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沁的这个生日注定是难忘的。

  没和家里联系的这段时间,余温沁总觉得心头压着一块石头。

  生活一直在继续,旁人或许看不住她状态的转变,顾良忱却很清楚——她知道余温沁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驱车行驶的熟悉的路段,她们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近乡情更怯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顾良忱比余温沁还要紧张。

  余温沁余光里瞥见她紧绷的下颌线,出声安慰道:“叫我们回来吃饭就是认可了,我妈妈是喜欢你的。”

  “我还是害怕。”顾良忱双手掩面,手肘抵在膝头,“老一辈人都觉得编制好,我现在这个状态在他们眼里估计跟无业游民一样。”

  “怎么会。”余温沁轻笑道,“忱忱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

  车辆停下等待信号灯时,余温沁忍不住揉了揉沮丧的小狗。

  “我妈在我面前快把你夸上天了。”余温沁偏首寻找她的眼睛,“长得好看,腿又比我长,会画画,懂浪漫,性格又好……”

  “别夸我了。”顾良忱瓮声瓮气道,“再夸我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白皙的耳朵红了个尖尖,又乖巧又可爱。余温沁联想起来了大白Q弹的白耳朵,忍不住捏了捏顾良忱的。

  顾良忱的耳朵被她越捏越红,信号灯转绿时,顾良忱的两只耳朵已经不一样红了。

  车辆在路口拐了个弯,余父余母居住的小区近在眼前了。

  惴惴不安的顾良忱将内搭衬衣的扣子全都扣紧了,对着后视镜整理额角的碎发。

  “忱忱今天乖巧的像个高中生。”余温沁拨着方向盘道。

  顾良忱回眸,上下打量着余温沁,苦恼道:“我是不是穿的太幼稚了,跟温温风格不搭。”

  余温沁:“……”

  她见过过度解读的,没见过比顾良忱更能过度解读的。

  车辆终于在目的地停下了,余温沁率先下车,耐心等待着磨磨蹭蹭的顾良忱。

  顾良忱探身去敲车窗,示意余温沁回来。

  “我能和你换个外套吗?”顾良忱眼巴巴道,“我怕你爸妈觉得我幼稚。”

  余温沁:“……”

  “求你了。”顾良忱眨巴了下狗勾眼,放下了猛一的尊严,软着声音道。

  “行。”余温沁十分受用,爽快地将大衣换给了顾良忱。

  顾良忱换上大衣后确实稳重了许多。她和余温沁并肩立着,再次打量自己的穿着。

  余温沁的气质在那,就是披麻袋看着都比旁人多出些温婉知性。顾良忱抿了抿唇,墨迹了半天,终于被余温沁牵进了院子。

  余父一直在客厅等着她们回家,听到院中的动静,推开窗观望着。姥姥拄杖来给她们开门,见到顾良忱微微笑了下。

  一进门,饭菜的馨香就飘了过来。

  余温沁看最先看到了桌面中央的蛋糕。

  “妈呢?”她问。

  “在厨房熬汤。”姥姥用拐杖尖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小顾不是爱喝排骨汤吗,你妈特地熬的。”

  顾良忱和余温沁对视了眼,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汇聚到了一起。

  “小顾啊。”姥姥略显浑浊的眼睛清明了些,“你跟我来。”

  余温沁松开了牵着她的首,朝她颔首示意。顾良忱的心弦再次崩紧,她跟着姥姥苍老佝偻的背影,行至了那天余母和余温沁谈话的房间。

  余温沁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顾良忱,直至余父出声提醒才回神。

  “这次真的要感谢你姥姥。”余父负着手绕着女儿踱了半圈步,“是你姥姥把你妈说服的。”

  “姥姥?”余温沁有些惊讶。

  “是啊。”余父慨叹道,“你姥姥说,结婚也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下去,一男一女可以,两个女人也可以。”

  “她觉得,你能过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余温沁本以为姥姥这关最难过,没想到却是最好过的。

