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行李箱耗去了顾良忱大半的精力,她贴着被水汽打湿的墙面,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稍有动作小巧的铃铛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沾染了迷蒙雾气的羽睫随着升高的水温轻颤,惹得余温沁很是怜惜。

  “烫?”她覆上了顾良忱的脸颊。

  “烫。”

  顾良忱后退了一步,肩膀触碰到了大片冰凉。

  “这样可以了吗?”余温沁调低了水温,触碰着汇聚在顾良忱腰窝处的水流。

  顾良忱呼吸微滞,颤身时细碎的铃铛声又响起了。

  “可以了吗?”余温沁眸色暗了下去,语调里多了层意味。

  顾良忱喉头微动,干涩道:“可以了。”

  余温沁的拇指扫过流畅的下颌线,食指沿着喉头探到了项圈内,勾着顾良忱靠近。

  *

  进入十月,陵城的温度迅速降了下去。

  道旁的落叶覆了一层又一层,怎么也去清扫不干净。夜晚的寒风将枝头的桂花吹落在了层叠的枯叶上,也将花香送得更远。

  车轮轧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车内,顾良忱拢着长款风衣靠着座椅,无精打采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风衣领子是立着的,顾良忱特意将装饰扣也扣上了,抱着胳膊,昏昏欲睡。

  余温沁将车窗升高,腾出一只手覆上了顾良忱的手背。

  “还在生气?”她问。

  “你好好开车。”顾良忱瞥了她一眼。

  “忱忱,我错了。”余温沁诚恳道,“我下次一定说到做到。”

  顾良忱幽幽地凝望着她:“余老师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用了。”

  车辆在路口停下,静待信号灯的指令。余温沁终于得以好好和顾良忱说话。

  “这会还累着吗,接到兜兜它们,我回家给你按摩。”余温沁频频示好,“前几天不是说想吃火锅?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海底捞吧?”

  顾良忱敛着眼眸,幽幽道:“按摩着就给我戴上了项圈,把我变成了奖励?”

  余温沁碰着微红的耳朵尖:“纯属意外。”

  “意外?”顾良忱微眯眼睛,从憨憨的萨摩耶变成了白狐,“我看温温纯属是乘人之危。”

  余温沁尝试为自己辩解,委屈且愧疚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白兔。

  “我,我纯属是情难自禁………”

  小兔子说话结结巴巴的,好似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说辞。

  好可爱,想亲——顾良忱在心中道。

  “我看你是蓄谋已久。”顾良忱面上仍佯装冷淡。

  余温沁羞愧地垂下脑袋,陷入了无限自责。

  “要绿灯了。”顾良忱提醒道。

  余温沁这才抬眸,继续履行司机的责任。

  顾良忱思忖了许久,待到车辆行驶到稍稍偏僻的国道才继续说话。

  “余温沁是个大骗子。”她道,“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什么奖励了。”

  “我……”被点到大名的余温沁欲言又止。

  “我终于明白温温之前为什么说我是个憨憨小狗了。”顾良忱咬重了字音,“原来是因为我好骗。”

  “忱忱……”余温沁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顾良忱不语。

  车辆驶进了道路狭窄的小区,余温沁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路况上。

  又行了两三分钟,她们抵达了目的地。

  彼时三只狗子正在紧闭着大门的院子里撒泼,听到汽车声齐齐叫了起来。

  余温沁推开车门,刚探出身,主任便改了叫声。

  “嗷呜~~~”二哈鬼叫着迎接余温沁回家。

  大白和柴柴拼命摇着尾巴上前,成了快乐的傻狗。

  闻声赶来的余母笑逐颜开:“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多玩两天?”

  “明天就要上班了。”余温沁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侧身钻了进去。

  门缝很小,刚好能容纳下清癯的余温沁。

  她牵过顾良忱的手,忍受着三只狗子的热情,将她带了进来。

  余母望着女儿的动作,意识到顾良忱怕狗,顺手抓住了两只狗子的项圈,将它们拉到下檐。

  活蹦乱跳的小柴顾良忱并不是很怕。她松了口气,跟着余温沁入内。

  “爸呢?”余温沁环顾四周,问道。

  “钓鱼去了。”余母将大白和主任的牵引绳扣上,“自打小顾送了他那根鱼竿,他逢人就要得瑟,鱼也越钓越勤了。”

  余温沁忍俊不禁:“两只猫呢?”

  “家里沙发上躺着呢。”余母打开门,朝内唤了两声,“兜兜!转转!”

  “喵呜~”

  两只圆滚滚的橘加白小跑着出来,迈步时小肚子都在晃荡。

  余温沁一时没认出来,试探着唤了两声。

  “兜兜?”

  “喵呜~~”膘肥体壮的猪咪应道。

  余温沁揉着眉心,继续道:“转转?”

