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又有禁军前来通禀,道是行宫外又回来了一批人。报出名号,全是各家“不求上进”的子弟,说是追着汉王他们回来的。
营地里出现了变故,猎场中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百官一路跟随皇帝回到行宫,虽然没说什么,但家中有子弟进入猎场的,哪个不担忧?现下听到有人从猎场上回来,顿时齐齐看向了皇帝,皇帝旋即应允众人进入行宫,却没打算亲自接见。
不多时,这群人就被带进了行宫,来到了正殿外。
殿中百官伸长脖子张望两眼,旋即向皇帝告罪,请求去殿外看看自家儿郎——这些人尚无官职,身份也不贵重,之前禁军通报也只提了为首几人。现下看着是回来了一群,众臣自然急着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家子侄。
皇帝也不是多无情的人,再则他自己尚有好些儿子还在猎场里,自然也不会为难众臣。他微一颔首,许众人出殿外去看看。
呼啦啦一阵风刮过,大殿中除了皇帝一家子,也只剩下几个孤家寡人了。
殿外很快传来了招呼和询问的声音,皇帝听了一耳朵,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失血过多的他,渐渐感觉到了虚弱和疲惫。奈何营地外刚出了事,他不好在此时倒下。
俞贵妃察觉到了皇帝的虚弱,缓缓上前两步,让皇帝可以靠在她身上。
皇帝察觉到了,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又柔和几分。
就在大殿中气氛正好的时候,方淮忽然察觉到一股杀气。身为军人的敏锐让她立刻扭头,寻着那股杀气看去,正好瞧见一抹银光闪过。
方淮立刻意识到这殿中还有刺客,轻微的弓弦震颤声,应当是弩机发射——弩箭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她是赶得上速度救援的,可九皇子不可能赶上。
所以方淮没动,动的是跟随她们一起进来的大猫。只见她急奔几步一跃而起,厚实的爪子在半空中一捞,就将那飞射而出的细小弩箭捞了下来。
而方淮也立刻喊道:“有刺客!”
她边喊边跑,一边往御座赶去,另一边还不忘把和亲爹说话王妃也给带上。
大猫的突然出手,自然不止方淮一人瞧见。反应快的看到了半空飞射的弩箭,反应慢的也瞧见了被大猫踩在脚下的弩箭,这下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
原本皇帝受伤,气氛就很紧张,这下简直是捅了马蜂窝。还不等方淮拉着曲葳跑到御座跟前,四周便涌出了一群禁军,直接将皇帝保护在了里面。而另一边,此刻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殿中没那么多人,有机会射出那一箭,哪知会被只猫拦截?!
刺客惊呆了,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抽出暗藏的兵器杀向御座。可惜一切为时已晚,尽管他拼尽全力,但从始至终唯一的成功机会,其实是那支弩箭。
片刻过后,刺客死在了禁军的乱刀之下,鲜血溅了一地。
方淮见状,立刻伸手捂住了曲葳的眼睛,小声叮嘱道:“别看。”
场面有点惨烈,更惨烈的是皇帝的心情。原本虚弱倚靠在俞贵妃身上的他,得知行宫之内也混进了刺客,自然是怒不可遏。等到刺客被诛,他便再也忍耐不住,铁青着脸起身,挥开了挡在面前的禁军:“刺客?行宫里也混进了刺客?究竟是哪儿来的刺客?!”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众人噤若寒蝉,等待着帝王震怒。可还没等皇帝这脾气发下去,外间又有禁军前来通报:“陛下,不好了,秦王殿下在猎场中被猛虎重伤!”
而这通报并不是个例,仿佛只是开始,之后陆陆续续又传来不少消息。都是诸王受伤,或轻或重,最后算了算,皇帝这些成年的儿子里,居然只有汉王一人全身而退……那瞬间,方淮感觉皇帝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重新带上了怀疑和审视。
好在就在这时,检查刺客尸体的御林军统领及时出声:“陛下,这刺客身上有图腾刺青!”
皇帝这才收敛了目光,暂时不去想汉王的可疑。他亲自走到刺客尸体旁,面对那血肉横飞的场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定睛一看,便在那刺客的手臂上瞧见了只飞鸟图腾。
婚后的第十四天
方淮并没有跟上去, 但她眼力好,一眼就瞧见了那刺客手臂上露出的刺青。只不过她到底是个外来者,而原本的九皇子也是个草包, 这飞鸟图腾却是没见过的。
倒是她身旁的曲葳,趁着她分心也往那边瞧了一眼, 顿时就被刺客的惨状惊得有些作呕。捂嘴忍耐的同时,她也看到了那刺青,隐约闪过一丝灵光。又想了想后,扯了扯方淮的衣袖, 低声道:“我听闻, 西南之地的人, 最爱在身上刺青,这图腾应当是有意义的。”
方淮一听,立刻想到了不安分的西南小国。可既是小国, 朝中人人都拿它们当刷军功的跳板, 真就有本事有魄力设计出猎场发生的一切吗?
