出个大概来。

  “陆琦?”老奶奶眯着眼睛,手掌拄在手杖顶端,舌头顶着假牙,含糊不清,“就是那个女医生。”

  难得遇上认识陆琦这个名字的人,祁牧野内心有些激动,她干脆蹲在老奶奶身前,仰头道:“对,她是医生,从英国留洋回来的女医生。”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伍爱弟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晒着太阳。年纪大了,早年受的伤一受寒就开始发疼,只有在这样的暖阳中晒个半天,才能稍稍缓解疼痛。她已经八十五岁了,儿孙都去外面闯荡,独留她在这,守着过去的回忆。

  有多久没提起陆琦这个名字,多久没触碰那段岁月了?

  岁月在伍爱弟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她的眼睛不再像年轻时候那般水灵,充满光芒,岁月让她的眼睛逐渐浑浊,眼皮耷拉着,看不出往日的容貌。纵如此,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她的脑袋如往日那般灵光。

  飞鸟在空中翱翔,伍爱弟眨着浑浊的眼睛,视线跟随着空中的飞鸟,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我当然认识她。”伍爱弟用手杖指着自己的左腿,大着舌头,“我这条腿还是陆大夫接好的呢!”

  祁牧野喜出望外:“奶奶,你可认识陆琦的母亲?”

  伍爱弟轻哼一声:“当然认识,陆大夫走后,她母亲还是我亲自送走的。”

  祁牧野有一瞬间的落寞。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听到对方早已去世的消息,她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奶奶,她母亲现在在何处安息?”

  伍爱弟却反问道:“你是何人,问这个做什么?”陆家一脉在那几年几近凋零,唯一幸存的陆琦也被带去了台湾,自此了无音讯,几十年来,从未有人打听陆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