  “姥姥怎么会……”她欲言又止。

  “还不是因为你小舅舅。”余父压低了声音道。

  余温沁明白了。

  她的小舅舅在余家是个不可提的名字。

  姥姥早年是下乡知青,后来在陵城和余温沁的姥爷结婚了。老太太婚后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余父说的这个小舅舅。他又是家暴又是赌博,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逼得老太太卖房给他还赌债。

  老太太是个知书达理的人,目睹了儿子给妻子和孙子带来的伤害后,对待晚辈的婚姻宽容了许多,时常告诫晚辈,找个待自己好的人有多重要。

  “辛苦爸爸了。”余温沁浅浅的笑了,“我猜您也在背后付出了很多。”

  “不要觉得你妈不开明。”余父目光深了些,“你妈妈是担心你们承受的压力太大,在这个社会不太好走下去。”

  “我明白。”余温沁抱着余父的胳膊,仰着首道,“我爸妈世上最好。”

  不管长到多大,能永远把你当作孩子宠的只有父母了。

  余温沁很清楚这点,她知道爸妈思考问题的出发点都是希望她能幸福,能够平安顺遂的度过这一生。

  “行了,行了。”余父一边享受着女儿的撒娇,一边嘴硬,“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余温沁松开了余父结实的臂弯:“那我去厨房找我妈啦。”

  “快去!”余父冲她摆手,“不管你妈说什么都不准回嘴!”

  “知道啦!”余温沁脚步轻快。

  余父看着女儿高挑纤瘦的背影,牵绊挂念之色溢于言表。

  ……

  这半个月来,余温沁从没有今天这样开心。

  席上她喝了很多酒,喝到面染桃红,眸中荡漾着水泽。

  顾良忱扶着她下台阶,转身朝余父余母还有姥姥告别。

  “我们走了。”顾良忱恭敬道。

  “一月记得回来过年。”余父笑容憨厚,“有空也要常回家。”

  他说的不是“过来”也不是“常来”,余父说的是“回来”和“回家”。

  顾良忱回味着这两个字眼,心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了。

  余温沁圈着顾良忱的胳膊,立得不太稳当:“她今天来的时候还在担心被赶出去来着。怕自己穿的不够成熟,非要跟我换衣服。”

  余父听了哈哈大笑,余母和姥姥也露出了笑容。

  “我们回去了。”余温沁扣住顾良忱的指节,“周末就回来。”

  “好!”余父笑呵呵道,“周末再带你们去冬钓!”

  ……

  欢声笑语渐渐淡去了。

  余母看着顾良忱和余温沁离去的背景,忍不住揉了揉了眼睛道:“长大了。”

  余父见她感伤,主动揽住余母的肩膀:“都二十六了,能不长大吗。”

  余母没再说话。

  *

  晚间九点的室外更冷了。

  微醺的余温沁一说话就能带起白气。

  “走不动了。”她对刚停好车的顾良忱道,“背我。”

  “难得见温温醉一次。”顾良忱拥住她,用敞着的大衣裹住她,“原来是这个模样。”

  “我就是脚底发软,脑袋还是清楚的。”余温沁说话含糊不清,比撒娇时更显软糯了。

  “是吗?”顾良忱附在她的耳畔呵热气,“我怎么瞧着醉迷糊了。”

  “我又不是顾良忱。”余温沁软趴趴地枕着顾良忱的肩膀,“我没有醉。”

  顾良忱贴着她地脸颊,迫使她立正脑袋。

  “那我是谁呀?”顾良忱故意道,“你看我酒量大吗?”

  余温沁轻推她地肩膀:“你是我——”

  醉醺醺的余温沁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顾良忱。

  “啊?”顾良忱笑了,“完蛋了,记不得我是谁了。”

  “怎么不记得?”余温沁振振有词,“你是我,是我老婆婆~”

  “是老婆,不是老婆婆~”顾良忱学着她的语调,“这两个概念不一样。”

  余温沁倔脾气上来了:“老、婆、婆!”