她刚想到这里, 就听御林军统领同皇帝道:“陛下, 这是安河国皇族的图腾,此人或许是安河皇室豢养的死士。”说完顿了顿,又道:“臣听闻,西南小国之中,有不少善于御兽的。安河国中还有一支象兵,如今猎场之中的猛兽突然发生异动,或许便是这些人的手笔。”
方淮不了解西南小国, 但光听御林军统领的分析, 其实有很大可能。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关键点他没提,那就是这些西南小国的死士, 究竟是如何混进的猎场?
猎场平时就有军士值守,待到皇帝秋猎附近,还会派来更多人提前布置——秋猎虽然是为了培养尚武之风,猎场里也不禁制有猛兽存在,但秋猎时能进入猎场行猎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身份。尤其皇子王孙也都会入场,自然不能让太过危险的因素存在,比如之前那个大型野猪群。
提前布置时,负责人没发现猎场中有野猪群。昨日派御林军入猎场解决野猪群时,他们又没能发现猛兽的反常。一次是意外,是疏忽,难道两次也是吗?
方淮不信,疑心病重的皇帝更不可能信。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一脸正直的御林军统领身上,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看穿他究竟是人是鬼?是在为自己的疏忽粉饰太平?还是早有二心,背叛于他?
一般来说,能成为禁军统领的人,都是皇帝的心腹。可这一而再的情况,让眼前之人不再值得信赖。皇帝一边注视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退回到了御林军的护卫之中……好在御林军统领突然暴起刺杀这种事,并没有发生,他的脸色比起之前更加灰败了。
皇帝退回御林军的护卫之中,这才安心几分。旋即他将目光从御林军统领身上收回,又转到方淮身上,顿了顿说道:“朕暂时不方便离开,阿恒,替朕去看看你的兄弟们。”
称呼又改了回去,但方淮却不确定皇帝此刻的想法。九皇子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听到这话直接拱手应下,然后又捏了捏曲葳的手,把她托付给俞贵妃。再加上殿中还有曲丞相在,武力方面也留了大猫坐镇,方淮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即转身匆匆而去。
……
方淮一路赶回了猎场外的营地,这才看到了受伤的诸王。
此时营地中闯入的猛兽已经被御林军全部扑杀,但无论是撞坏倒塌的营帐,还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都能展示出此处之前的乱象。
方淮只带了两个御林军,便策马赶了回来,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在营地聚集。她策马上前,有人看到了正要呵斥,瞧清她模样又闭了嘴。最后还是晋王出的面,他也不想往日一般总挂着虚伪的笑脸,身上衣衫凌乱不说,肩膀上还临时缠了几圈绷带,看上去就很狼狈。
晋王站在营地里,仰头看着骑在马上的方淮:“九弟是从行宫过来的?父皇他们可还安好?”
方淮倒也没有居高临下待人的习惯,腿一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父皇还好。虽不慎被野兽偷袭,受了一点小伤,但御医已经处理过了。听闻兄长们在猎场中遭遇凶险,便派我来一探情况……”说着目光落在晋王肩头:“二哥你还好吧,是如何受伤的?”
晋王盯着方淮瞧了两眼,没从她眼中瞧出什么,便答道:“是被野兽扑伤的。我还好,大哥他比较严重,先遇到狼群围攻,后来又遇上猛虎,伤得有些重。”说完看着方淮的眼睛:“今日猎场中的野兽都格外躁动,九弟你平安无事,今日是又提前离场了吗?”
这是句废话,晋王他们回到猎场时,就已经听说过汉王的行踪了——就那么巧,诸王都在猎场中受伤,独她一人提前离场避开祸患,简直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方淮也知道这些人多疑,并不解释什么,只道:“我运气好罢了。大哥在哪里,我先去看看。行宫那边父皇受伤,御医守着暂时走不开,大哥伤重的话得尽快送过去。”
秋猎随行的御医只有两个,往年的话基本都是跟来游玩的,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很少。可今年不同,受伤的人一个接一个,尤其皇帝也伤了。方淮明知秦王伤重,该带御医过来的,可当时皇帝没说这话,她自然也不敢擅自带人离开。
晋王闻言,大概也猜到了情况,心头微微有些发冷。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抿紧了唇带着方淮去看情况,绕开挡路的众人,便瞧见秦王浑身是血的躺在担架上,早已是昏迷不醒。
当然,除了秦王和晋王,其余皇子也不好过——吴王伤了腿,齐王背上血淋淋一片,周王手摔断了。不过要比起来,最倒霉的还是越王,他脸上被熊糊了一巴掌,看上去血肉模糊的。暂时看来是毁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反正看起来是彻底与大位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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