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来是如何发现的,只是一种直觉。而这种直觉也愈发提醒着她,眼前人与之前认识的九皇子,或许真的很不同。曲葳因此又生出了兴趣,她微微放松靠在了椅背上,轻轻颔首:“许是有些着凉了。最近多事之秋,我身体似乎也不太好。”

  什么多事之秋能关联到对方身体?自然是因为她亲手刺杀了九皇子,因此心中忐忑难安,这才影响到了身体状态——这话说出来,毫无疑问是在点破。

  方淮不太懂这些古人的弯弯绕,却真替她担心起来,再次提起:“我带了太医……”

  曲葳却拒绝了:“不必了,丞相府自有相熟的医者,他也更熟悉我的情况。”事实却是她不敢让外人替她诊脉,怕看出她是忧惧过度才生的病,因此再生事端。

  方淮见她拒绝,只好不再提,可话题却又断了。

  ……

  来之前方淮想得很好,她知道曲葳与九皇子之间芥蒂颇深,也没打算用这身份与对方接触挽回印象。因为这根本没必要,也是在为难对方,所以一开始她就打算坦白来着。

  可惜,曲丞相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家长在场的会面也比想象中更加尴尬。

  方淮在曲丞相一刻未离的强势盯人下,只觉如坐针毡。她看着曲葳总是欲言又止,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请求:“丞相,可否让我与曲小姐独处片刻?”

  曲葳闻言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虽然她脑中生出了大胆的猜测,可眼前还是这个人,脸也还是那张脸,前两次独处的糟糕经历一下子就涌入了她的脑海。以至于她原本就因为生病显得苍白的脸色,都跟着又白了三分,看上去苍白脆弱,可怜极了。

  在场的另两人多少都分了目光给她,自然一下就察觉到了曲葳的状态不对。曲丞相立刻心疼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问道:“葳儿,没事吧?”

  曲葳却看向方淮,不意外撞上了对方焦急担忧的眼神中。

  她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能够轻易探知到对方的情绪。或是紧张,或是焦躁,又或是担忧……不过这些情绪中统统不含暴戾,也没有任何过度的负面情绪。

  不知为何,曲葳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像是即将炸毛的猫。

  回过神后她自己又觉得好笑,哪怕自己的大胆猜测是真的,那对方也是个刺客,哪里和猫有关系了?因此念头一闪而过,她也收回了目光,冲父亲摇摇头道:“我无事。”

  曲丞相这才松了口气,也可不敢真放两人独处,便对方淮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

  方淮“啊”了一声,失望极了,她其实也是女的来着。不过要说避嫌的话,她是alpha,也该避嫌。就是来这一趟不容易,话也不好说开,这该怎么办?

  还是另选个日子,挑个曲丞相上朝的时间,再来一趟?

  方淮不确定到时候她还能不能进这丞相府的大门,而且她今日还打算问个回复的。整个人又是纠结,又是丧气。曲葳恰好在这时候看了过来,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好像一只蔫头耷脑的猫,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可怜兮兮的。

  或许是最近养猫,和猫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曲葳居然觉得眼前人没那么碍眼了。不过私下相处也是不可能的,她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

  方淮见她起身,以为她要走,急忙也跟着起身。

  那知她刚刚站起,旁边人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她自然伸手去扶。

  曲葳身体微微紧绷,也没有拒绝她的搀扶,相反往她那边靠了靠,手臂不轻不重在对方怀里撞了下。正常来说当然没问题,可若是不久前肚子上被捅过一刀,就有得受了。

  方淮关心则乱,没什么反应,还紧张问她:“你怎么了,没事吧?”

  顶替的第九天

  曲葳倏然抬头,对上方淮的目光,确定她的眼中除了担忧并没有其他……她的心一下子就稳了下来,眼前这人果然不是九皇子,她是假冒九皇子的刺客!