  她咬重了前两个字,放轻了最后一个字,一字一顿道。

  “来跟我念,老——婆——”顾良忱像教孩子识字一样教余温沁,“老——婆——”

  “老婆婆!”余温沁扬着下巴,得意道。

  顾良忱无语凝噎。

  余温沁看到她语塞的模样更高兴了,她眉眼弯弯,张着嘴巴凑近。

  “我大人有大量,不跟醉鬼计较。”顾良忱臂弯发力,将余温沁托起了身。

  醉鬼下意识圈住她的脖颈,四抓鱼那样缠在顾良忱身上。

  衣服比较厚重,顾良忱的动作不太灵便:“抱紧了,我们回家了。”

  余温沁趴在她的肩头呵着热气。

  顾良忱身上的味道实在太好闻了,余温沁小狗一样,用鼻子推开她的衣领,贴在了她的肌肤上。

  脖颈间忽然传来一阵钝痛。顾良忱脚步一顿,将颠了下,将余温沁往上托了些。

  “属狗的吗?”顾良忱拍她的屁股,“咬人这么疼。”

  余温沁哼哼唧唧。终于舍得松口了。

  顾良忱刚走几步,余温沁又开始舔她耳垂了。

  她险些手滑,丢下迷迷糊糊的余温沁。

  呼吸乱了,顾良忱瑟缩着脖颈,凶她:“不准乱舔。不然你掉下来就不管我的事了。”

  “就咬。”余温沁含含糊糊道,“就咬忱忱。”

  她用下巴蹭着顾良忱被她咬红的那片肌肤,微凉的唇瓣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她的耳垂。

  顾良忱忘了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将余温沁抱回家,只记得回神时余温沁已经被她抵在沙发上接吻了。

  醉醺醺的余温沁接吻和猫猫吃饭一样,玩似的半推半就,撩拨得顾良忱耳朵通红。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顾良忱也不例外。

  她狠心咬了下余温沁下唇以示惩戒,不曾想再抬首时,余温沁正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好疼……”说着,余温沁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顾良忱慌了,又啄又哄,越安慰,余温沁哭得越厉害。

  “忱忱哪里是我老婆了!”余温沁奶凶奶凶的,“每天要我做饭要我打扫,还要我喂猫喂狗,晚上还要我陪.睡——”

  “我是你的保姆嘛!”

  顾良忱撑起些身,抵着她的额头,轻叹息:“你不要污蔑人家保姆。”

  这些天余温沁忙着找工作,油瓶倒了都不扶。顾良忱看她哭得认真,一时忘了和她计较到底是谁做饭和打扫卫生的事情。

  余温沁抽抽嗒嗒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被顾良忱欺负哭的。

  “别哭了。”顾良忱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没有和我道歉!”余温沁理直气壮道,“忱忱是坏老婆!”

  顾良忱无奈,软着声音道:“对不起,我错了。”

  余温沁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些,她捧着顾良忱的脸颊送上一个轻吻。

  “我原谅你了。”余温沁勾着顾良忱最衬衣顶端的衣扣,微凉的指腹滑过了她的喉头。

  顾良忱倒吸一口凉气,眸色暗了些。

  “温温最近是不是有点欠收拾?”她低低道。

  “你要惩罚我不成?”余温沁的指节勾着顾良忱的下巴,挑衅道。

  “温温。”顾良忱倾身,附在她耳畔道,“我劝你不要挑衅我。”

  余温沁醒着不怕她,醉了就更不怕她了。

  她直起些身,掌心覆上顾良忱的脸颊:“挑衅了又会怎样呢?”

  澄澈的眼眸和她指间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对顾良忱地撩拨从来都是肆无忌惮的。

  顾良忱带高了她的衣衫,流连在这片带着酒气的茉莉花香中。

  ……

  顾良忱问她:“是老婆还是老婆婆?”

  余温沁哭得鼻尖都红了。她红着眼尾哑哑道:“是老婆……是我的忱忱老婆……”

  这回余温沁哭得再厉害也不管用了。

  她将“老婆”和“忱忱”换着喊,软糯糯地撒娇也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