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抬头看眼前山林,又看地上的朝弘济,只轻声问,“阿阳呢,慕儿呢,她们人如何?”
“弘济,”皇上缓步过来,苍老的如同九十岁的老人了,靴子一步一步淌着地上的积水,他艰难地站在朝弘济面前,弯腰哑声问,“你姑姑呢,还有你表妹如何?只要她们没事,我就不杀你。”
吴成海给皇上撑着伞,“殿下您快说吧,皇上看见烟花的那一刻,就让人进宫去请俪妃娘娘过来了。”
“父皇,这事跟我和母妃无关,是齐豪谋反,要杀我跟姑姑啊。”朝弘济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皇上笑了,“朕信吗?你觉得这话,朕信吗?”
朝弘济这才抬头看他,愣怔片刻,慢慢低下脑袋,脸色逐渐灰败,声音低低,“您只信姑姑。”
他指着自己受伤的胸口,讥讽一笑,“父皇您,您是看不到我也受伤了吗,您怎么能只问姑姑不问我呢,我难道不是您的儿子吗?”
“朕,可以有无数儿子,”皇上瞧见远处来了人,慢慢直起腰,轻声道:“但我,只有一个亲妹妹了。”
朝阳被辰玥扶着,从山林里慢慢走出来,她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垂在身侧的手臂淋了雨水,血水混着雨水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皇上站在原地,身影晃了两晃,小声喊,“阿阳。”
吴成海赶紧示意身后宫人撑伞迎上去!
同时一手撑伞一手扶着皇上缓慢往前走。
“父皇!”
朝弘济跪在原地,雨水将他淋透,他不服气不甘心,大声问,“我是您亲儿子吗?我是吗!”
皇上往前迈的步子微顿,却没回头,“你是,又如何?”
皇室血脉最容不得混淆,不管俪妃进宫前如何,但朝弘济的确是皇上亲生的。
“既然我是,为何我比不上姑姑!姑姑跟您是血亲,我跟您也是!”朝弘济牵动伤口,疼得窒息,哭道:“为何您这么偏心姑姑。”
“您根本不爱我,不爱三哥,您不爱您所有的儿子,您只疼姑姑!”
“因为这江山之所以稳固,是你一个姑姑用命,……换来的。”皇上扭头看朝弘济,“朕原以为你跟你母亲不同,可你太让朕失望了。”
“朕不立老三,是他不成器,朕不立你,是你不成熟。大朝的江山折了无数人的命,朕怎么能亲手把它交给无能的人?”
吴成海扭头跟朝弘济说,“六殿下,皇上给过您机会了,让您在太学院沉淀便是给您机会。可如果您真能沉下心,就不会有今日了。”
他道:“之前哪怕皇上怒斥俪妃,可也没牵连周家没怪罪您,您跟俪妃怎么就不懂皇上的苦心呢。为何,为何还要害皇上这最后一个妹妹呢。”
皇上听到这儿,收回落在朝弘济身上的目光,声音苍老沉沉,“来人,把他押回行宫。”
“是。”有侍卫上前押住朝弘济跟他的长随。
阴沉了许久的天,总算下了雨。这场暴雨,注定要冲刷掉一些污秽。
俪妃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刚进行宫她就闻到淡淡的烤兔子香味,味道越香,她心里越不安。
弘济怕是出事了。
“齐将军不是外出巡营了吗?”俪妃进来后瞧见齐豪,脸上露出惊诧,随后便轻声道:“莫非您忤逆旨意私自带人回来?那这可是大罪啊。”
她朝皇上走过去,柔柔福礼。
内殿里,齐豪立马道:“我可没带人去巡营,我只是带人往营地的方向去而已,巡营一事是你们自己想的,可怪不得我。”
俪妃呼吸一顿,脸色紧接着就白了,她抬眸看皇上。
皇上神色淡淡,“弘济带着你周家豢养的杀手刺杀阿阳跟慕儿,齐豪当时就在附近,便迅速赶了过来。”
俪妃讪讪扯动嘴角,却是反咬一口,“这么巧齐将军就在附近?莫不是早就埋伏好了吧。”
“你该庆幸齐豪就在附近,”皇上抄起手边茶盏,砸在俪妃脚边,“否则阿阳真出了事,朕要了你的命!”
俪妃吓得直接跪下,哭哭啼啼柔弱起来,“弘济不是那样的孩子,许是长公主容不下弘济,这才设计害他,否则怎么齐豪刚好就在附近呢。”
朝阳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话,她扯唇一笑,坦率至极,“是又如何?如果他对我没有杀心,怎么会中我的圈套?”
朝阳朝皇上行礼。
皇上目光落在她左臂上,“如何?还疼吗?”
“太医包扎过了,虽然疼,但不碍事。”朝阳坐在皇上手边的椅子上。
俪妃见她直接坐下,心里恨到极致,牙都要咬碎了!
怎么会只伤了她皮毛?为什么没直接弄死她!
“阿阳受伤了啊?”俪妃佯装关心。
朝阳只是嗤笑,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只受伤没死,没能如你心意吧?”
俪妃扯动嘴角,“你说的什么话……”
她的惺惺作态还没表演完,朝阳便道:“我只是皮外伤,比不得小六,他伤的厉害,右臂算是废了。”
俪妃瞬间怔在原地,声音尖锐,“什、什么?”
皇上挥挥手,示意齐豪跟朝阳先退下,内殿之中只剩皇上跟俪妃。
“皇上,弘济他怎么了?”俪妃扑到皇上腿边抱着他的腿问,脸上的关心真真切切,跟刚才截然不同。
“朕当年要迎你进宫,问你有没有心上人,”皇上垂眸看她,“你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