  寻常来说,曲葳应该揭穿对方,避免更多麻烦。

  她也确实张了嘴,想要一口揭穿对方的身份。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又忽然顿住了,一小半是因为她对九皇子本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一大半则是怕事情揭破之后,对方会破罐子破摔带上自己一家——对方既然能如此恰巧的带走九皇子,说明自己捅人的时候对方或许也在场,同归于尽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毕竟要证明这件事也不难,只要这“刺客”交出九皇子的尸体,那肚子上的刀伤就能证明对方所言,拖自己下水。再不然大理寺也不缺能人,很快就能弄清真相。

  真杀了人的曲葳并没有那样足的底气,所以在最后时刻,她选择了暂时沉默。于是对于方淮的关心,她也选择了正常回答:“我没事,就是刚才头晕了一下。”

  曲葳脑中千头万绪飘过,也只在瞬息,在场另两人看来她也不过是晃了一下神。

  方淮闻言有些担忧,曲丞相更是如此。他终于无法安坐,起身三两步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挤开了方淮:“葳儿,你若是难受,就先回去吧。”

  曲葳并无不适,但她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回去好好理理思绪了。

  刚要点头应好,却被方淮冒失的打断了:“等等。”

  曲葳和曲丞相双双扭头,向方淮看了过去,父女俩同步的表情视线让后者倍感压力。可有些话方淮总是要说的,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再与曲葳私下交谈,可俞贵妃那边恐怕等不了太久。因此哪怕硬着头皮,她也只能开口:“有,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曲葳现在倒不怕她了,毕竟伤害自己的人不是她。而且当初自己杀了九皇子,这刺客帮她将人带走,也算是变相帮了她,事后更没有揭穿自己——如果对方真的心狠手辣,回到皇宫第一件事就该是揭穿自己行刺,那么唯一能发现她身上破绽的人,也就没了。

  当然,一开始对方没有揭穿,今后也不会再揭破了,因为再反口就会前后矛盾。而从此时开始,两人也算是绑定在了一起,她更不可能揭穿对方。

  理智的分析出这一切,曲葳觉得自己此刻无比的清醒,所以她也摆正了态度:“你说吧。”

  方淮明显感觉到曲葳的态度变得认真了,可这让她更加紧张起来,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吐出了一个含含糊糊的句子,可惜对面的父女俩谁也没听清。

  曲葳尚未说什么,曲丞相已然磨光了耐心,皱眉道:“殿下有事便好好说,这般含含糊糊做什么?”

  长辈的训斥毫无疑问给人带来了更大的压力。方淮倒不是怂,主要就是心虚,再加上身为军人的一些习惯,闻言立刻挺直了脊背,清晰说道:“我是说,我母妃已经向父皇提及,想要替我求娶你。不知曲小姐意下如何?”

  这是方淮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不过她是打算在表明身份之后问的,否则顶着九皇子的身份对方不恨死她就不错了。可现在计划被打乱,她根本来不及表明身份,就只能硬着头皮先说了。

  曲家父女俩闻言既意外,也不那么意外。不意外是因为赐婚的事,皇帝早已经向曲丞相透露,父女俩早已忧心过。意外的是九皇子专程走这一趟,居然就为了说这么一句——那句“意下如何”,到底是真的寻求意见?还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嚣张示威?

  曲葳觉得可能是前者,但曲丞相觉得是后者。

  还不等曲葳理清这其中关系,给出答复,明知无法拒绝的曲丞相已是勃然大怒。他抬手抄起一只茶杯就冲着九皇子砸了过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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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从丞相府出来时,相当狼狈,像是被人赶出来的。随着“砰”的一声,丞相府大门在她身后狠狠关闭,那巨大的关门声似乎也在宣示主人的不喜。

  青衣随从张霖立刻迎了上去,伸手欲扶狼狈的方淮:“主子,您没事吧?”

  方淮抬手避开了,眼见着对方略有怔愣,这才故作恼怒的整了整衣衫:“本王当然没事。好了,出去转转,然后回宫,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

  张霖这才注意到方淮的袍脚湿了一片,上面还沾着两片茶叶,看样子确实是不受欢迎,甚至把沉稳有度的曲丞相都气得砸了茶盏。可九皇子向来爱面子,这事他既然不说,自然也没人敢点破。尤其对方现在心情不好,张霖就更不会没眼色的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