  小号猪咪上前几步,仰高了小脑袋。

  顾良忱也有些惊奇,感慨道:“橘色的小猪?”

  “妈,你给它们喂了多少粮?”余温沁扶额,痛苦道。

  “我看它俩吃不饱。”余母道,“又去宠物店里买了两包粮。你爸钓到的鱼我也一并煮了拌给了它们。”

  余温沁叹气道:“这回真喂成橘猪了。”

  “小猫嘛,胖一点可爱。”余母笑着道,“是不是呀,兜兜、转转?”

  “喵呜~”橘加白母子异口同声道。

  余温沁:“……”

  正说着话,姥姥拄着拐杖出来了。余温沁迎了上去,扶住了老人家。

  “小顾也来啦。”姥姥笑容灿烂,“吃过午饭了吗?”

  “我们吃过了。”余温沁答道,“小顾给您画的肖像也好了,我让她拿给您看。”

  “好好好。”姥姥连连颔首,“给我看看。”

  顾良忱从车后座拿出了卷着的画来到姥姥面前。余母行至另一侧,托住了姥姥撑着拐的那只胳膊。

  “好久没画过这种类型的人物肖像了,您看着觉得怎么样?”顾良忱问。

  “画的太好了。”姥姥指着画上的人,“像我。”

  “小顾画的真好。”余母也忍不住慨叹,“早年川市有个画家老来我们这里采景,也画免费肖像。你姥姥可想要一幅了,你姥爷死活不让……”

  “为什么?”余温沁好奇道。顾良忱也竖起了耳朵。

  姥姥拍了下余母的手背:“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就别跟小辈说了。”

  余温沁的姥爷去世已经十来年了,姥姥早就释怀了。虽是用责备的语调说话,但提起故人旧事面上却总带着淡淡的笑容。

  “好好好,我不说。”余母笑着道,“我爸那时候也太小心眼了吧。”

  “他就是那样。”姥姥摇头。

  ……

  晚些时候,余温沁开始将猫猫队和汪汪队的东西装车。

  姥姥很喜欢顾良忱非要拉着她聊天。

  余温沁阖上后备箱,远眺着顾良忱高挑清癯的背影。

  她风衣领一直没放下过,闲下来总会下意识揉自己的手腕,敛眸说话的神情总是让余温沁的脑海涌出了别样的画面。

  余温沁知道她立着风衣领子是为了遮挡项圈留下的痕迹——她在情深时忍不住围着这处留下了一圈印子。

  顾良忱拎行李箱脱了力气,抱着她的脖颈时都有气无力的,手腕几次沿着余温沁的脊背滑下。余温沁却很享受顾良忱需要倚靠着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喘息的过程。

  顾良忱说的不错,她就是在乘人之危。

  颤着尾音的呢喃仍在耳畔回响,余温沁记起了顾良忱指腹的柔若无骨的触碰,回想起了她哑着嗓子的求饶。

  偶尔当一回猛一的滋味真的很不错,习惯了当枕头公主的余温沁这回是真的感受到了。

  许是情侣间的默契,顾良忱很快便觉察到了余温沁的视线,回望了过来。

  余温沁顿时生出种做贼心虚的错觉,避开了她的视线。

  顾良忱和姥姥道别,向余温沁身边迈步。

  “你脸红什么?”顾良忱问。

  “没有脸红。”余温沁垂眸,“就是有点热。”

  “温温不会是——”

  顾良忱话音未落便被余温沁打断了:“我怎么可能想那些东西,这会太阳好,我就是单纯觉得热……”

  这欲盖弥彰的话语很难让顾良忱信服,她意味深长道:“还在为自己欺骗纯良小狗成功而沾沾自喜。”

  余温沁:“……”

  这个“不讲信用,只会欺骗”的名头她是没办法甩掉了。

  坐上车,余温沁把着方向盘,欲言又止。

  “余骗子想说什么?”顾良忱优雅地解开衣扣,整理好风衣衣领。

  余温沁看着自己的“杰作”默默收回了视线。

  “我下次不骗忱忱了。”余温沁歉疚道,“绝对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真的?”顾良忱微扬眉。

  “真的。”余温沁郑重道。

  “你得给我写承诺书。”顾良忱打开储物柜,翻找着笔和纸,“写清楚承诺和赔偿。”

  余温沁指节一顿:“这个,这个怎么赔偿?”

  “第一,项圈下次得是温温戴;第二,温温承诺,不会再欺诈纯良小狗;第三,温温必须满足我提出的条件。”顾良忱细数着赔偿条件,看着很像是有备而来。

  憨憨顾摩耶不过是吃了一次亏,直接进化成高段位的聪明顾边牧了。

  “好了。”顾边牧将不平等条款交给余温沁,笑盈盈道,“该温温签字了。”